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万历城。
城主正在大发雷霆,“蠢笨如猪,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成,我养你们有何用?”
“城主息怒,只因此次行事在水玑城,受限颇多,又有那位聿公子坐镇,您唯一安插在那的眼线,早已被他想法子驱逐,形势于我们实在不利。”黑衣人垂头恭敬的说道。
砰!砰!砰!只见歪坐在上位的城主气得拍响了桌子,脸上的横肉似乎都抖了一抖。“我能不知晓这些吗?我叫你此次前来是来说这些废话的?速速想出应对之策。”
黑衣人恐惧的咽了咽口水,竭力挽回,“实则我们也没有损失,被劫走的那批人身中剧毒,若无解药,必死无疑,且他们也从未看到或是知晓您的真面目,一切都还在城主的掌控之内。”
城主又怒了,“如何叫没有损失……?因着他们的失误,我没拿到那批货!”
黑衣人汗颜,那本来也不是你的货啊,是你非要他们去抢,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不被抓到才奇了怪了,不过这话他也不敢挂在嘴边,依旧淡定又恭敬的答话。
“属下定全力部署,不惜一切代价,争取早日在水玑城城主府替您抢回那批货。”
“哼,早该是此态度,我用的人自然要懂我心中所想,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罢了,此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往后莫要再捅娄子了。”
黑衣人再次汗颜,若真如他所说,不会亏待他们,那为何半分不过问被劫走的兄弟们的安危?若非因为他是指挥使,怕也是一去不复返。
殊不知他称兄道弟之人在水玑城只觉得劫后余生,不说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从来没有这般恣意轻松过,休养生息,毫不费神。
而他仍然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之中,任务一波三折,完成一个后又来一个,从来不敢有所放松。
城主不过是找个由头发泄一通,实则正如黑衣人所说,这次的失败并不会影响任何。
这么多年的布局,人脉广布,生意盘根错杂,一批货物抢到则是锦上添花,没抢到却也无伤大雅。
况且不仅他自己出力,更多的还是他的女儿们个个都嫁得好,为他的生意带来了不少助力,这些年他也肆意妄为了不少,想到这他满意的笑了笑。
这笑容持续了大约一秒,转而脸满布阴云,只不过他本人很厌恶失败的感觉。
这感觉就好似黏腻的脏污一般,一旦被缠住一次,好似就逃不开了。
水玑城那小子他还不曾放在过眼里,他的那股子倔强劲儿反倒让他有些欣赏,不过若是要跟他斗,终究还是嫩了点。
就这短短的时间内,本就不再年轻的脸庞变幻莫测,吓惨了脚底下侍奉着的美妾,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被他拿来撒气,狠狠踹她们的心窝子。
水玑城。
离开故里燃香后,马车又驶向了郊外的庄子里。
还未恢复如初的青年们便已开始交流切磋,快到眼花缭乱的剑法让公子身后的小厮揉了揉眼睛,林聿并未踏步进去,而是静静站在栅栏外,细细感受浩瀚磅礴的剑意,不似当初的杀气满满,充盈着自由与洒脱。
倘若没有为那老东西做事,也不必白白受蹉跎,历练几年,定也是人人称道的江湖侠客。
错落的掌声响起,三三两两的青年们从沉浸的剑意中脱离出来,看向声音的来源者,气度不凡的少年公子,仿佛永远不会不得知他的深浅,甫一靠近便只能看到他周身的气度。
齐齐握拳,“公子!”昂扬,带着股生气,不再如上次一般被病气缠绕着,看来这次他可以在此多待一会儿。
“看来都恢复得很好,既如此,想好来日的去路了吗?”林聿轻飘飘的甩来这样一句话。
一阵沉默。
“自是为公子效力,义不容辞,敢问公子有何吩咐?”
“我不喜强迫他人,你们本非池中之物,而是林中鸟,越飞越高才好。我给需要你们做的很简单,不单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们自己。”
青年们愣住了,不可思议,本以为此生便只能走这样的路数,听命于人,在危机中讨生活,不能停留不能懈怠。
但好像并非如此,不止这一条路,极有可能来日都不必活于他人的掌控之下。
“您是说,今后我们可以自己做主?”
“自然。”本该如此,每个人。
“游历路上切不可放松警惕,查清你们原本的背后之人,他究竟招揽你们想做什么。必要的时候,顺藤摸瓜,将牵扯不清的人全都拉出来,不可打草惊蛇。”
“而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你们身上始终留存有一种极其霸道的剧毒,这几年被药物所压制着,不过我已命人解了,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说完还作头疼状抚了抚眉心。
青年们霎时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明显对林聿更加的信服。
“而若想要彻底解毒,需紫菀。”
“好了,言尽于此。”再会。说完这番话他再也没做停留,留给他们的只有清风明月的背影。
他们始终保持着握拳弯腰的姿态,直至马车也没了影子。
马车上。
这来回的奔波倒让他有了些喘息的时间,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竟都是那小女娘的姿态,似乎从未见过她疲惫不堪的样子,哭起来虽可怜兮兮,却还是充满了倔强,她哭起来好似从不是为了示弱。
不见真章。
私底下肯定也偷偷哭了鼻子,不知那老头派她来作甚,明明这些年从未善待过自己的女儿,却还装作很器重她的样子,不惜安排她假死混迹到水玑城,来到他的府中。
他见过她的画像,是她没错。
而真正的周啼华确实已经苦苦的熬死在了自幼长大的闺房中,世人也这样认为。
现在站在他们身边的是邹啼华,同样是凄苦不曾有人疼爱的女子。
幸运的是她顽强的活着,现在还将要替万历城城主十四女活这我,顶着另外一个女子的皮囊。
每次夜晚临近睡着时,她似乎还能感受到原主残留的气息,依旧胆怯弱小,她一丁点儿也不害怕,因为她好像活在另外一个女孩儿的期盼中,盼望她鲜活灿烂而又快乐的活着。
或许世人都以为活在他人的期盼之下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可啼华不觉得,因为她从未被人期盼过,她渴望,所以她更要好好活着,活得盛大而精彩。
啼华真心喜欢这群女子的做派,各有各的脾气想法,做起活儿来也毫不含糊,做不好也只会生闷气,温婉又可爱,这时候她便会出动,变着法的哄人姑娘开怀。
关于此次乞巧节,啼华的确有很多想法,并且也希望姑娘们能与她不谋而合,不过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你说的这法子,好虽好,可若是又遇上不讲理的男客人该如何是好。”
故里燃香,几个姑娘们跪伏在梨花木桌边,写写画画,有来有回,纸张的窸窣声荡漾开来,她们无法言语,急起来还会上手比划,原本文静的姑娘肢体动作也变得丰富了起来。
比划累了,啼华清脆的声音响起,“姐姐们莫急,万事都需要试错,更何况是你们这般年轻有为的小娘子。若是遇到这般情况也说明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万不可还没去尝试便畏手畏脚想要逃避。”
“要相信,你们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按我说的去尝试,若你们有好的法子,尽管提出来,尽善尽美很重要。”
骁衾倚靠在门边看着她们,激烈又和谐。姑娘们经受了许多,故里燃香几乎不曾有这么热闹的一遭,一切都在正常而又安静的运转着,沉闷厚重,似乎门一叩上,余下的又如同那沉寂的坟墓搬充斥着悲痛的无声的呐喊。
如今一切都变了。
将此全权交付给啼华,倒是个很不错的选择,骁衾安静的踱步离去,背上似乎轻便了不少。
啼华手心正攥着一个图册,她兴致勃勃的指了好些花,都是她喜爱的,不曾想过从前要是有人赠予她如此美丽的礼物,她该会有多开怀,可从未有过。
“姐姐们觉得每一种花,每一种经过你们精心养护的花都代表着什么,背后的意义很重要。挑些你们喜欢的,回去想想。”
女娘们脸涨得有些红,“都喜爱,没有不爱的,不会厚此薄彼。”
啼华看着她们害羞的脸庞,咯咯笑了起来。随即深情朗声道,“就如同钟情之人一般,其人必然有他独特的魅力,不然你们为何钟情于他?”
只见小娘子们的脸涨得更红,着急的哗哗啦写道,“莫要开这种玩笑,我们从未有过钟情的男子,今后也不会有。”
多年相处的默契让她们有着一样的想法。
“好啦好啦!莫要再纠结这些,我只是逗逗你们,瞧把你们紧张的,可爱动人的小娘子们,磨练你们的时候到了,这便是我交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务必不要轻视。”
女娘们听罢倒也没有接着在意,而是垂头细细思索起来,很是认真,进入了一种状态。
得了,又没她什么事儿了,开始沉浸式思考了,啼华搓了搓手,不禁有些感叹。
从前从未有过如此良性的工作环境,大多都是明争暗斗。社会浮沉,哪有不斗的?少之又少,啼华很珍惜这段日子,被人尊重理解着,不被轻视和慢待的感觉原是这样的。
离真正释然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