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易芔诊完脉,眉心紧锁,“宦者令,王上今晚都食了些什么?”
“平日相同的膳食,没什么特别的。王上怎么样?”
“暂时无碍,不过身体损伤严重,要再多些时日调养。”
“住口,来人将这师徒两人拖下去,关进大牢择日处死。进宫数日,不仅王上的病没治好,如今都吐血了,还在这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王后饶命,王上身体日积月累损害严重,吐血是正常现象,并非草民之过。草民竭尽全力为王上诊治,还望王后明察。”易芔带着孙良跪地恳求道。
“王后,清和的师傅医术高超,城内无人能及,请王后明鉴。”程澄进门便瞧见了师傅和三师兄,跟着跪地替他们求情。
“他是你师傅?”
“回王后的话,易芔医师是清和的师傅。”
闻言王后微微迟疑,开口道:“要人命的瘟疫弟子都治得了,想来王上的病当师傅的亦能治愈。本宫暂留你师徒性命,若治不好王上的病,随时处死。”
“谢王后。”师徒三人皆叩头谢恩。
“都起来吧,王上现下如何?”
“回王后的话,伤及肺腑,要卧床休养几日。”
“王上何时能醒来?”
“恐怕要明早才能醒。”
“医师的话诸位王子都听清了,王上需要休息,诸位都回去吧!”
“王后,父王病重,儿臣怎能安心回去歇息,直至明早父王安然醒来,还请王后容吾等在此守在父王身侧,以尽孝心。”墨星澜率先拒绝道。
“五王兄所言甚是,望王后成全。”墨星泓附和道。
“五王兄要留在这,作弟弟的自然不能回去休息,否则日后定要落个不孝的名声。”墨星瀚自嘲道。
“众王子孝心至诚,既然都想留下,便留下。太子由你来安排,本宫先回宫了。”
“王后可否让清和留下来,给师傅打个下手。”程澄见王后要走,急忙问道。
“那便留下,若治不好王上的病,即便是郡主亦难逃死罪。”王后丢下这句话,便在众人恭送下离开寝宫。
程澄顾不上看王子那双要吃人的眼神,喊上师傅师兄出寝宫外找个隐秘的角落说事去了。
“五弟你领着大家,都回自己的寝宫歇着,吾在这守着父王足够了。”
“太子说得哪里话,还不知父王什么时候能醒,朝中须得太子主事,由我在这守着就好,太子还是回去休息,以免耽误了明日政务。”
“五王兄说得对,还是太子回去休息的好,以免误了政事。”
“父王卧病在床,身为太子理应在床前照顾。”
“太子所言不错,由我与太子守在这,五王兄,七弟、九弟安心回去休息便是。”
墨星辰本就没准备守在这,听墨星瀚所言,顺势应和道:“有诸位王兄守着父王,老九放心,如此便先回去休息,明早再来换班。”
“五弟想守着父王尽孝道,吾明白,便由你先守着父王,过三个时辰,吾再来替你的班。”话音落,墨星海携六弟一同出了寝宫,不给他辩驳的机会。
弄得墨星澜留亦不想,走亦不是。谁让他刚想走,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迫留下了。
“五王兄,太子他们怎么突然走了?”墨星泓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忘了医师怎么说的了?父王要明早才能醒,就算晚上留在这守夜,父王不醒亦是徒劳。老九倒是个心思细的,可他那么一提,太子也想到了。”
“我们就守在这,等父王明早醒来就是了。更何况郑路不是在外面守着,太子走了咱们留在这,父王自会知道咱们的辛苦。”
“他不过一个宦官,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父王面前妄议太子。如今只能在这死守等父王醒来了。”
“师傅,王上的病是怎么回事,我把了他的脉,奇怪得很。”
“丫头看出什么来了?”
“内脏皆受损严重。”
“的确如此,病症蹊跷,不知从何来,如今病灶更是深入肺腑,心肺脾脏多损伤。按着我的方子,补心血,润肺脾,断不会再吐血才是。可刚才切脉,我发现症状反而严重了几分。”
“席间我见王上有饮酒,最多是影响药效,不至于吐血。”
“不是饮酒的事。”
“王上喝的药,都是师傅亲手熬的吧?”
“药是小良熬的,没问题。”
“那师兄一定没有假手于人?”程澄看着三师兄问道。
“当然没有了,药都是我亲自熬的。”
“王上喝了师傅的药,这几日都没有吐过血?”
“没有。丫头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说不清,总觉得王上的脉象,看着像是中毒但又好像不是,若是这两日有好转迹象,今日却突然严重了,必有蹊跷,不是汤药,便是饮食,还是要查查。”
“王上不会有事吧?”孙良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声音微微颤抖地问。
“有师傅在呢,师兄别担心。我去找宦者令打听情况,师傅你们先回去。”送走师傅,程澄准备去找人,却被墙边阴影处走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一刻看不住你,就惹祸上身。”
“王上的病并非无药可医,算不上惹祸。刚才你就拦着我,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她问道。
当时她不顾王子阻拦上前,一是医者仁心、二是涉及师傅他们。
“王上的病医得好是你的功,医不好便是你的罪,清儿你明不明白?”
“我有什么办法,王上脉象蹊跷,深宫大院向来复杂,说什么我都得留下来帮忙。”
“唉……你让我说什么好,就不能老实等上一阵子吗,非要来蹚这趟浑水。”墨星辰揽她入怀,无力又无奈地说。
“王子这话什么意思?这里面果真有内情,是不是?”
“是什么是!什么意思都没有!你要留在宫中,本君只好陪你留下了。”
“王子不是不可在宫中留宿?”
“今晚例外,王后破例准许众王子留宿。”
“那敢情好,有王子帮忙,我想查点什么,想来宦者令肯定会全力配合的。”
“本君何时说要帮忙了?”
“你不帮忙,留在这干嘛!”
“……算了,懒得与你计较。”
程澄带着王子找到郑路,不算她作为医师寻问,单凭平昙君站在一旁,郑路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临了还吩咐他的干儿子郑贵带去太医院查医案。
她翻阅了王上近一年的医案,发现半年前自他受寒起,一直由姜太医负责诊治,每张药方都看不出任何问题,只是每次病愈,隔几日又犯咳疾,症状反复发作。
按郑路说的,每餐饮食都由膳房提供,每道菜品都由他先试尝,却没半点不适的症状。
“郑宦者,太医当值时间不同,可最近半年王上的病都由这位姜太医诊治,是有什么原因嘛?”
“姜立是太医令,医术是全院最高,王上的病自然要由医术最好的负责诊治。”
“半年前并不是这位姜太医……”
“之前的太医令回乡养老去了,姜立是半年前刚上任的。”
“现在这位不负责王上的病了嘛?刚才好像没有看到他。”
“前几日被王上免职了。”
“为什么?”
“王上的病久治不愈,皆因其甚是无能。”
“当初不是因为医术高超,才被升为太医令的嘛?”程澄追问道,她不相信宫里医术最好的太医半年都治不好王上的病。
“当然是了,要我说还是王上的病太难医,连太医令都没有办法治愈。”郑贵的话中带着惋惜。
闻言程澄没再追问,她撇了一眼身旁的王子,不知他能不能帮忙查查这个姜太医有没有问题。
“麻烦郑宦者了,我们回去吧。”
“郡主客气了,都是奴才应该做的。昭和宫一直给郡主留着呢,奴才这就找人带您过去。平昙君的清莲宫亦备好了,奴才送您过去。”
“宫里的路本君很熟,你安心回去侍奉父王,清和由本君送去昭和宫便是。”一言不语的墨星辰,此时开口说道。
“这等小事怎敢”,郑贵话说一半,瞧见那张冷面,瞬间改口道:“奴才告退”。
一路上程澄欲言又止,想说话又怕被别人听了去。直到走进昭和宫,看着黑灯瞎火的寝殿,没半点人气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感觉有点吓人啊!”
“你的寝宫,进去吧!本君回去了。”
“唉唉唉……王子别急着走啊。”程澄紧着拉住欲走那人的衣袖,“王子送我回王上寝宫怎么样?清儿想着王上身边得有人守着才放心。”
“有人守用不着你。”
“额……要不王子的清莲宫分我一间房可好?想来那儿肯定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大半夜怪瘆人的,我们俩正好作伴。”
“本君不怕。”
“你不怕,我怕还不行嘛!你去哪,我去哪,反正不留在这儿!”
墨星辰拉过她的手,宠溺地笑道:“走,去清莲宫。”
清莲宫不同于昭和宫,此时灯火通明,数个奴仆、婢子在院中等候,见到九王子来,便行叩拜礼。
“清和郡主的昭和宫无人掌灯,今夜分一间偏殿供她住。”
“参见郡主。”众人听了王子的话,才知晓身旁的人是郡主,又纷纷行礼。
“起来吧!”墨星辰吩咐道,随即指着宫里的两名婢女吩咐道:“你们两个伺候郡主休息”。
“是。郡主随婢子来。”婢女领她到偏殿休息,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没多久连洗澡水也备妥了。
程澄泡了个花瓣热水澡,换上六公主派人送来的新衣,感动不已。
她以为这是六公主知道她没准备衣裳,宫中又不可能临时缝制新衣,才派人送来的。殊不知,这是王子差人去取的。
沉沉地睡了一觉,卯时不到她便起床洗漱后跟着王子一同前往王上寝宫,自以为来得挺早的,见到屋内的人时,发现来得有点晚了。太子、五王子、六王子、七王子,师傅、师兄都已在内候着了。
王上未醒,廷议停了,众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醒来,谁都不肯离去。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王上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咳嗽一声,引得大家纷纷来到床边,挤都挤不下。
“父王感觉怎么样?”墨星海急切地问道。
“父王哪里不舒服?”墨星澜紧跟着问。
“诸位殿下,王上刚醒,需得喝杯水润润。”易芔端了一小碗水靠过来。
墨星海接过碗,对着王上轻声道:“儿臣伺候父王用水”,便一勺一勺地细心地喂他喝水。
墨厉王看着床边的四个儿子,眸光一闪而过的阴郁,随即换上慈爱的目光,道:“太子你们都辛苦了,孤已无大碍,还有政事等着你们去处理,都退下吧。”
“父王儿臣再”,墨星海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其父严厉地打断了。
“你们的孝心父王都懂,但朝中政事不可耽误,老九身无官职留下便是,你们都退下。”
墨厉王此话明了,没官职的可留下,他们若想留下,就卸了官职,可允他们在这伺候。
“父王忧心朝政,儿臣自当为父王解忧,先行告退。”墨星海第一个表孝心,墨星澜等人紧随其后。
寝宫少了他们几个,瞬间安静不少。
“孤的身体究竟什么情况?”墨厉王显露不怒而威的气势,质问易芔。
“回王上……的话……您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易芔边思索边回答,听起来难免有些吞吞吐吐的。
“恢复还会吐血昏倒?你当孤是三岁幼童?”他伸手拿起床边的碗,重重砸到地上。
易芔跪在那不敢再开口。
“回王上的话,因王上病情反复未愈,导致体内淤血聚集,喝了两日师傅煎的药,咳出淤血,身体便可以逐步恢复。王上圣明,师傅所言皆属实,绝不敢欺瞒王上。望王上明鉴。”程澄跟着师傅跪在地上,解释道。
“你这丫头也在这。他是你师傅?”
“是。”
“孤记得辰儿说,前几年你遇上云游的医师,上山去了。”
“易芔医师是清和以前拜的师傅,因清和自幼在山野长大很是怀念,半路便跟着云游的师傅上山去了。”
“罢了罢了,真是野丫头。易芔孤的身体何时能痊愈。”
“回王上,按时服药,半月便可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