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钺在丹元宗又待了月余,白安仁始终未敢露面。鬼珠真人知白钧也算得纪岚君的半个儿子,自然是尽心教导了。宋元因着顾若槿的原因,对白钧也分外照顾。
白钧本来资质极佳,又是风火灵脉,聪慧伶俐,在鹤朱峰上倒是稳稳当当地修起毒丹道来。
白钺见事情虽没如她设想般的万事大吉,也还算是寻到个稳妥的解决之法,便辞了顾若槿和白钧离去。
临走前,她再三给白钧洗脑:“阿钧你给我记清清楚了,家里从前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有缘由的,跟你不相干。”
白钧也不反驳,乖巧地点头应好。看得白钺倒有些糊涂,前些天那个钻了牛角尖的倔孩子难不成是别人?
她现在虽还贪玩,却也不是不知轻重,这一趟直接往东而去,顺道在江州城买了些好酒备着,就径直回了青屿山。
她先去无祁峰归还云鹤,接着便往青玉崖而回,途经鹿檀峰,只听得山林间琴声悠扬,箫声婉转,乃是一首《秋夜长》。
白钺悄然寻声而去,毕竟在鹿檀峰讨过几回曲谱,合奏的那两位同门她也略识得,乃是一对道侣。
他二人原是师兄妹,因对乐理之悟心有灵犀,性格又相合,自然心生爱慕,便秉明师父,结成道侣。这二人也不爱与旁人交际,心中便只有对方和乐曲一般,终日在这山间幽静处琴箫合奏。
白钺自然不好上前去搅扰,却又觉得曲调婉转动人,舍不得离去,便远远寻了棵树,隐在树上悄悄听着。
秋夜长,殊未央,
月明白露澄清光。
鸣环曳履出长廊,
为君秋夜捣衣裳。
纤罗对凤凰,丹绮双鸳鸯。
所在天一方,寒衣徒自香。
也不知这对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怎地就能奏出这样哀婉动人的曲调来。
白钺本就满身红尘烟火气,半点清心寡欲的修士模样都没有,被这曲子一勾,想到顾若槿与宋元,又想到爹爹和母亲,心中就忽生出一丝旖旎的哀伤来。
好在身后微弱的动静打断了她的忧思。白钺不满地皱了皱眉:“你是在我身上下了追踪咒法吗?”
从小到大,不管白钺溜到哪里去躲懒,纵使再刁钻的地方,石非卿总能毫不费力地给她揪出来。她早怀疑石非卿仗着修为境界比她高,对她使了什么术法。可待得她自己也到了元婴境,也探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次倒回来得快。”石非卿并不正面答她。
“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手脚?”白钺不给他机会囫囵过去,“你是登徒子吗,跟踪自己师妹?”
石非卿听她说得难听,面色不快:“谁稀得对你做手脚?我寻的是阿虺,它是我用灵力润养出来的,只要离得不远,我自然寻得到。”
白钺头一回听得这个说法,气得眼冒金星,差点嚷嚷起来,却又怕扰了那对道侣,只得压低声音:“你当初给我的时候可没说你能闻着它找人!赶紧拿回去,我不要了!”
石非卿见白钺气急败坏的样子,终是觉得找回了主场,得意洋洋道:“你又从来没问过。不要可以啊,再拿那虫子废了修为,重头练吧。”
“我也是元婴,你敢废我修为?”白钺不服。
石非卿也不答话,只挑眉看她,白钺自然气焰蔫了。当年他怎么拿一柄精钢剑砍翻青屿山一众元婴同门的,她可是全程围观的。
这死蛇,心情缓过来就又开始咬人!
白钺气呼呼地回了青玉崖,同东斋问了安,便回屋不理人。
不过她可不是当初那个任石非卿捏扁搓圆的小丫头,他自己托大不炼法宝,自己若是寻个利害的法宝,且不提打不打得过,也得让他有个忌惮才好。
第二日,她便径直往焉留峰去,想着翻找一下典籍,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妖兽,再寻个人来帮她斩杀了,炼个法宝来。
正待她专心找着,刚转过一排书架,就看见低头看书的沈星尧。
沈星尧见她来了,立刻将书收起来,笑咪咪打招呼:“白师妹,好巧,我正要找你,你就来了。”
“你怕是掐指一算在这儿等我吧?”白钺揶揄。她这玩笑也不无道理,沈星尧的卜算之术越发精湛,他能算一算在哪儿能“偶遇”谁,怕也是不稀奇。
“哈哈,原是到这里寻一本书,并没有刻意等你。”沈星尧道。
“你找我何事?”白钺问。
“是元冲师兄,他们那些武疯子,脑子都不正常。自从宗门会武之后,他就老想找石师弟切磋。我当然是劝过好多回了,石师弟什么脾气,你我都清楚得很。可前不久他偏偏见到石师弟在一处峡谷中舞剑,心痒难耐,让我托你和石师弟说动说动。”沈星尧说完摇了摇头,显然是很不理解清晖峰这些糙汉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白钺倒觉得这是个好提议,石非卿敢欺负她,她就撺掇人来揍他,到时候他可得求自己的丹,不怕他不服软。
白钺爽快应好,又问:“长生师兄这是在看什么书?”
沈星尧嘿嘿一笑:“一时无聊,找了本《妖兽志》随便翻翻,你看,这只妖兽可有趣不?”
说罢沈星尧用左手把书递了过来,右手却不动声色藏在身后。白钺低头去看,那页上画了一只凶神恶煞的九头青蛇,名为相柳。她倒也还听过这妖兽的名头,好像是大闹过地府,被一个叫做重亥的龙神给斩杀了。
可这蛇纵使头多了些,又哪里谈得上“有趣”二字?
白钺不解地看着沈星尧,他神情微妙,不知是什么意思,良久,才笑嘻嘻道:“都说猫有九命,你看这蛇有九头,会不会也——”
白钺正认真听他讲,不料他却突然大叫一声:“坏了!小灵钧还被我埋土里没挖出来呢!”
说罢他就匆匆奔了出去,白钺看着他这四五不着六的样子,只可怜谢灵钧倒霉,摊上这么个师父。
沈星尧急奔乱撞到无人处,这才将藏在身后的右手拿到面前,缓缓摊开手掌,手心里捏的一把权因果,全都烧成了灰,掌心的皮肤尽数烧烂,甚是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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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钺自以为寻到个制服石非卿的法子,便把找法宝的事抛到脑后。她先回了青玉崖,见石非卿不在,略微一想,就去往之前他修炼岔气的那处峡谷。
果真是她聪明,石非卿正在此处。想来这峡谷离清晖峰也近,被元冲子看到也不奇。
石非卿虽然心思重,脾气拧,但也并非听不进劝。白钺临走前说的话有理,他幡然醒悟过来,便也不再强练了。只是他心思郁结,在青玉崖上见东斋那满腹忧愁的样子,心中更为愧疚闷堵,便时常躲来此处。白钺不在,又没人同他拌嘴斗趣,总是呆坐也无聊,便偶尔舞起剑来。
白钺在青玉崖上待了近十年,除了石非卿掉境界闭关那次,既没见过他修道,也没见过他练武,自然好奇宗门会武上他那一身本事是哪里来的,竟如天生的一般。
她远远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便悄悄潜过去。只见石非卿一袭白衣,一柄长剑,并没有运剑气,就在那奔流山涧之上随意地舞着剑。
涧水湍急,无数大小不一的碎岩散布其中,石非卿就在那些黑色的碎岩上飘逸腾挪,剑法却不似宗门会武上那般狠厉,剑意冷冽如寒泉,飒沓如流星,剑刃上的银光仿若新月凝出了霜雪。在瀑布飞珠溅玉的水雾中,他宛若惊鸿游龙,丰神俊逸,片尘不染,倒真像是个误落凡尘的遗世之仙。
白钺在一旁托腮看着,心想:这人脾气是真坏,皮囊却生得真好,怪不得总有女修想同他做道侣。
这样一想,她忽然不高兴起来,恨不得把他这人嫌狗厌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好叫那些痴心错付的姑娘们都爽快地对他翻个白眼,从此不闻不问。
白钺正自神驰,石非卿却停了下来,把剑往岩石缝中一插,傲然看来:“偷看够了没?”
“谁偷看你了?我正大光明坐这儿看呢。怎么,你舞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白钺反唇相讥。
“自然不是谁都配看。”石非卿也不谦虚。
“哦,那你可得找个更隐蔽的地方才行。清晖峰的元冲师兄看到你舞剑了,就是上次会武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的那位,他想找你切磋。”白钺挖苦道。
“不去。”石非卿果真干脆地拒绝了。
白钺可早把石非卿的脾气摸了个清楚,阴阳怪气道:“人家说了,他都到分神境了,修为高你太多,你又没个法宝,人家愿意只同你比剑招,不比剑气术法。”
石非卿哼了一声。他固然知道白钺在激他,本不愿上钩,可不知怎的,心里却不可抑制地跃跃欲试起来,纠结良久,才道:“我只与他比一场,你告诉他,便是用了剑气术法也无妨,他那化蛇剑和雷咒在我这里可讨不到便宜。”
白钺见石非卿明知是钩还要咬,心中甚是得意。他可别想着一辈子拿捏自己,他有什么软肋,都牢牢抓在她手心里呢。
不过沈星尧同她讲时,可没加那些条件,那是她为了激石非卿上钩故意说的。于是她又去了趟清晖峰,同元冲子说明缘由。
元冲子却也爽快:“我本也不打算以境界压人。实不相瞒,晏师兄渡劫前,也常在那峡谷中练剑,我心痒想与他切磋,但彼时他修为高深,我自是不能匹敌的,他便只与我比剑招。当然,我一次也没赢过,哈哈哈。”
“晏师兄?你与晏师兄竟是相熟的?”白钺因为沈星尧的卦象,自然对晏昭明之事多了几分在意。
“切磋之谊罢了。他原本性子是好动爱武的,只是东斋师伯让他修螭梦引,须得在梦中修行,他本就憋得难受,从前陆师兄又总管着他,让他修身静心,待得陆师兄飞升了,他才偷跑出来舞剑,见我也心醉剑道,便时常切磋。我听闻师父从前本来是想收他为徒的,可惜被东斋师伯点了去,不然这清晖峰首席弟子的名头哪里轮得到我?”元冲子忆起往事,不禁唏嘘。
元冲子说的陆师兄,就是东斋的大弟子陆少徽,那是位以琴入道的修士,虽然无缘相见,想来也是位风雅之士。
不过石非卿这家伙可从不懂什么风雅,一律谓之“吹拉弹唱的”,连带着人家飞升前最喜爱的琴台,他也是想坐就一屁股坐上去了。
白钺原还觉得这样有些不敬,不过想来他石非卿既是谪仙,论仙家资历,应是比陆师兄老得多,便也不算是冒犯了。
不过倘若那位陆师兄得知此事,也不知待得石非卿回天上去了,两位仙人会不会掐起架来。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好笑,又遐思若是晏昭明没有身陨,到时候他是帮陆少徽教训石非卿呢,还是和石非卿一同排挤陆少徽呢。
她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原本还在伤怀往事的元冲子倒叫她笑得不好意思,赧然道:“我那日原是心血来潮,往那峡谷中随便走走,不想见到石师弟正在舞剑,倒叫我想起晏师兄来。我知石师弟性子冷淡,怕是不愿与人来往,只是实在思念故人,又因宗门会武上与石师弟斗得痛快,便想着让白师妹说动说动。还是白师妹有办法,我都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白钺摆手笑道:“不用谢我,你只记得两点,一是,千万别和他提晏师兄,二是,一定不要放水,可劲揍他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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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石非卿赴约与元冲子切磋较艺,元冲子自是不动法宝,不御剑气,不使术法,两人纯比剑招。
白钺原以为宗门会武上元冲子修为压着石非卿一头都还一招惜败,如此自缚手脚,想要取胜怕是要多费些周折。可万万没想到,石非卿竟然输得很快。
元冲子的剑法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数,他也寻了一柄精钢剑来,那剑同斩龙剑形制相近,宽四指,长四尺二,剑势刚猛无双。
石非卿斗剑时虽也喜用狠厉之术,但他惯使的精钢剑长只得三尺五,用的是既狠且巧的劲力,若不运剑气,竟难以破得元冲子的剑招来。
元冲子那阔剑看似沉重,他使来却举重若轻,迅猛非常,石非卿攻不破他的御挡,可他剑锋刮过,却有劈山断岳之势。
石非卿接了两剑,只觉手臂震得酸麻,知对方厉害,便不再硬接,只凭着身法灵巧不断闪避,伺机奇攻。
可他们清晖峰上的武痴,成日没事就斗剑,元冲子经验老道,哪里又让石非卿寻得到空隙?石非卿这人又向来没什么耐性,斗得几个回合下来,就有些心浮气躁。
只见他突然欺身上前,剑尖直刺。元冲子挥剑下劈,打算借剑身之重把石非卿的剑直接压下。不料石非卿竟是虚晃一招,两剑还未相接之际,他剑招陡变,手腕回翻,长剑一挽,绕过下劈的阔剑,斜斜就往元冲子颈项之间切去。
元冲子也不闪躲,当即扭转下劈之势反抡。石非卿毕竟中途变招,又是回挽出剑,终是比元冲子这一抡慢了一瞬,那阔剑本又长,石非卿无法,只得向后急撤。
元冲子却突然转守为攻,还未待得石非卿站得停当,提剑猛然一跃,凌空劈下。碎岩之间本就难以立定,石非卿脚下不稳,一时难以闪避,只能举剑架挡,这一挡之下顿觉得虎口发麻,手臂巨震。
元冲子却像蛰伏已久的猛虎,趁着石非卿难以闪避之际,横劈竖砍,接连出招,逼得他不断接剑。只一呼吸之间,二人连拼了十数剑,石非卿终是手中一空,那精钢剑被挑飞了出去。
白钺在旁观得瞠目结舌。
她突然想起石非卿说的话来,那斩龙剑和雷咒在他这里讨不到便宜。
难不成,那炼了化蛇之魂的斩龙剑还被精钢剑给克了?那雷咒霹在他一个水修身上不疼?
可事实就在眼前,纯比剑招,石非卿竟然是敌不过元冲子的。细想起来,他那时本已败相尽现,却突然把元冲子的法宝强夺了去,这才反制而胜,确也匪夷所思。
白钺观得他几场斗战,也发现这人的缺点。他太容易失去耐心,性子一起来就顾头不顾尾。
对方被他的气势吓到倒也罢了,若遇见像元冲子这般勇猛无惧且经验老道的对手,极易被反制。元冲子那反手一抡之力,宗门会武上就让他吃过一回亏,他也不吸取教训,多几个回合就想强攻。
真是活该。
石非卿既然铩羽而归,自然是还要再战的,元冲子当然乐意奉陪,两人竟然三天两头就在这峡谷中切磋起来。
白钺从元冲子口中得知,这峡谷原也有个浑名,乃是晏昭明所起,叫做莫睡谷。想来他从前被逼着修炼螭梦引,怕是日日睡得都要疯了。
原本晏昭明在她心中只是一个遥远的名字,现在不时同元冲子聊起他来,一个好武成痴,机敏风趣,面儿上看着玩世不恭嘲弄红尘,心底里却重情重义寸恩必报的影子,慢慢在她眼前浮现出来。
若是这么一个人做自己的师父就好了。石非卿那家伙,仗着自己的本事全是他教的,就把她欺负得死死的。
这时,她心中又没由来的庆幸起来,还好石非卿虽与她算得上有师徒之实,到底还只是她师兄。
这念头刚一窜出,她先是有些困惑,脑中突然闪过鹿檀峰那对道侣合奏的场景来,心就突然乱跳了几下。
这两个武疯子自是切磋得起劲,时日久了,石非卿倒还是有些胜算。许是二人越发旗鼓相当,便斗得有些忘我,石非卿经常身上挂着彩就回来了。
白钺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本来想着让元冲子揍他一顿就好,不想他俩这天长日久地斗下去,她倒三天两头得去帮他疗伤。那些伤本也不严重,这懒蛇就非得端着师兄架子使唤她。
倒是她自己活该,闲来无事翻了几本医书,又因为从小在丹元宗见多识广,也就会了些三脚猫的治疗之法。现在被他抓来疗伤,连个推脱的借口都没有。
这日她又被他使唤着给后背上的瘀伤揉药,满心不情愿,便挖苦道:“打又打不过,上赶着挨揍,丢不丢脸?”
“谁说打不过?”石非卿傲然轻哼一声,“今日赢他两场。”
白钺暗笑他输多赢少也好意思邀功,又嘲讽道:“人家是看你输得太惨让你,不然霹你两道雷咒,看你还能不能赢?”
“两百道雷也拿我没辙。”石非卿的尾巴早不知道翘哪重天上去了。
“水又不克雷。”白钺倒也好奇个中缘由,阴阳怪气问,“怎么,私藏了什么秘法不教我?”
“谁稀得私藏?”石非卿当即奚落她一句,“我的灵脉本该是水中生雷,你有这能耐?”
“那你的雷生哪儿去了?怎么没见你用过?”白钺不信。
石非卿得意洋洋的神态顿时滞了一下,不耐烦道:“不知道。”
白钺观他这反应,思忖片刻,故作恍然大悟:“不会是你离相诀修歪了吧?”
此言倒与石非卿心中猜测的差不离,随着修为提升,他日渐发觉这修心的法门与自己不甚相合,可既是师父挑选,必有深意,他不便反对,今日被白钺歪打正着戳破,好似被揭了老底似的,不悦板起脸道:“废话真多,揉药。”
这人可真是越来越过分,使唤人连句好话都没有,白钺可不想惯他,一边认真揉散药膏,一边故作忧心地叹了一句:“唉,怪可怜的,好好一个人,怎么灵脉都瘸了……”
石非卿终于被惹毛了,将后背的衣服狠狠一拉拢,扭头瞪过来:“你是不是欠收拾?”
白钺才不怕他,挤眉弄眼地笑着就溜不见了,气得他好些天也再不来使唤她擦药。倒是她自己看他挂了彩,想到他成日愁山闷海的,似乎也只在和人切磋时心情才畅快些,心头一软,又管了几回。
除却偶尔观他斗剑,白钺又趁着入冬寒凉认真修炼起来。家里接二连三遭逢变故,尤其想到白钧说她没有本事,也没有法宝,得等他长大了来保护她,她就觉得愧疚。
虽说作兄弟的,保护自家姐妹天经地义,可到底白钺比白钧年长这么多,她哪里好意思让个孩子来保护?
是以等阿虺慢慢适应了她突进的境界后,她倒是比这不务正业,连灵脉都瘸了半支的惫懒仙人更勤勉修炼。
这期间沈星尧莫名其妙地来了几回,欲言又止的,倒不像他的性子。后来他又说自己要去云游历练,把谢灵钧托给了凌虚真人,让白钺得空也关照关照。
生人勿近的师兄破天荒同外人日日约战,贪玩好动的师妹破天荒在潮岸峰日日清修,二人各有专注的事情,日子倒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过了岁末。
今年的元日却有些沉闷。也不知是否因为没有杏子酒喝,东斋的神色总是很忧愁。石非卿原本在外头和元冲子斗得高兴,可他明白东斋所愿,师徒俩面对面时,他心中始终郁结烦闷。
师徒三人早早散了,白钺无聊,便跑到山崖边,一边喝着酒,一边看那孤海冷月共潮升的美景。
那酒不是她常喝的寒潭香,石非卿那口是心非的家伙,到底是给她酿了蛇莓酒。这酒甜丝丝的,并非白钺所好,不过颜色红润清透,观之倒是好看,白钺便也拿来喝了。
毕竟是谪仙亲自酿的酒,喝来怕是要长好大的福气,不喝白不喝。
过了一会儿,石非卿也走过来,垂头丧气地坐在她旁边。
“你若是不想练,就不要练。”白钺道。
石非卿不答话。白钺知他心中症结所在,又道:“我在家的时候,母亲也逼着我练,我照样能偷懒就偷懒。”
“你很得意吗?”石非卿真是对这奸懒馋滑的鬼丫头无语。
“可是我既然不想练,也并没有练,干嘛不心安理得舒舒服服地去玩呢?”白钺道。
石非卿一脸困惑,眉头深锁,显然不能理解白钺的意思。
白钺无奈又换了个说法:“我是说,反正你也不愿修炼,你干嘛不干脆丢下这个事,等你想的时候再说?”
“可是……”石非卿欲言又止。
“师父最想看到的是你平安,而不是让你强行修炼走火入魔。”白钺又劝,“你要是实在过不去这个坎,就当是我贪玩,你每天得盯着我修炼,顾不上自己了,总行了吧?”
说罢,白钺嫣然一笑,那红色的蛇莓酒显得她的唇色更加鲜艳,她鬼精鬼精地眨眨眼:“我特许你去和师父告我的黑状哟。”
石非卿怔怔看着她这张明媚鲜研的笑脸,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是淋了一场潮湿的雨,闷闷的,又顿顿的有些痛,鼻子也有些难受起来。
这反应太过陌生了。他有些慌,赶紧别过脸去。
白钺见他不答话,也不知自己劝动了没,趁着酒性凑近了些,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肩膀:“喂,听到没有呀?”
白钺连戳了好几下,石非卿才闷着头回道:“听到了,别戳,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