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 第3章 第 3 章

她不动声色地坐得更正。

她知道，既然秦羽出现了，叶峥也会在。

“刚才你们说什么呢？还身在曹营心在汉？”

顾清瑶没想到食堂这么吵闹，秦羽还能听到她的话。

她有些不想开口。

紧张的时候唯有保持安静才不会出错。

但此刻桌上一片沉寂，像是被冷气冻住了般。

她只得硬着头皮，“是说篮球赛，要为我们班加油的事情。”

幸好，语气平稳。

“篮球赛啊，不就是下个月。”这让秦羽一下子想起去年的败北之战，声音都拔高了，“咱们这次一定要把五班那群人打趴下，我就不信了，如果不是鲁平那个莽夫咱们也不定会输。”

“得了吧你，像你不是莽夫一样。”

“我？莽夫？你去年没看篮球赛吧。”

“抱歉，全程围观了。”

一时之间，桌上只有两人的争执声。

顾清瑶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她此刻也没有心思去关注他们。

只要想要那个人坐在她身旁，她的手臂都不敢超出桌边半分。

而坐在她对面的许静文显然没有这份忐忑。

她光明正大地看了一眼叶峥。

然后手肘推了下苏昕然，“不说两句？”

林欣和秦羽此时也终于偃旗息鼓。

趁这安静的间隙，苏昕然大大方方笑着看向叶峥，“听说你这次又考了最高分，恭喜你。”

叶峥懒懒抬眸，说出的话和他的脸契合度百分百。

“和你有关系吗？”

苏昕然的笑容顿时像被上下拉扯着，僵硬无比。

林欣和秦羽对此现象见怪不怪了，面色皆平静。

“你说话也太难听了，昕然好心恭喜你，怪不得都说你傲慢，果然脾气差。”许静云愤然站起身，拉着一脸落寞的苏昕然，“我们走。”

顾清瑶看着两人走远，没有说话。

桌上只剩他们四人，她悄悄瞅了叶峥了一眼，这番变故一点都没有干扰到他，动作依旧慢条斯理。

她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黑压压的睫毛。

像被迷雾包围着的高台，她看不透他的想法，也无从接触。

她收回视线，想起第一次看见叶峥，不过是因为同伴心血来潮的话。

那天正是三中期中模拟考放榜的时间，她和好友从布告栏看完排名，好友正感叹第一名又是那个叶峥。

当时她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感觉，第一名也是别人的名次，她只关心自己的成绩有没有落后。

走到半路，好友突然指着一个男生道：“看，那个就是叶峥。”

那天阳光正烈，她寻着方向看去，挺立如竹的男生映入眼帘，15岁的时候，她对很多事情都没有概念，像容貌，像气场，她记住的不过是他淡漠的眼睛。

她想，这个男生看着就难相处。

高高在上，似无人能入眼。

随后便置之脑后。

但她没想到，后来他们还会有接触的机会。

林欣看顾清瑶的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还剩一半的白米饭，还以为她被吓到了。

相处三天，她对顾清瑶的性子也算有点了解，太绵软了。

“要不咱们也走？”林欣贴心道。

顾清瑶愣愣地看了她一眼。

秦羽快速回神，“先别走啊，那两个人谁啊？”

如果没有这句话，林欣都快忘了，其中一人好像是顾清瑶的朋友，惹得林欣更是怜爱不已地摸了摸她的头。

怪不得看着可怜巴巴的，好朋友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了。

顾清瑶不知道她内心所想，若是知道，她也只会一笑置之。

有些事情，经历多了，自会形成一套处理方法，比如，划去不可达成的期望。

她嘴角扯开一丝笑，“我朋友。”

说完她放下筷子，端着盘子站起身，只看向林欣，“我吃完了，我们走吗？”

“走吧走吧。”

秦羽摸了摸鼻子，这下桌上只剩他们两人了。

“你看，你一个人气走了四个人。”

叶峥头也不抬，“你也可以走。”

秦羽：“……”如果两人不是发小，他现在铁定走，这起床气是从早上持续到现在吗？

傍晚的风轻柔，旁的银杏树伸展着翠绿的枝叶，桔红色的夕阳将半个校园晕染。

顾清瑶和林欣边闲聊边慢悠悠地往教室走。

“叶峥这个人对谁都这副脾气，我一般也不会主动找他聊天。”林欣想刚才发火的女生毕竟是顾清瑶的朋友，也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有疙瘩，“你别放在心上，就当他是块移动冰山。”

顾清瑶摇摇头，“我没放在心上，只是刚才那个女生也不知道会不会难过，听她说话，应该和叶峥关系挺好的。”

“我也不知道，我都没听说过，真奇怪。”

“是吗？”顾清瑶嘴角轻扬，“或许有什么隐情吧。”

晚上的自习课还未开始，教室里冷冷清清，只有十几个学生或独自静坐看书，或三两成群说笑玩闹。

凌安中学是不强制晚自习，因此一般只有住宿生才会选择上晚自习。

顾清瑶家离得远，来回就要一个小时，为了节约时间，她从高一便开始住宿。

她刚坐下，正准备将今天的作业一一整理出来，门外就响起熟悉的声音。

还是许静云。

她没有感到意外。

一班和二班位于五楼，顾清瑶站在走廊边，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盛开的花丛，姹紫嫣红，分外鲜艳。

耳边是许静云不断的抱怨声。

“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成绩好这个样子，等我超过了他，看他还怎么嚣张。昕然回教室一句话都没说，你说，正常人会这样说话吗？他们两个人的父母还是朋友呢，呵，也不知道他爸妈知不知道他在学校这个样子，我劝你，最好离这种男的远一点，免得被他欺负。”

许静云一语定音，“要是让我看见你和他说话，我们就绝交，以后吃饭你来找我，我们一起去食堂。”

淡淡的烦躁感从心底升起，顾清瑶没有反驳她的话。

“那是我们两个人吗？”

“当然还有昕然了。”许静云理所当然道，“她英语成绩很好，我还可以拜托她给你补补课。”

顾清瑶笑了，“我现在英语成绩还不错。”

许静云也笑了，“你我还不知道吗？昕然的英语可是不比我差，就这样说定了。”

顾清瑶有时候很讨厌这种一眼就可以明白对方言下之意的感觉。

可是人总是会变的。

她左手缓缓搭在冰凉的瓷砖上，微微上扬的杏眼温和地看着她。

“我入班成绩是全班第七名，英语和数学是满分，那个昕然呢？”

许静云没有说话。

样子是她熟悉的顾清瑶，说出的话却不像她。

她皱起眉，”你是在和我炫耀吗？讽刺现在我不如你？成绩不是看一次两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傲慢了。”

凌安中学高一并不会将成绩排名公之于众，许静云不知道她的成绩，她又何尝会知道许静云的成绩。

顾清瑶眼睫微垂，“没有，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一个陌生人替我补课，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算了，要不是我们初中就认识，你这性子……”许文静没有继续说，直接转身离开了。

顾清瑶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如果不是初中就认识，这性子谁会喜欢。

她曾经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一边帮助你，一边贬低你。

让你既心存感激，又时常陷入迷惘。

她舒出一口气，转身迈步。

突然顿住。

秦羽正勾着叶峥的肩膀站在她身后。

吓得顾清瑶倒退一步，背脊猛地撞上坚硬的防护墙。

他们，站在这里多久了，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秦羽灿笑，“我们就是路过。”

顾清瑶不知道他们听到多少，面上浅笑，大脑快速分析各种可能性，好像不管听到多少，都没有最优解。

一道粗犷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

“秦羽，叶峥，打球吗？”

顾清瑶松了一口气，快走吧，她可以自我催眠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秦羽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忙朝拿着篮球的男生挥手，“去。”他询问的眼神看向叶峥。

“不去。”

“行，那我走了。”秦羽松开搭着叶峥的手，大步离开。

走廊变得更加安静，进入二班三天，顾清瑶第一次独自面对他，地砖像是突然变得黏腻，像沼泽泥底般让她无法动弹。

她笑容加深，眼睛似明亮的月牙，这是她面对一个普通的，不熟悉的同班同学时，礼貌而疏离的打招呼方式。

叶峥陡然道：“顾清瑶。”

清冽的少年嗓音让顾清瑶心口一跳，“怎……怎么了？”

但叶峥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进了教室。

这更是让顾清瑶摸不着头脑。

直到她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清醒的大脑让她只能干瞪着宿舍雪白的墙壁，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喊自己的名字。

食指指腹一下一下压着沙沙的墙壁，难道是，他是想确认一下新同学的名字有没有记错？

隔壁床铺的人起身发出细微的声响，顾清瑶更是了无睡意。

她翻了个身，双手规矩地搭在腹部，可叶峥那目中无人的性子，会特地记人的名字吗？就算他在顾清瑶心中属于特别的位置，她也无法否认，叶峥确实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人。

“清瑶，你睡了吗？”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顾清瑶半坐起身，同样以气声回应，“没有呢。”

“别鬼鬼祟祟说话了，我也没睡。”下铺的林欣一下子捕捉到到她们的声音。

“哎，你们不睡，其他人不用睡吗？”乍然响起的声音让曹玲悦十分不满。

林欣呵了一声，“如果你的被窝没亮，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正躲在被窝里看电影的人一下子没声了。

顾清瑶无声笑了。

先开口的安茹还是不敢放开声音说话，她轻声问道：“你有那个吗？我忘记买了。“

女生之间的心有灵犀，顾清瑶一下子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她掀开被子，”我有，你等一下，我拿给你。“

伸出脚慢慢摸索着栏杆的位置，没有灯光，她只能凭着感觉慢慢走下去。

一束光突然自下亮起，照亮了漆黑的深夜。

顾清瑶感激地对林欣笑了笑，有了光源，她动作更为快捷，从抽屉里拿出一片夜用卫生巾递给身旁等待的安茹。

“这个可以吗？420的。”

安茹接过，小声道谢后又进了卫生间。

顾清瑶重新躺回床上时，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了下，十点半了。

寝室每天雷打不动十点熄灯，早上六点半开灯，正好保证学生至少八小时的睡眠时间，她刚想放空大脑，再次准备入睡，下铺曹玲悦的声音响起。

“既然都没睡，咱们聊聊天呗，不是有新人嘛？互相加深一下了解。”

新人，自然是指顾清瑶。

高一，顾清瑶第一次住校的时候，也有过宿舍四人半夜话聊的场景，分享各自无关痛痒的小秘密大概是同窗之间增强情感的普遍方式。

她笑道：“好啊，你想聊什么的方面的？”

“你觉得我们班哪个男生最帅？和你以前的班上比如何？”

顾明月没想到她直接问这种评价别人外貌的主观性问题，如果不回答好像不太礼貌。

她轻声道：“我连班上的同学都没人全，而且我对美丑没什么特别的概念。”

这句话也不算撒谎。

“是吗？”曹玲悦不太信，“那你觉得叶峥帅吗？”

“啊？”这个名字一下子让顾清瑶变得不知所措。

“你总不可能还认识吧。”

“挺，挺帅的吧。”顾清瑶感觉靠着被子的脸颊如火烧，“我只是听别人都这样说。”

“那是。”曹玲悦满意了，“其实我觉得秦羽，一班的林君芒都挺帅的，我一个朋友还说一班和二班都长得不如普通班好看，真是瞎了眼，你们以前班上有叶峥这么帅的吗？“

顾清瑶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声音更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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