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 第28章 第 28 章

走进女生宿舍楼，顾清瑶一直紧绷着的后背稍稍放松。

她知道回头无法改变任何结果，那完全取决于叶峥本人的想法。

台阶在晃眼的灯光中被拉高，让她的每一步都变得更为疲累，明明不是该多在意的事情，按照概率，她完全可以云淡风轻地忽视刚才的那一幕。

理智这样分析，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林欣没有带钥匙，顾清瑶强打起精神，拽下书包的肩带，拉开拉链，从夹层里拿出钥匙。

走廊明亮的光映照着锁孔，她却试了几次才插对。

转动钥匙，推开门，她凭着本能去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啪”的一声，灯光亮起，照亮她面无表情的脸。

林欣走在她身后，晃了晃手中的钥匙，笑道：“你怎么丢三落四，钥匙都不拔。”

可却在看清她脸色的瞬间，露出担忧的表情：“怎么了，脸色不对啊，不会又生病了吧？”说完，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温度好像正常啊，要不要量个体温？”

顾清瑶勉强挤出一丝笑，想说她没事，嗓子却像是被棉花堵住，只能摇头示意她没事。

将书包放到桌子上，她慢慢坐到椅子上，明明知道结果应该会如她所想，可对于太过在意的事情，没得到准确的结果时，心就像是吊在悬崖峭壁边，不得安宁。

她猛地站起身，道：“我去楼下打点热水。”

“啊？你昨天的热水都用完了吗？”

顾清瑶快速嗯了一声，起身拿起水瓶下楼。

楼道里大多是上楼的女生，她逆着人流，小心地往下走去。

刻意放慢脚步，连打水的速度都异乎寻常的慢，目光扫向进入女生宿舍的必经之路，终于，在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时，她快速关掉热水开关，塞好瓶塞。

确认结果很简单，不需要去试探，只要观察就够了。

她慢慢走在人流中，听着那女生苦恼的话。

“感觉自己今天好丢脸，虽然没想过成功，但真的失败了，还是好难过。”

“反正你们又不会天天见面，大胆去做啊，万一他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偶像剧里不都这样演吗？而且你不说，你就永远没机会了。”

“也是，总算说出来了，起码没给自己留下遗憾。”

顾清瑶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

女生叹了口气：“可惜很难再喜欢其他人了，我高中还是认真学习吧。”

“难道是想将来和他考同一个大学，不错，有志气，我支持你。”

“什么啊，我可不敢想，我又不是一班和二班的，不过，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咚的一声，是热水瓶磕碰到栏杆的声音。

女生顿住话语，回头看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人，她刚想转头继续和朋友说话，就见她朋友笑着对那人道：“顾清瑶，好巧。”

顾清瑶终于看清了女生的脸，圆润饱满的脸颊，大大的眼睛，看着充满活力。

她笑了一下，只是无从得知自己的笑容是否太过僵硬。

丁遥遥看了眼她手中的热水瓶，轻笑道：“你打水啊。”

这算是一句废话，她们不熟，也只能说些废话。

“嗯。”

丁遥遥知道她朋友不认识顾清瑶，因而主动介绍道：“她是二班的，我今天把礼物扔在她桌上的。”她又将目光投向顾清瑶：“今天麻烦你和你朋友了。”

“没事。”顾清瑶感觉手中的热水瓶像是不断在吸水的海绵，时间越久，就坠得她手指越发地疼。

“我还有点事，先上去了。”

丁遥遥忙让开身子：“好，那下次再聊啊。”

顾清瑶轻轻嗯了一声，越过她们，往上走去。

“二班的啊，早知道让你提前问一下叶峥有没有喜欢的人就好了，这样我也不用白费心思了。”

“她们也不知道啊，估计他瞒得好吧。”

“也是，说不定不是我们学校的，哎，他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肯定是很完美的那种人。”

“别想了，谁让他是叶峥呢，普通人估计他也瞧不上。”

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顾清瑶快速眨了眨眼睛，逼退眼中的水汽，可鼻子依旧酸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原来，不管她有没有迈出一步，她都已经晚了。

悲剧的结尾，不会因为她的逃避而消失。

宿舍依旧在十点准时熄灯。

顾清瑶闭着眼睛，心脏却沉闷得让人无法入睡。

或许那只是他拒绝的托词，但顾清瑶并非对他性情一无所知，这个理由根本无法劝服她自己。

只要一想到，将来他的身边会站着另一个陌生的女生，她甚至恶毒地想，最好让他喜欢的人不要喜欢他，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属于其他人，她仍旧可以困在自己隐匿的喜欢里左右徘徊。

可是……

顾清瑶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泪水一点点洇湿了那与脸颊相贴的一小块地方。

一件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一天，突然知道再也无法得到它了，无望的痛苦，让她连眼泪都控制不住。

他帮过她，她不该这样自私地希望他体会同样的痛苦。

晨起铃声响起时，顾清瑶睁开眼，只觉得大脑依旧活跃，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过，好像意识从未陷入休眠。

她掀开被子，机械地刷牙洗脸，如同过往的每一个星期二。

高二的课程一如既往的繁重，顾清瑶知道自己不能有一丝分神，她竭力忘记坐在她身后的那个人，一整天，她都不曾转头，课间也只趴在桌上补眠。

她心中无比清楚，他对她的影响太深，今天，她也很难在他面前隐藏情绪，有时候她也希望他对人的观察力不需要那么敏锐，这样她不是就连一句试探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对她异于往常的沉默，林欣只当是她精神不好，毕竟她刚出院，因此也不吵闹她，只是贴心地关上窗户，防止日渐凛冽的寒风吹入。

照射在桌上的光斑随着东升西落渐渐消失，白炽灯代替阳光照耀着教室。

身体的疲惫感终于压过她亢奋的神经，顾清瑶闭眼伏在课桌上，希望能稍稍缓解一些眩晕感。

不过是听到了那句还未证实的话，顾清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变得这么狼狈，那等到以后亲眼看到，难道还要在他们面前掉眼泪吗？

她的自尊心根本不容许她犯这样的错误。

如果，当年没遇到他就好了。

不会有见到他的欣喜，就不会有如今希望落空的伤心。

“顾清瑶。”

窗外朦朦胧胧传来一声喊，像是隔着闷闷的玻璃，她听得并不真切，意识还沉在大脑深处，她动了动手指，迷蒙间好像听到了叶峥的声音。

“她在睡觉。”

窗外的声音又消失了。

直到晚自习开始的铃声响起，她才慢慢醒过神来，直起身后，她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感觉清醒些后，便准备拿出今晚待完成的作业。

顾清瑶刚将从书桌里抽出白天老师发放的卷子，后背就感觉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

依旧是熟悉的心跳。

她迟疑了两秒，转过身去。

“刚才你朋友过来，还你的课本。”

他的声音清冽如雪，顾清瑶微低着头，视线只落在“化学”两个大字上，伸手握住他手中递来的化学课本。

白薇今天下午发现没带化学课本，恰好她今天没有化学课，就将书借给了她。

“谢谢。”

顾清瑶拿过课本，准备转身时，又听见他的声音。

“你看着脸色不好。”

她不知道他是在关心她，还是仅是单纯的一句陈述，但这都不妨碍她被这句话击溃。

心中酸意如气泡般向上涌动，她暗自咬住下唇，用那丝疼痛克制此时的万般心绪。

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有短短的一秒钟。

她轻声道：“没事。”而后快速地转过身去。

少女扎起的长发微微晃动，不久，归于平静。

叶峥垂眼，空气无端变得沉闷，让他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用力才能汲取足够的氧气。

令人烦躁又找不到出口。

黑色钢笔在他手边，崭新明亮，可又似乎渐渐被时间腐蚀，一点点变得黯淡。

她不想说的事情，他又能怎么办。

晚自习结束时，秦羽收拾书包时，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道：“我们学校小卖部最近好像新上了个孔明灯，昨天我在操场上看到有人放了，我还怀疑是不是有人用这个告白，没想到听他们说是许愿的。”

林欣露出心动的表情，孔明灯她从来没放过。

“清瑶，要不咱们也买个放放，不是马上期中考试了吗？咱们也去祈求咱们有个好成绩。”

顾清瑶关注的字眼落在操场二字上，或许，他就是在操场上对那个女生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对孔明灯兴趣不大，如果许愿有用，那她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但她能看出林欣是想去的，她不会去做令人扫兴的事情。

“好啊。”

她拉上书包拉链：“你想什么时候去买？”

“就今晚好了，咱们也去操场。”林欣兴致高昂，越想越期待，背上书包就挽住顾清瑶的胳膊：“快走，咱们起码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哎，你急什么啊。”秦羽也赶紧收拾好书包，喊道：“带我一个呗，我也想考个好成绩。”

林欣回头笑道：“行吧，那你得出力，飞不起来就找你。”

“放心。”

秦羽也没忘记自己的好友，看向叶峥：“你去吗？”

叶峥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瞥向教室后门，女生的身影已经隐入黑暗，消失在门框处。

他收回目光，嗯了一声，起身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