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非卿虽然嘴上说得严厉,到底也没有逼着白钺修炼,毕竟他自己都不练。虽然元日后他师徒俩长谈了一夜,可东斋那不经意间满是忧愁的眼神还是刺得他心虚,又哪里好意思去催白钺?
他除了同元冲子切磋,便常去藏经阁挑一些新的道书来,用大号的字重新抄了放在书房,方便东斋翻阅。
白钺只觉得他多此一举,东斋精神好的时候,她便直接捧着书念给老人家听。合该她聪明,这一举两得的妙招,既哄了东斋高兴,又有借口躲懒不修炼。
她三天两头去潮岸峰敷衍一下,石非卿也并未苛求,甚至每一两个月仍许她去江州城玩。不过还真不好说是他许白钺玩,还是他自己想玩。
自那日在槐江上剿了一窝邪魔外道以后,他觉得不过瘾似的,每次出来就拉着白钺再去寻那些贼人的晦气。
可天底下哪里来那么多邪魔外道给他剿?他二人又端了几窝水匪,江州城一带,皆传有一对白衣仙侣,除暴安良护佑一方太平,纵然有些为非作歹之人,早也吓得缩头不出了。
白钺最近被石非卿拉着剿匪,倒也没往城里逛,见他有些收不住性子,忧心他再造杀孽,想着既然接连两回翻不出贼匪来,趁着天气转冷他开始犯懒,就哄着他又来城中听戏。
今日排的是一出《鹤仙侠侣传》,那故事说的是云渺仙洲上有一对白鹤,日日聆听仙翁讲经,一朝悟道成了仙。那女仙虽是伶俐,但到底贪玩,因偷食一株仙芝,被罚削去仙骨,打落凡尘。鹤本是忠诚之鸟,一生只认一个伴侣,那男仙便隐了仙身,化作修士,带那转世成凡人的女仙修行。待得她本事长些,便时常与她在江州城一带斩杀邪魔外道,以求早日功德圆满,二人重回天庭。
这是一出武戏,铿铿锵锵的甚是热闹,白钺又是头一回听得这故事,觉得那女仙性子生动活泼,很是喜欢,便听得兴味盎然。那鹤仙受审,要削她仙骨那一幕,也不知是哪位大家手笔,当真是惊心动魄,感人肺腑。白钺悄悄朝石非卿瞧去,见他居然看得入神,那神情竟是十分震动的样子。
她只觉得戏也有趣,观这看戏之人更为有趣,当真是一出好戏。
可再待得听下去,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味。
这二人行侠仗义的过程、地点、内容,怎么有点熟悉?
她幡然醒悟过来,到底是哪个浑人,拿着她和石非卿剿匪的事情编排了一大通神仙鬼怪恩情孽债的故事来?什么鹤仙侠侣,白衣就得是鹤吗?又哪里来的侠侣!
她红着脸斜眼去瞧石非卿,见他耳朵好像也红了,想来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就更窘了,两个当事人谁都不敢去戳破,故作淡定硬着头皮听完戏,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回吧。”到底还是白钺脸皮厚点,见着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先开了口。
“嗯。”石非卿应了一声,起身就想走。
“等下,帽子给我戴上!”白钺凶巴巴道。
他二人原在二楼的小隔间里,石非卿便把那帏帽摘了。想来他也是心慌意乱,全然忘了这事。
白钺把帏帽扔过来,他求之不得,立刻戴上,想把那双发红的耳朵遮起来。
白钺看他慌成这样,心里突然就不窘了。
是啊,之前焉留峰的谣言是怎么说的,她可还记得。只不过就是这事没传到石非卿耳朵里,被她一个人消化了。现在虽是两个人当事人硬着头皮在这里听绯闻,到底还没指名道姓呢,她慌个什么慌?
心思一转过来,她就觉得石非卿这样子有趣得很,别看他成天欺负自己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到底就是纸老虎。
论道心平稳,还是她死皮赖脸白小钺高出一头。
是以,白钺心中就存了戏弄之意,反正现在东斋也并非时刻离不了人,便故意不让他御剑回去,二人乘着船往东海徐徐而行。
石非卿一个人坐在船头,也不理白钺,不知是否还在心虚。白钺坐在船舱顶上,惬意地晃着两条腿,低头望他。
反正此时他背对着自己,倒也免得目光相触尴尬,她便大着胆子可劲看。
他心境许是真的乱了,现在也没想起来摘下帏帽。此时静夜沉沉,冷月溶溶,海风把那白纱飘然吹起,粼粼波光之上,他飒然独坐,俊逸洒脱,朗如明月,峣若玉山,好个不染片尘的遗世之仙。
怎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呢?连背影都如此好看!
想着这帽子是自己给他戴的,他也乖乖听话一直戴着,白钺心中忽然欢喜得紧,借着喝了半壶酒的胆子搭话:“师兄呀,我觉得我的名字不好听,像个男孩子。”
“你头一天觉得?”石非卿也不回头,只看着前方夜色。
“我有个好主意。”白钺卖着关子。
“说。”石非卿道。
“我和你换个名字。我叫白非卿,你叫石钺,这样听起来是不是顺耳多了?”白钺大着胆子胡说,心却砰砰直跳。
“你无不无聊?”石非卿不耐烦道,仍是不回头。
白钺撇撇嘴,一击不成,却不愿偃旗息鼓,乘着这股酒劲,又拿出好久没玩的阮来,看着石非卿的背影,咬着唇好一会儿,下定决心,对着海上明月边弹边唱起来: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
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
这曲子出自之前和石非卿同听的一出戏,讲的是一对公子小姐私奔的故事。
这一曲方罢,她就后悔了。自己是脑袋昏了吗?弹这个做什么?想戏弄于他,也总要有个限度吧。自己这是疯了不成?
果真,石非卿问:“你弹这个做什么?”
白钺听他这样一问,心中又慌乱又委屈,撇嘴道:“好玩呗。”说罢干脆使了个避水诀,赌气潜到海里去了。
听得白钺入水,石非卿这才松了口气。
从戏园子一出来,他脑中就一团乱麻,那丫头偏又尽问他些莫名其妙的话,弹些莫名其妙的曲子,搅得他仿佛连平稳地呼吸都不知怎么做了。
这让他感到害怕。
原来,他心里有什么东西,竟在他尚未察觉之时,全都化了。
可他心知东斋所虑有理,天道无情,恐是挣不脱的。不管他如何不情愿,终归得回去。这辈子有个师父,有个师妹,够多了,别再多了,别再多了。
再多,就还不清了。
冷冷的海风吹在脸上,他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却还是有些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把她赶回丹元宗去吧?
脑子里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他猛然惊醒,这丫头成天嘴里没个正经,八成就是拿自己寻开心,自己脑子里胡思乱想些什么,疯了不成?
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白钺入水的时间有点长。
“小钺。”他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
“小钺!”他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人回答。
他心头猛地一下慌了,赶紧用神识去寻阿虺,好在阿虺离得并不远。可是奇怪的是,阿虺在水里没有动。如果不是白钺故意把阿虺放出来,让它待那儿不许动,就意味着白钺也一直在水底没动。
石非卿立刻往水中潜去,他本水修,在水里行动倒也不太受阻,只是这夜晚海底,终是视线不明。
待得他游得近些,却骇得目眦欲裂!
那海底有一只长三四丈的虎蛟,正咬住白钺。她本也以灵力为屏护着自己,想来是僵持时久,那屏障已然碎了,虎蛟的牙齿深深插入她胸腹之中。
这也便罢了,一旁却还有另一只虎蛟,正游过来,张口正欲咬住白钺,却是想和同伴一起将她撕开!
石非卿拼命催剑狠刺了过去,登时在那只正待撕咬白钺的虎蛟头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这庞大妖兽本就皮粗肉糙,他这一剑出得仓促,并不能致命,只激得它转过头来,见到胆敢伤它的竟只是一个小小人类,便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石非卿哪里愿意和这畜牲缠斗?猛催灵气引动水流,一股强劲的漩涡便在虎蛟行经路线上忽然出现。那虎蛟不防,被这漩涡乱卷得失去方向,石非卿立刻绕过它来,同时唤回长剑,直奔白钺而去。
离得越近,看得越清,石非卿心中就越惊。虎蛟那锋利的巨牙几乎把白钺咬穿!她的避水咒也早破了,虽还得一些意识,却只能一边呛着水,一边软绵绵地去推那虎蛟的上颚。
他也不知为何,竟慌得不知所措,便是当年在玄天池偷九瓣莲,那九天玄鸟直扑而下时,他也没这般惊惧过!
可眼前之势哪里还容得他踌躇?他心下一横,凝气入剑,用了十足的狠力往那虎蛟颊颈之间削去,但求这一剑削断它咬筋,好把白钺放开。
那虎蛟见得有人过来,自然不愿被口中夺食,长尾一摆,扭身便走。石非卿这一剑便斩得歪了,削在虎蛟颈项之侧,登时削掉一大片肉来,隐隐露出白骨。
这一击之下,虎蛟所受之伤反而比石非卿预想的还重,可妖兽到底皮粗肉糙,并不能致命。虎蛟这东西,本就贪婪低智,护食心切,吃痛之下,便把白钺咬得更紧,拼命摆尾就要逃走。
石非卿见自己一剑下去,不仅没救到人,反而将白钺更推入险境之中,心中惊怒恨痛,绞在一起近乎疯狂。
他到底只是人族修士,在水中行动不如这些水族妖兽灵活,见那虎蛟要逃,举剑就往它后背上扎下去。他心知这一剑刺下,虎蛟怕是要咬得更紧,可此刻却万万不能让这畜牲跑了,若是跑了,白钺怕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三丈长的虎蛟在海中翻腾起来,带起水流猛烈激荡,几乎把他连人带剑掀下去。他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左手迅速捏诀,口中疾速念咒。这咒语却十分冗长,那虎蛟每猛力挣扎一回,就像在他心里剜上一刀,可是他知自己必得狠下心来。
咒法终于落成,霎时间,以虎蛟为中心,三丈之内海水尽褪,这海底之中竟然突现一个球形的避水之境。数十条看似柔韧的水线密布其间,钢丝一般将虎蛟紧紧绞住。
此术名为水弦杀,若不是虎蛟非寻常妖兽,怕是要登时被绞碎的。
石非卿见终于制服了这妖兽,立刻飞身上前,对着它颊后之处再次凝气,正欲斩下。
此时,另一只虎蛟却追了上来,猛然破水而出,仗着自己皮粗肉糙,直接冲断十数根水弦,顶着一张破烂的面皮,冲着石非卿张口咬下。
石非卿只得回手用剑将那巨口利齿格挡下来。这虎蛟却凭着巨力,衔住剑身,将石非卿重又带入水中。
白钺还在那只虎蛟口中,已然不知道被咬了多少下,石非卿哪里愿和这只畜牲一再纠缠?当下双目狰狞地疯狂催动剑气,直接往这虎蛟牙口之中削去。
待得削到一半,精钢剑却承不住他暴涨的剑气,猛然碎裂。这只虎蛟吃痛,到底还是放开了石非卿,他也顾不得去看,急急又往那只被绞住的虎蛟而去。
到得近前,他却不敢细看白钺的情形,只就近挽住几条水弦,发狠用双手之力去绞那虎蛟颊侧的筋肉。好在这水弦是他自己的咒术,倒也伤不得他。只是这虎蛟之皮又韧又厚,他发力猛喝一声,终才把那粗筋厚肉削断。
现在,任凭这虎蛟怎么挣扎,下颚却瘫了开来,石非卿这才慌忙把白钺抱了下来。
还未等得他定下心来确认白钺伤势,水中那只虎蛟却再次冲了出来。
这妖兽虽然凶猛,却是低智,原本见讨不到好,便该即刻离去,但它却因伤而激,狂怒不止。它当下虽然口颚歪斜,短粗的四肢却利爪犹在,甫一冲过来,伸爪就抓。石非卿抱着白钺,剑也碎了,只得仓促闪过身去,后背仍是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本就心中恨恼狂翻,这受伤之下,只觉得脑中杀气激荡,恨不得把这两条低贱的孽畜生撕了才好。
可是尚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一刻也耽搁不得,便抱紧白钺,御气入水。那虎蛟自然发疯似的尾随其后,可这处离海面本就不远,石非卿片刻便冲出海面。虎蛟猛然跃出,却无可奈何跌落海面而去,砸碎了他们来时乘的那条小船,掀起猩红色的巨浪。
此处离青玉崖还有些距离,石非卿现在又无剑可御,哪里赶得回去?他只觉得白钺的气息渐弱,自己的手臂竟隐隐发起抖来。
“丹……丹……”这丫头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地叫了两声。
石非卿这才惊醒过来,自己竟是由着脑中的惊惧和杀意把神志冲个稀乱。听得白钺现在还能说话,想到她毕竟也是元婴修士,并不会一碰就碎,心神才略略定下。
此处离那虎蛟已经够远,他立刻落到海面之上,凝气成冰,将白钺放到冰面上,在她的纳戒里一通乱翻。
好在他俩常年在一处,丹元宗那些丹他倒是认得清楚。给白钺喂了几颗丹以后,他又凝了无相化生之灵,将她不断涌血的伤口堵住。
白钺朦朦胧胧的意识里,见这失智一样的傻子终于想起来把自己的命吊住,这才心下一松,昏了过去。
可她这一昏过去,不通医理的石非卿,是真以为她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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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钺梦到一条蛇,一条特别蠢的黑色小蛇。
那黑蛇在林间晃悠的时候,见到杂草叶上的露珠折射出的彩光,以为是个什么宝物,便盘踞在这露珠旁。
可太阳一出来,这露珠自然是要渐渐蒸发的。那蛇却蠢,以为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要害那露珠,终日如临大敌,但凡有个虫子鸟儿飞过,便凶相毕露地嘶鸣着要去咬别人,三丈之内,竟是生灵绝迹了。
当真是又凶又蠢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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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钺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疼,尤其是胸腹之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她也不敢动弹,怕崩了伤口,只能转着眼珠子观察。这屋子她虽不识得,不过看来还是在青屿山。
还好,要真惊动了丹元宗,她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得青玉崖了。
“啊,白师叔,你醒了?我去叫霍师叔来!”旁边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传来。白钺又不敢转头,只听见踏踏的脚步声远去了。
过了一会儿,果真来得一人。她常在浮玉峰混迹,倒也识得,是芷清长老的弟子,叫做霍怜心,便是她初到青屿山时,跟在芷清身后的女弟子之一。跟她打听石非卿之事,又去偷看石非卿和元冲子切磋的女弟子里,她属最勤快的那一拨。
白钺现在倒顾不上酸人家,只问:“霍师姐,我这是睡了几天?”
霍怜心道:“不久,就两天。”
“可有人去丹元宗报信?”白钺心中焦急,却只能轻声缓气地问。
霍怜心摇摇头:“师父自然是秉了凌风师伯,可他也为难,只说等你醒了再定夺。”
“可别告诉丹元宗,反正我并无大碍。”白钺暗自舒了一口气。
“你这可不像是没大碍。”霍怜心轻笑一声,“石师兄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疯了似的,我在旁看得心惊,都不敢走近。到底还是师父上前把你接了过去,不然我还以为你是死在他怀里了。”
这话听着有些酸,但白钺却只顾着头大。这人真是抽疯,当初他从玄天池拖着半条命回来,怎地她就临危不乱?他离相诀竟是白修了这么多年,多大点事,至于嘛?
“师兄人呢?”白钺又问。
“他见你情形稳定,就回青玉崖去看东斋师伯了。刚才那小丫头已经去秉告师父,想来过一会儿石师兄也会来吧。”霍怜心道。
白钺该问的也问了,毕竟虚弱得很,也不再说话。霍怜心却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白钺这才蓦然想起这人怕是迷恋石非卿得很,这是要痛下杀手吗?她惊道:“你干嘛?”
霍怜心翻了个白眼:“号脉啊。你还怕我弄死你不成?”
“没。没。”白钺心虚否认。
“我是迷他不假,不过也就是这山中年岁寂寥漫长,图个趣儿罢了。”霍怜心竟然爽快承认了。
白钺心中惊奇,不可置信地瞪着霍怜心。霍怜心脸上虽还有些不快,不过仍是坦坦荡荡明言:“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又不傻,他堂堂谪仙,如何看得上我等俗世蒲柳?况且我又不像你,那青玉崖生人勿近的,我连个同他交心会意的机会也无,不过就是瞎想想,图个乐儿罢了,反正他生得好看不是?”
白钺这才觉得自己从前竟然是小看了青屿山上这一众师姐妹,本以为她们见到下凡仙人便走不动道儿,上赶着想同他做道侣,不想人家竟然只是见他皮囊生得好,把他石非卿当个乐儿?
也不知石非卿知道这个中情由,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倒是小瞧了你这丫头,你刚来的时候也就这么高吧?”霍怜心比划了一下,“你要是哪日把他勾走了,我换个师兄迷恋便是了。这青屿山上好看的同门又不缺。”
“没有的事……”白钺心虚辩解。她也不知自己当时为何要唱那曲子,想来,也只是见他生得好看,戏弄一番图个乐儿吧。
他不也什么都没应吗?
霍怜心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的。
白钺又想起来之前从焉留峰传出来的流言,慌忙解释:“那些流言,都是空口胡说的。”
“什么流言?”霍怜心困惑地想了好一阵,“哦,你说焉留峰那个?谁信啊,你俩去哪儿不行,非得跑到焉留峰卿卿我我?再说,石师兄又哪里是这样的人?这么不着调的东西,怕是没几个人记得了。”
白钺心中大喊委屈,亏得她好生辛苦才把这事咽下去,原来竟也没人当回事。
是啊,这世间诸事纷乱,乱花迷眼,个人都有个人事,烦忧劳身难自解,谁又会把旁人看得多重要呢?都是转头便丢下罢了,何必自作多情。
白钺心中正感慨万千,芷清长老却亲自来看,又指点了霍怜心一番,见白钺已无大碍,便离去了。
霍怜心照芷清的指点又治疗了白钺一番,兴许多少看她还是有些不顺眼,略坐了一会儿,丢下一句:“那小丫头在屋外头,你有事就喊她,我回去了。”
待得霍怜心离开,白钺又起不了身,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她现在自是不敢动用术法,便不能把阿虺放出来玩,当真无聊得紧。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猜到来者是谁,却不知何故,不敢侧头去看。
“你是傻的吗?怎么不放阿虺上来求救?”沉默了好一会儿,石非卿突然责怪道。
白钺虽然心知这人向来嘴巴里没一句好话,可蓦地听到他这样数落自己,也忍不住万分委屈:“那怪物有两只,我怕它被吃了……”
“蛇没了可以再抓,修为没了可以再练,你……”石非卿却突然打住,“我当真没见过比你更无能的。”
“对,我无能。”白钺突然又想起她弹了曲子,他却不应的事情来,冷着脸回了一句,伤口却痛得很。
石非卿话一出口,就已然愣住了,再听得白钺这样回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只手使劲攥着,竟比后背上的伤还疼。
他哪里是要骂她无能?
这两日他脑中反反复复都是那天的情形,越想越是懊恼。
虎蛟本就皮实,头骨更是坚如钢铁,自己那当先一剑本该直刺眼睛,从颅脑中穿过,当场就能直接击杀一只,哪里还有后来被它反复纠缠之事?
再者,若要制服咬住白钺的那只虎蛟,用千绅万缚之术便可,为何当时脑中杀性一起,便用了水弦杀?
亏得那虎蛟皮坚骨硬,不然怕是要连着白钺一起绞了。自己这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杀生?
细想起来,自得宗门会武以后,他不知怎的好斗之性就被激了起来,再待得在槐江上手中沾血以后,竟隐隐有些嗜杀。
万幸他当时还存了一丝理智,将那本该密如蛛网的水弦放得稀疏不少,不然定是要先将白钺绞伤的。
天底下当真没有比自己更无能之人,连个人都护不好!
石非卿烦闷地低叹一声:“你这几日先在浮玉峰上好好养着,我守在外面,等你好些了,我们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