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飞身踏着一根根树枝,速度极快,身影消失在树林里。钟平乐顺着他的方向跑去,找了半晌,在靠着河的树边寻到了人。
“找到你了。”他兴奋地说。
“开始吧!“程澄拔出剑,毫无半点迟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为此她特意寻了远离军营又凉快儿的地方。
钟平乐亦拔出剑,冲了上去。
两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林间午憩的鸟儿惊得四处飞散。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程澄放过每一个击败他的机会,持续强势压制他的打斗方式,与他缠斗,还没欺负够呢!反正没人围观,一次欺负个够。
并非钟平乐功夫多差!而是这些年程澄真的进步很大,平日她的陪练都是顶级高手,这等条件不是随便一个习武之人能有的。
在河边洗完衣裳的两个士兵,一侧肩膀上搭着湿漉漉的衣裳,一手拿着木棒,在往回走的路上,士兵甲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你耳朵怎么了?今日老是听到动静。”
“你听,真的有,打斗声。”
士兵乙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的确,在那边。”随后,两人扛着湿漉漉的衣裳,提着木棒往那个方向跑去,跑了十几丈瞧见林间两道身影打得难分伯仲。
“是他们俩。”士兵甲兴奋道。
“没想到错过上半场,赶上了后半场。”
“你去喊人来。”
“我不去,要去你去,这次说破天我都不走了。”士兵乙断然拒绝。
士兵甲未应声,亦未挪动半步,自己看过瘾,别人他不管。
两人走到附近时,程澄已然察觉到了。
唯恐人越来越多,她故意背身漏出破绽,待钟平乐的剑刺过来时,她迅速向左移动半步,持剑与之交刃,顺着他的剑刃滑向剑柄,刺耳的声音霎时响起。
她左手抓住他的右手,微微扭动,他握剑的手不受控地松开了,剑跌落在地。她趁势转身正对着他,左手控制他的右手,右手持剑抵在他脖颈一指处。
“你输了。”程澄侧头在他耳边说道。随后放开他,捡起剑递过去。
“啊。”钟平乐收回剑,呆楞道。
“别烦我了,到时辰我该去练箭了。”她把剑插回剑鞘,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围观那两人身旁,瞧着他俩混身湿漉漉的,像是不小心掉河里刚爬出来似的。
两人见对方眼神冰冷,原想张嘴搭话,吓得硬生生憋了回去,还往旁边挪了挪,让路给这位小兄弟。
“唉,兄弟,你可是钟平乐?”士兵甲喊住另一个走过来的人问道。
“是啊,老兄你哪位?”
“我是来顺,张屯长营里的。刚才那位小兄弟功夫真高,叫什么名字?”
“他啊,叫程离,曹屯长营里的,怎么你想找他切磋。”
“不敢不敢,我这三脚猫功夫,肯定一招都接不住。”
“兄台,可知那兄弟娶妻了没,我家有个妹妹到嫁人的年纪了。”士兵乙询问道。
“你又是谁?”
“呀,忘记报上姓名了。在下风顺,另一个张屯长营里的。那小兄弟到底娶妻了没?”
“不知道,不过听说将来是要娶足三妻四妾的。”钟平乐想到那日晚上林木说过的话。
“三妻四妾?真是不仅功夫好,还是个富家子。兄台知道那小兄弟平时都在哪练剑吗?”
“练箭还能在哪?射箭场呗。”
“呦,原来是练射箭。我还琢磨小兄弟剑法已经那么高了,还要练真是够刻苦的。”
“两位仁兄,还有事?没事的话,我还有事要先行一步。”钟平乐不给他们说有事的机会,抬腿就走。
“唉,兄弟”,来顺喊住他,道:“你耳朵是不是伤着了,一直通红。”
钟平乐摸了摸耳朵,左边那只很烫,然而仔细摸摸哪都不疼,没半分伤口,不知怎么回事,总之没受伤就行。
他赶到营帐附近的那个射箭场,遇到程离拿着弓提着箭篓要离开。
“你不练了。”他诧异地问道,算时间不过一刻钟,怎么就要走了。
“先不练了。你来是想练箭?”
“没,我来寻你。”
程澄不与他在这多说废话,加快步子远离射箭场。
钟平乐紧跟着走过去,“你走那么快干嘛?又没鬼追你。”
是没有鬼追,程澄想着,可那人比鬼还厉害!
前面急步走来一群人,路过他们两个,赶往射箭场方向,嘴里还议论着,王上去射箭场了,快点走。
“你听他们说的了嘛?你说你,走得真不是时候了。要不咱也回去看看。”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自己去有什么意思,你不去,我也不去。”
“我说钟平乐,你是跟屁虫嘛?总跟我干什么?”
“除了你和韩二兄,我不认识别的人了。他不让我烦他,我只能跟着你了。”
“等你上了战场,也要跟在别人后面?如果这样,恕我奉劝一句,战场不适合你,不如回家吧!”
“上战场,当然要杀敌。现在是在营里,自己一个人多无聊呀!”
程澄白眼一翻,真是害怕寂寞的少年郎!
“唉……你到底要去哪啊?”钟平乐追着他走。
“内急,还要跟?”
“啊……你去你去,我在这等你。”钟平乐略显尴尬地说道:“要不我替你拿着弓箭?”
她方才着急走,弓箭还没来得及还,“乐儿,能帮个忙不?”
“有事说事,别这么唤我,慎得慌。”钟平乐打了个寒颤,总有种熟悉的记忆复苏的感觉。
“帮我把弓箭还了,刚才太着急,忘记了。”
“小事情。”
她递上弓箭,补充道:“最西边那个靶子上有五只箭是我的,先取下来再去还哈。”
“好咧小事情,交给我。一会在这集合,你不准丢下我!”
“知道啦。谢谢。”
钟平乐一手拿弓,一手提着箭篓,连跑带颠地返回射箭场。
程澄看着他那撒欢的背影,笑了笑,到底是个孩子,以后多替婆婆照顾着些吧!
墨星辰下达谕令后,便想在营里转转,看看将士们操练得如何,到底有没有懈怠。
临时的驻地,专门建的只有三座射箭场,不过周围空地很多,有许多营队自行组织打拳的、练刀的,闲散士兵亦有不少,没看到触犯军纪的。
“王上可要去射箭场看看?营里不少新兵常去那。”暗影建议道。
“好。”
三座箭场,他们挨个看了看,路上将士们要叩头请安的,墨星辰通通挥手免了。
在箭场偶有士兵姿势不标准,顺便纠正一番。渐渐的越来越多士兵涌入,希望能得王上指点一二。
“让岑全福从精兵营挑几个人出来,明日起在射箭场指导两日箭术,不是步兵营的箭术亦要过关。”
“是,这一路看过来,确实没几个出挑的。”暗影道。
“那个是钟平乐?”墨星辰眼神看着在靶子上拔箭的人,道。
“属下唤他过来。”
钟平乐拔完箭准备离开遇上来找他的暗影,毕恭毕敬地唤道:“影侍卫”。
“王上召你,钟小公子请。”
钟平乐背上箭篓和弓,整理一番衣裳跟了过去,“属下参见”。
“军营里不必多礼。”墨星辰打断他行礼问安,拂手道。
“谢王上。”
“孤看你箭术不错,全中靶心,钟寅教导有方。”
钟平乐略感疑惑,随即反应过来,解释道:“父亲的确教导过,不过属下箭术水平实在平庸。王上看到靶心上那几支箭不是属下射的。”
“不是你?”
“是同营里的兄弟射的,他……他突然有事先走了。”
“孤记得你去的是普兵营。”
“是,屯长曹有义。”
“普兵营里藏有此等射箭好手。叫什么名字。”
“他叫程离,虽看着其貌不扬,但正中靶心对他来说轻而易举。”钟平乐想到他先前射银针的场景。
“你说他叫什么?”
“程离啊。”
“长什么样子?”
“……身形单薄、皮肤黝黑、额头上有道疤……嗯……还有……”钟平乐费力回想他的模样。
“罢了。”墨星辰出声制止道。想到,清儿既不会射箭,亦不是他描述的模样。不是她,碰巧罢了。
“上了战场,若想立功,须得展现你的实力。”墨星辰提点道。
“是,属下明白。”
“好了,退下吧!”
“是。”钟平乐将弓箭归还后,便去寻程离。
射箭场里的人认出是之前跟在军候身边的钟平乐,这回大家知道他是前廷尉钟大人家的小公子,愈加羡慕,那可是从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虽说廷尉被先王贬至暮云城,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巡视得差不多,墨星辰便回营帐了。
程澄那边却是吓得够呛,甚至有些后悔让他去还弓箭。所幸重点的都没提,否则只会引起他的猜忌。不过说到疤痕,她额头上没有啊!她摸摸额头,不明所以。
“小乐啊!”程澄想语重心长地叮嘱一番,再度换了个亲切的叫法。
“别这么喊我,感觉冷得打颤。”钟平乐抖了抖肩膀。
“好,钟平乐。有些事我得提醒你一下。”
“这样顺耳多了。何事?”
“若以后王上再问起我,你可千万别说我长得像哪个姑娘,更别提我功夫好,银针射得准之类的。”
“为什么?”钟平乐活了十几年,见过自夸的,没见过他这么直白的,即便确实是这样。
“你要说我长得像姑娘,万一王上觉得我不够阳刚怎么办?你说我功夫好,射得准之类的,万一王上派我当先锋,以身徇国的就是我了。”
“上了战场当然要舍身忘死,贪生怕死岂能当我墨月国的将士。”钟平乐慷慨激昂道,顺带以鄙视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人。
“不管怎样,总之你不准说。”
“王上日理万机,哪记得住你的名字。更何况你以为王上是那么容易能见到嘛?”他持续鄙夷着。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我打得你满地找牙。”程澄举起拳头,咬着牙警告道。
“我什么眼神,你自己胆小还怕人说?”
“你跑什么,有种你别跑,咱俩打一架。”程澄追着他要打,不过放了九成水,作作样子而已。
夜深人静,营里的将士们都睡了,程澄躺在那,不知为何怎么都睡不着。
她索性套上马甲、拿着剑去了河边。随便捡了块大石头躺在地上枕着,望着无数星辰闪烁的夜空。
月牙弯弯,夜色黯淡。
她的眼眸里映着星光点点。
“星辰,好久不见!”她看着天上的星星默念道。
仲夏的晚风温暖宜人,她躺在这,不一会便睡着了。
墨星辰入夜时分,便来河边找了棵最高的树坐着眺望东方——她所在之城。
亥时刚过,他准备回去时,发现林中有人影往这边来,遂稳住身形观察对方深夜来此目的为何。
天色暗沉,看不出对方的模样,隐隐看出身着步兵甲。
莫非细作?墨星辰心中猜疑,继续观察。两刻钟过去了,没见有人前来与他接触,反观他挑了块石头,竟躺地上睡着了。
他继续盯着,又过了两刻钟,仅剩的月光被暗云掩去了光芒,周围又暗了几分,他从树上跃到距那人一丈远的位置,落地时刻意发出重重的响声。
“你是哪个营的?”墨星辰沉声问道。
刚才见他身形动过,却不起来回话,墨星辰神色愠怒,厉声道:“孤在问你,还不起来回话?”
面前人如惊弓之鸟,直接跪在地上,叩首回道:“小人是岑军候营里的,不知王上驾临,万望恕罪。”
“又是你!”墨星辰听出他的声音,肯定地说道。
程澄不语,她的脑子现在一团乱麻,他说第一句话时,她便知是他了。突如其来又撞到一起,这次连遮挡的东西都没有,她慌乱得很。
“前几日半夜三更离营,去湖边洗澡的,是你吧!孤没认错。”
“啊……”她假装刚想起来,头始终叩在地上,半分都不敢抬起,“小人不识圣驾,触犯圣颜,望王上开恩。”
“宵禁后擅自离营,依军法杖十,你两次离营,明日自请领罚,杖二十。”
“是,小人遵命。”
待他离开后,她再次躺到了地上,深深呼了一口气,看到被遮挡的月牙渐渐显露光芒,深感庆幸,然而心底又隐隐有几分失落。
脑子有病!她骂道。失落个鬼!被认出来才是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