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细雨蒙蒙,低洼不平的路上还有水坑。街上行人纷纷撑起油纸伞避过水坑行走。
江宴绪坐在窗边打了个哈欠,问道:“今日能行事吗?”
“不太能,”苏宁舟看了眼外面,将一边的窗子关了起来,“待高文寻他们回来后再说吧。”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从外推开,容雁与高文寻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容雁裙摆处已被淋湿,高文寻手上还拿着正在滴水的伞。
容雁坐下后高文寻紧跟着也坐下来,高文寻喝了口茶,道:“打听清楚了,那个乞人想要出城,但是被人拦住了,估计是官兵得到了消息,不许放他们出城,至于城外究竟有没有人接应,我想应当是有,而且三阁要找的名单想必也与乞人有关,梁昭已经去通知三阁那帮家伙了,想必此刻人正在来的路上。”
一炷香后,三阁五人齐聚在四阁内。
一时间宽阔的屋内都变得拥挤起来,另一边的窗户半开着,丝丝凉风涌了进来,为闷热的屋内带来凉意。
江宴绪看向徐青生手上拿的东西,问道:“你拿的这是什么?”
徐青生将东西摊在桌上,道:“上京城图。”
江宴绪站起身凑了过去。屋内十双眼睛皆是在盯着这东西。
徐青生抬手指向四溢堂,道:“四溢堂这条主路名为和阳街,向西而行有一巷子,名为榆林巷,那里是行乞人最多的地方,平日里他们分布于大街小巷,门楼处时常聚集着一些。不过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昨日盯了一天,发现了那个脸上有疤的行乞人每日都站在同一处位置,像是在张望着什么,有时还会吹埙,像是在对着外界传递一些消息,看他可疑,所以对他印象深刻。”
江宴绪紧锁眉头,徐青生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话多。
江宴绪道:“他吹埙一定是有规律的,这几日咱们轮流盯着,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相互告知。”
徐青生应道:“好。”
容雁问道:“那个行乞人与马夫都是死士阁的人,你们是否得知?”
徐青生微微点头:“这个听梁姑娘说过了,起初听的时候十分震惊,不过现在好些了,毕竟死士阁离上京如此之近,一时不察,混进来一两个没什么可疑的,只能说官府的人没有细查而已。”
十个人此刻才觉得拥挤起来,纷纷换了个地方站着。
江宴绪看了眼窗外,问道:“今日这天他也依旧会来?”
徐青生想了下,道:“据我观察得知,雷打不动。”
江宴绪不禁笑了下,雨天只适合在家中睡觉,雷打不动去传递消息的还真是头一回听到。
高文寻问道:“那你这几日的观察,可有发现他在对哪个人传消息?”
徐青生摇头:“那个人藏得太深了,没有注意到。”
苏宁舟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人并不存在,他这样做只是想要借此迷惑人。”
徐青生被苏宁舟这话点醒,不过是真是假总要自己去发现。
他道:“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总要去看看。”
梁昭问道:“那咱们怎么做?”
徐青生想了下,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他道:“苏姑娘善音律,不妨在暗处观察那个乞人是否在向外传递消息,温音尘武功不弱,两位也算是故人了,不如就由温音尘来保护苏姑娘。高文寻与容姑娘不如去打听打听有关死士阁的事,看看是否有咱们遗漏下的。江宴绪和我以及楚贺将上京逛个遍,看看是否有什么可疑之处。梁姑娘与柳元霜以及殷宁去打听打听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倒也可以。”柳元霜向来支持徐青生做出的任何决策。
其余几人也应了下来,唯独倚在墙边的温音尘不作回答。
良久后,温音尘问:“两个阁一起行动,宁先生会同意吗?”
楚贺无奈抚额,道:“哎呀,你怎么总是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呢,天枢阁又没有明确规定不准两个阁之间合作。”
高文寻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说道:“天枢阁第十一条规定,两阁之间只许互相传递情报,不许合作完成,违反规定者算作不遵守阁中制度,将要抄写天枢阁规定一百遍。”
楚贺顿时目瞪口呆,徐青生烦躁地骂了一声。
江宴绪狡黠地笑了下,道:“他只说了传递情报,那咱们也不算是合作,只是把知道的消息告知对方而已,更何况同为天枢阁之人,互相帮助也在情理之中,这怎么能算是合作呢。”
苏宁舟怔了一下,转头错愕地看向江宴绪,此刻的她不得不佩服江宴绪,真会钻空子。
楚贺钦佩的目光落在江宴绪身上,道:“江兄弟说得对,江兄弟这个钻空子的方式真是令人折服。”
江宴绪张了张口,不禁感到困惑:“折服是这么用的吗?”
“不是吗?”楚贺摆摆手道,“不重要。”
两人这话引得哄堂大笑。
梁昭则问出了心中疑虑:“一个乞人当众吹埙,难道就没有人怀疑过吗?”
徐青生也怀疑过这一点,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搁在自己身上,自己最多停下来驻足片刻,一个乞人会不会吹埙关他什么事,他才没空理会这些呢。
徐青生道:“就算怀疑又如何,没有人会跑去多管闲事,自己的事情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会理会一个乞人是否会吹埙。”
“也是。”梁昭点头,徐青生说得在理。
梁昭话音落下后屋内陷入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再问什么,也没人再开口说话。
院中可见树影摇曳,方才还细雨绵绵,片刻功夫就已经大雨如注。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雨水淅淅沥沥拍打在砖瓦上,风将雨水卷落进屋内,忽然炸响在耳畔的惊雷令人浑身一颤。
江宴绪立刻关上窗,轻叹一声:“现在看来他吹不了埙了。”
高文寻也跟着叹了口气:“不仅是他吹不了埙了,咱们也行动不了了。”
十个人被困在一间屋内,三阁的五个人来时匆匆,并未带伞,就算打了伞出去也难免会淋一身,这种天气并不多见,几人只能庆幸此刻没有在外面。
眼见大雨没有停歇之势,几人只能安静待在屋内,等着雨停。
徐青生看向上京城图,偌大的上京城内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多少神秘的组织?多少想要搅弄风云的恶人?
他微微叹息一声,第一个任务只是试炼,如果真的完成了,那么后面他们所面对的将是更加残酷的事实,以及更加不择手段的人。
温音尘则靠在墙上,想着宁亭靖的话。
“如果你加入天枢阁,帮我完成我想完成的事情,那么作为谢礼,我会告诉你明秋水的下落。”
明秋水是温音尘掩埋在心中,不可与他人诉说的秘密,温音尘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再失去的了,他有的只是一条命,索性便将命交给宁亭靖,左右也不过是一死,若能找到明秋水,那也不枉费自己付出的努力。
明秋水是死是活温音尘尚且不知,不过温音尘猜测明秋水一定还活着,没有人能杀得了明秋水。
江宴绪出声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在传递消息,那究竟是传给谁?为何杀人后不选择立刻出城?反倒是被困在城内,而官兵既然发现了他的身份,为何不抓起来?他又为何选择用埙传递消息?”
江宴绪一连抛出的几个问题让徐青生眉头紧皱:“我以为他是出不去,经你这么一说,难不成他是故意的?他也极有可能还会待此事了结之后继续待在上京作恶?”
楚贺立刻说道:“极有可能,至于官兵,或许是另有打算?”
高文寻也觉得奇怪,两人这话算是提点了他一下,他道:“或许他想必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脱离他的掌控吧,毕竟此等大事还能临危不惧,若说他是第一次做,谁会信?”
柳元霜紧绷的神经本就没有得到一刻放松,听了这话更是不敢松懈,她道:“不如复盘一下整件事情吧,看看有哪些咱们遗漏掉的线索。”
徐青生道:“那就从我们调查的开始说吧,礼部尚书手里面有一份名单,他为人若说刚正不阿那想必没人会信,毕竟他敛财之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将那些私收贿赂,买卖官职的官员写成了一份名单,名单上共有四十人,本想私下交给皇上,可不知为何名单的事传了出来,紧接着传来的就是礼部尚书全家死了的噩耗。我们查到的不多,只有那个会吹埙的乞人。”
听着徐青生的长篇大论,江宴绪再次腹诽了一句。
江宴绪尽量简短地说:“我们查到的也不多,只知道失踪的马夫名叫韦胜,与乞人同是死士阁的人,韦胜有个相好的,是个绣娘,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此刻风雨交加之声掩盖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楚贺不解:“绣娘?”
高文寻道:“对呀。”
楚贺问道:“绣娘叫什么呀?”
江宴绪道:“不知。”
楚贺摇摇头,叹息道:“本以为只有我们知晓的少,没想到你们知道的也不多。”
高文寻白了楚贺一眼:“同样都是第一次行动,谁会一上来就完成任务呀。”
徐青生道:“有呀,一阁那帮家伙就完成了。”
高文寻惊愕:“这是人吗?这分明是怪物!”
徐青生将上京城图收起来,道:“甭管是不是怪物,把咱们远远地甩在后面也是他们有本事。”
“这不一样,一阁的任务只是调查城西闹鬼传闻,以及借尸还魂。更何况你怎么不看看一阁的人呢?天枢阁武榜前十,有三个都在一阁,依我看来咱们两阁的任务就应该交由他们来完成。”
江宴绪说到后面越发生气,宁亭靖将如此艰巨的事情交给了他们,甚至对他们有所保留,分明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能力,不过宁亭靖应该会失望,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手眼通天的能力。
提起这个高文寻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道:“可不是嘛,天枢阁武榜,三阁至少占了个温音尘,咱们四阁一个都没有,别说会武功了,能有个自保的功夫就很难得了。”
楚贺挠了挠头,有些傻气地道:“武榜也是那一个月的训练得出来的排名,更何况也不全然一定,一个月后不是还会再排一次吗,或许你们四阁会有一个人脱颖而出一跃成为武榜榜首呢。”
高文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你可真会安慰人。”
想都不用想,下次的武榜估计也没四阁什么事了。
高文寻的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般。
楚贺拍了下高文寻的肩膀,道:“凡事不要轻易放弃,你都没尝试过,干嘛要说自己不行,高兄弟,我相信你,下一次的榜单上一定会有你们四阁的名字。”
高文寻叹息一声:“一定不会有。”
徐青生安慰道:“这也不一定,据说下次不只有一个榜单,还会加两个榜,一个是最快完成任务的三个阁,另一个就是文榜,我相信四阁必定榜上有名。”
高文寻听了这话才笑了出来,道:“这话我爱听。”
一旁的江宴绪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苏宁舟也与温音尘对上了视线,彼此相看无言。
柳元霜与殷宁就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容雁与梁昭则是一副困倦不已的样子,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