拳风亳无章法,却不减凌厉,福尘生生捱下了这一拳,只本能地避开了头部的要害。肮脏的拳砸在颈侧,留下殷红和污黄,而他只闷哼着,不敢还手。
福尘早习惯了,正想像往常一样沉默着走开,身前拦着的几个人却似乎正在兴头上,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为首的那个宫人上前一步,再次举起了手。
几秒后,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福尘意外地睁开眼,便见有人挡在身前,截住了近在咫尺的巴掌。
那道背影逆光而立,清晨初生的暖阳勾勒出他一丝不苟的高马尾、 冷白的脖颈、挺拔的后脊,分外耀眼。
福尘静静地瞧着他,天地间的其他东西都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回过神来的时候,刚才那几个欺负他的宫人已然仓皇而逃。
“你……还好吧?”
“啊?啊,”福尘连忙收回目光,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行礼道:“我……奴没事,多谢大人相救。”
有时候恭敬过了头便叫人觉得疏离,阳光里那道身影眸中的失落稍纵即逝,温声道:“举手之劳,不必挂心。我叫魏竹之,竹叶的竹、无价之宝的之,是御林军总统领。”
他顿了顿,又续道:“他们要是再找你麻烦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们。”
见福尘不敢回话,魏竹之默默叹了口气,又道:“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处理一下。”
“小伤罢了,不敢劳烦大——”福尘偷眼去瞧魏竹之,未出口的推辞都被他瞪了回去。
……
石桌边,福尘规规矩矩坐着,抬眼望去,见那道一身轻甲的身影从某一处长廊下踏进日光里,蓦地被盛夏里的热风吹烫了耳根。
他如同九天之上的皓月,借着太阳光,熠熠生辉。
魏竹之走了一路,福尘便瞧了一路,直到近前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他吓了一跳。
“瞧什么呢?”魏竹之收回右手,揭开左手掌心卧着的药瓶道: "来,给你上点金疮药。”
福尘连忙收回刚刚支在桌上托腮的手,重新坐好,稍微侧身偏头,耳根越发红得不像话了。
茶色粗布被染得殷红,魏竹之小心地拉开一点领口,呼吸滞了滞。
奇怪,比这严重千百倍的伤他不是没见过,从前怎么没觉得渗着血的伤口这般叫人心慌……
魏竹之将金疮药抹在福尘白暂的颈侧,忽觉心脏有些钝痛,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还手?”
炙热的呼吸和轻柔的嗓音一股脑拍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福尘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过了一会才小声问:“大、大人,好了吗?”
魏竹之直起腰,将金疮药收好,福尘也站起身,行礼道:“多谢魏大人。”
“别叫大人了,太生分,”魏竹之闻言笑了笑,“你今后叫我魏统领便可。”
“是,魏统领。”福尘乖巧答着,也腼腆地在唇间勾起一点浅笑。
空气静了片刻,魏竹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在从一旁的石桌上拿起一朵上药前放下的满天星。
野花沾着朝露,被魏竹之递到福尘跟前,空气更安静了。
平日不沾美色的魏统领头一次给人送花,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直到福尘满心不可思议地接过花也没憋出半个字。
福尘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眼眶被心里涌起的暖意氤氲出了水汽。
这还是除了易松云以外,第一次有人待他这般好。
感动之余,他不禁生出几分委屈,于是泪意越发收不住了。
而魏竹之越发不知所措了,他上次瞧见皇上用这花哄怀中人开心,自己送花,怎么反倒将人哄哭了?
这下魏竹之是彻底没辙了,毕竟上一个敢在他面前掉眼泪的男人是被他吼了一顿轰走的。他听见自己生硬地提议道:“我请你用早膳,给你赔罪,别哭了……”
这话说到最后,声音小到连魏竹之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他只好不管不顾地拉起福尘的小臂,朝膳房走去。
刚走到一半,身后似乎有人叫他,魏竹之突兀地停下步子,害得福尘差点撞了上去。
“统、统领,阅兵……”小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忘行礼。
“噢,对,我还要阅兵……”魏竹之有些懊恼地沉默了片刻,松开福尘的手,抱歉道:“改日,改日我请你用早膳……”
福尘想说不用了,却神使鬼差地不想拒绝。
他犹豫着,回神时见魏竹之已然快步走远,急得卑称都忘了,鼓起勇气喊了一声:“魏统领,我叫福尘!”
魏竹之回首时忍不住又笑了,他道:“我知道。”
目送着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福尘终是没敢答应,没敢说出那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