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良宵还有半张被劈烂的脸没完全恢复,他差一点在鸿蒙的言语间现身。而鸿蒙在久未得到回应以后,终于在失落之中将手里一直乱蹬的兔子给放了。
这一夜便是有浓浓月光无限温柔地将鸿蒙拥抱,鸿蒙也毫无睡意。天明以后,鸿蒙没带那只兔子,自行离开了。
卡布同鸿蒙一样,都是在努尔哈察族长大,对北荒这片土地十分了解,现下卡布回来,鸿蒙便将许多重要之事交给了卡布去办,并让狼嗥一起跟随。鸿蒙则是将那些必须由他亲自出面之事全在这一天之内都给集中处理了,似乎是想忙得脚不沾地。
蒙赤牙带着亲眷和心腹逃走,却还是有不少留在北荒的努尔哈察贵族妄想复辟。鸿蒙前几日将这些贵族瓦解之时倒还能和颜悦色地给他们开出一些条件,今日却是少了许多耐心。
那些残余的贵族见鸿蒙是铁了心地要废除部族制,还要将他们也降为平民同那些获得自由的奴隶平起平坐,就对此大为不满,私底下串通之后便沆瀣一气,准备杀了鸿蒙。
鸿蒙今日虽然不悦,但也不想大开杀戒,等那些人真朝着鸿蒙蜂拥而来,鸿蒙更是连动手的心情都没有。
跟在鸿蒙身后的随从都是卡布精心挑选的好手,哪里会给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半点接近鸿蒙的机会?立即就将那些妄想复辟的贵族全都给抓了起来。
鸿蒙今日话都懒得说,只是看着他们,简单问道:“降否?”
那些贵族闻言,皆都对着鸿蒙破口大骂,鸿蒙便袖子一挥,让人将他们扔去狼坑。
这下,不少贵族吓得屁滚尿流,跪下来求鸿蒙饶命。
鸿蒙冷漠地看他们一眼,淡淡道:“晚了。”说着抬脚离开了。
鸿蒙心口的伤已经痊愈,只是偶有阵痛来袭。他离开以后没有回过一次毡房,就连中午用饭,也是跟之前那些被关在牛棚羊圈的奴隶一起。
鸿蒙那张獠牙面具分外骇人,可那些获得自由的奴隶却对鸿蒙如敬神佛,一个个都千恩万谢地来朝鸿蒙叩拜。
鸿蒙没什么胃口,饭其实一口没碰,见面前黑压压跪成一片,直接将手里的碗筷放下了。
鸿蒙知道要叫这成百上千个被奴役已久的人学会不再轻易屈膝,不是三言两语,一日两日之事,遂在他们叩拜之时命令他们起身,然后抬脚走了。
不过半日,该处理的事已处理完毕,可鸿蒙还是心烦意乱。
明明是同前几日一样的日头,鸿蒙却被照得有些心浮气躁,便一个人在北荒纵马跑了很长时间,最后差点跑到去往游呼小镇的那条路上去。
待到下午鸿蒙返回准备去一趟东山,却在出发以前还是鬼使神差地先回了毡房。
天已黄昏,日头正从鸿蒙的背后掉落,往日那只常会冲到鸿蒙脚边的兔子此时却没有出来迎接鸿蒙。
鸿蒙掀帘以前期待又不期待,最后等他真将门帘掀起来,登时就愣在了原地。
在那间小小的毡房里,良宵正怀抱兔子,坐在鸿蒙常坐的那张椅子里静静地向鸿蒙看来。
鸿蒙掀着帘子怔了好一会才抬脚走了进去。
他也不看良宵,手底下却又无事可做,最后便站在桌边心不在焉地翻着那些早上就已经批阅过的奏疏。
良宵见鸿蒙故意对自己视而不见,扯了扯鸿蒙的袖子,笑问:“陛下看不见我么?”
那日良宵一口一个陛下,可谓是客客气气,在自己跟鸿蒙之间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此刻虽还是叫着鸿蒙陛下,语气却分外亲昵,像是将鸿蒙这个人都热热地含进了唇齿间。
鸿蒙听得心乱,将袖子一抽,背过了身去,冷冷道:“你不是走了吗?”
良宵站起身来,放了怀里的兔子自己去玩,走到鸿蒙面前故意道:“不是陛下让我走的吗?”
一言一出,堵得鸿蒙好半天没说出来话,最后干脆抬脚就走。
“我也没说不回来。”良宵失笑,扣住了鸿蒙的手臂,还把鸿蒙脸上的面具给摘了。
没了那面具的遮挡,鸿蒙脸上的表情就一览无余。良宵见鸿蒙眉头微微皱着,朝鸿蒙又靠近了一些,轻声问道:“我不想再做浪迹天涯的孤客了,陛下要不要考虑收留我?”
一段时日不见,良宵面色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只有那双银色的瞳仁仍如星辰一般明亮,晃得鸿蒙眼酸。
鸿蒙在良宵的目光里久久没有开口,最后倒是朝着良宵的脖子看去——他方才掀帘的时候就看见了良宵颈间的那个牙印,这么多天过去了,竟是一点也不见好。
鸿蒙目光直接,良宵也不遮掩,一边抓着鸿蒙的手直接放到了那个牙印上,一边笑着说:“因为是你咬的,所以我舍不得它痊愈。”
鸿蒙觉得自己都快要听不懂了。
良宵脖颈温热,言语间喉结一滚一滚,像在鸿蒙的心尖上碾过去了一万根羽毛,扫得鸿蒙连嗓子也跟着发痒。鸿蒙觉得指尖发烫,开口连声音也哑了,“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良宵隐去身形待在鸿蒙身边将自己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压制,此刻真真实实地触碰到鸿蒙,心底堆积已久的感情顷刻暴涨。他往日的克制在这一刻全然不见,而是在鸿蒙还有些不确定时,已经朝鸿蒙吻了过去。
鸿蒙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要不要回应。
上一次在寝殿,鸿蒙也回应过良宵激烈而狂乱的亲吻,可这人转瞬就推开了他。这一次良宵显然十分温柔也极有耐心,然而鸿蒙却只是静静地看着良宵。
鸿蒙心底的火气在方才掀帘见到良宵的一瞬莫名就散了个干净,可鸿蒙怅然若失的感觉却无端疯长。
也许良宵还是会说走就走。
鸿蒙想着,心口痊愈的伤隐隐一痛,干脆在良宵的嘴巴上狠狠咬了一口,推开了良宵。
良宵的嘴巴被鸿蒙咬出血来,他颇有几分宠溺地笑瞧着鸿蒙,这才点着头退开了一些,自责道:“怪我惹你伤心了。”
良宵唇色苍白,唇上的血珠像一朵殷红的梅花开得明艳,叫鸿蒙看得有种嗜血的冲动——
他竟是想冲上去将那个血珠给吮了,甚至想将良宵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好叫良宵永远都属于自己。
“咬一口够解气吗?”良宵见鸿蒙不言语,舔了唇上的血珠又笑着朝鸿蒙靠近,哪知鸿蒙抬脚就往外头去。良宵眼疾手快,连忙抓住了鸿蒙的手,“陛下去何处?”
也不知道良宵清不清楚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多少次撩动了鸿蒙的心弦,总之鸿蒙此刻觉得这毡房里头燥热无比。
“要你管。”
鸿蒙声音微哑,甩开良宵的手又夺过良宵手里的面具,最后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冲出毡房,跳上马往东山去了。
在努尔哈察族,东山是战奴的居住之地。
作为贵族的奴隶,战奴也是努尔哈察族地位最高的奴隶。
在努尔哈察族,战奴不用住去牛棚羊圈,甚至可以在立功受赏之时获得自己的奴隶。
住在东山的每一个战奴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洞穴,而最骁勇、杀敌最多的奴王则可以住在山顶最高的洞穴之中。
曾在鸿蒙的父亲达晖死去以前,鸿蒙都一直住在山顶的那个洞穴里头。而鸿蒙成为努尔哈察的奴隶被扔进狼坑,甚至成为努尔哈察的娈宠,那都是在鸿蒙的父亲死去以后才发生的事。
鸿蒙打马冲破月色疾驰一路,在燥热渐散的同时也来到了东山。
这山上虽然洞穴众多,山顶独属奴王的洞穴却还是只有那么一个。
鸿蒙在山下看了许久,发现虽然多年已过,这里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自打鸿蒙同蒙赤牙开战,这里的战奴要么死在了战场,要么被鸿蒙俘虏得了妥当的安置,剩下的都跟着蒙赤牙一起逃了。
此刻无人居住的洞穴里头一片寂静,连带着整座山都在月光下静默无声。
鸿蒙见那些洞穴像一只只眼睛,又像无言大张的嘴,总之似是要随时倾吐许多无人知晓的故事。
鸿蒙跳下马来,觉得眼前的东山就像一个经历了太多风霜的垂暮老者,那些昔日的鲜活已同年幼时的自己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鸿蒙松开缰绳,放了马儿去吃草,没有上山,顺着山脚往前去了。
这东山的山脚下有一条河流,鸿蒙的父亲就是在这里教会了鸿蒙如何捕鱼,他还告诉过鸿蒙如何沿着这条河流去往北边的悬崖,如何在那个悬崖找到一条隐蔽的小路,去往外面的世界。
如今这条河流早已不如鸿蒙年幼时那般宽阔,父亲告诉鸿蒙的那条小路倒是成了那日卡布追击蒙赤牙时,绕往悬崖对面的通道。
鸿蒙的父亲其实留给了鸿蒙许多宝贵的东西。
鸿蒙脑海中翻涌着往事,跳进流淌的河水中逆流而上,可是没一会儿,他就看见了良宵。
在河流的上游,良宵抱着兔子立在水中央,河水没过他的膝盖,而他一头银色的发也半漂在河水中。
月色下的良宵总是明朗动人,当月光洒在他身上,世间的一切就黯然失色,全成了他的陪衬。
鸿蒙不知良宵如何到的东山,更不知良宵何时而来。总之鸿蒙将这样的良宵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最后语气干巴巴地问:“你来做甚?”
良宵笑笑,将怀里的兔子放上岸,朝着鸿蒙走去。
鸿蒙见良宵在水中打着赤脚,目光不禁追随。
那双玉白劲瘦的脚顺流而下,每一步都像是踩中了鸿蒙的心窝,叫鸿蒙一颗心像水波掀起涟漪,一层一层荡漾,鸿蒙不由就想起了良宵在大漠时赤足朝自己走来的样子。
这样纤尘不染的足合该握进掌中揉捏,为何他当时只将这双足给披衣盖上?
鸿蒙心下正有些惋叹,良宵却是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鸿蒙便别过头,又一次对良宵视而不见了。
良宵失笑,主动把自己的一张脸朝着鸿蒙面前凑去,眨了眨眼睛说:“我怕陛下一个人走得太远,真不要我了。”
离开毡房到了东山,鸿蒙的心本已平静如水,可是轻易就被良宵拨弄得水花四溅。
鸿蒙克制一夜,不想功亏一篑,退开半步说:“你到底想要怎样?”
鸿蒙那双眼睛,忍耐之时黑色的瞳仁更显深邃,再叫他那双飞扬的眉一衬,更加动人心魄。
良宵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上前抱住了鸿蒙,在鸿蒙耳边说:“你当时剜伤自己来留我叫我好不心痛。鸿蒙,那日我气昏了头,违背本意说了许多伤你心的话,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良宵温热的唇擦着鸿蒙的耳廓,蹭得鸿蒙心也软了。
鸿蒙忍着回拥良宵的冲动,只用唇碰了碰良宵的发丝,最后轻声问:“那你还走吗?”
良宵笑笑,轻叹一口气,最后他看着鸿蒙的眼睛说:“你知不知道,我在茶楼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已经舍不得走了?”
苦了几章了,发点糖。
鸿蒙:就说,这么撩,谁受得了?
良宵眨了眨眼:我有吗?
白龙翻了个白眼:楼上的,你还不如去当只开屏的孔雀。
旭昇:幸好我下班了,不然简直没眼看。
兔子:两位活爹不让我在场一定有他们的理由,我乖乖吃草就好了。
萌野面容扭曲,在地府阴暗爬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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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