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无衣蕴今心 第9章 棺城

从洞中走出，一片壮观景象出现眼前。

只见这是一个盆地式的大峭壁，峭壁四方各有一道口子，他们此刻正在其中一处。

峭壁上嵌满棺材，像是悬棺但又和悬棺不同——棺材全部头朝上脚朝下地嵌在墙壁里面，有新有旧，有开有合。

空中有不少棺盖在载人飞行。

到了棺材口，棺底会发起亮光，似是照明，又似是空间大开，待人进去后，棺盖竖立，覆于棺体之上，随后连同光亮一齐消失，最后看到的，仍是原先棺材大开的模样。

仔细看，会发现有些棺口挂着人头，人头似乎还是**。

不同的棺口有着不同数量的人头，但同样都是一颗接一颗的串成长串挂在门外，有动有静，好不生动。

初心好奇，问棺口旁为何要挂人头，女子告诉她，说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是棺城的中心地带，算是人间的闹市区，吃喝玩乐都在这里，左右两边是居住区，仙魔人鬼均可居住，而那人头，就是各家店铺的等级象征。

“等等！”初心听得有些糊涂，忍不住打断她，问，“你说这里面...有仙还有人？”

“不错~”

“仙魔可以共处？凡人不受妖鬼惊吓？！”

女子掩嘴一笑，同她解释：

一千二百年前，天魔大战，世间浊气因吞噬怨灵，横空生出一具魔体，也就是后来的魔尊。

彼时正当千月上神下凡净化生灵，恰巧遇见，便将他带了回去。

后来，魔尊常伴上神左右，不仅没有作恶，还为世间除去无数怨灵，尤其是饱受怨灵侵扰的魔界，因此受魔界敬仰，奉为魔尊。

从那之后，魔界一片太平，人间平安喜乐，仙界也就乐得清闲。

再后来，六界逐渐开始有了往来，在不少地方都能见到异类共处的和谐景象。

听到这儿，初心忍不住回头看向月一。

“别看我，我不知道。”

“你可是......”初心乜了那两名女子一眼，礼貌微笑，然后转口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那时候除了无衣，旁的什么都不关心，六界如何，与我无关。”

“......”初心无语，转头又问女子，“既然六界如此太平，为何这棺城还要躲在树里？”

闻言，女子脸上浮现一缕忧伤。

自从三百年前月一和木无衣反目成仇，月一被囚，怨灵横生，魔界一众宵小便趁机鼓脑争头，闹得鸡犬不宁，魔界自此划分两域。

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和谐被一朝打破，众人只能被迫站队——好战偏激之人齐聚北域，而厚德载道之人则齐迁南域。

原本以为南北一分，两域互不干扰各自安好，谁知好景不长......

北域不久便重立魔尊，名叫封元。

封元性格强势，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将北域怨灵全数驱往南域。

怨灵所及之处，人神不得安宁。

迫于无奈，南域只能另寻住处。

几经波折，最后才在人界找到这片合适的土地，将万所木整体迁移，就地而居。

初心：“万所木？”

女子点头。

初心：“可是我进来前看了看，顶多也就百来个处所？”

女子浅笑：“棺人进来前，可有留意，外面全是这种树？”

初心：“看到了，不过...好像只有这一棵树的眼睛是睁着且活的。”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其实外面所有的树都是万所木，只不过住在里面的人为了躲避世事纷扰，早早便将入口封闭了，如今只有我们这一棵的入口是开的。”

初心目瞪口呆：“那这一片树林，不就住了不计其数的人？”

女子点头。

初心：“既然这棺城住了这么多人，那你们还在棺材旁挂着人头，会不会不合适啊？”

女子会心一笑，道：“我知道棺人在想什么，可是那人头，却是凡人在棺城的地位象征。”

初心不解。

女子解释，在这棺城之中，当属凡人的造物能力最强。

神仙里，会与人和妖来往的，多是些不入流的散仙，修为不高术法不深，幻化出的东西，要么不够精致，要么不够耐久；而妖本就是糙生糙养，更遑论去制作那些琐碎的物件；因此，凡人凭借他们的手艺、制品，轻易就在棺城获得了不俗的地位。

初心：“这跟挂人头有什么关系？”

女子：“棺人有所不知，咱这棺城啊，可用万物做付。”

初心：“付？”

“付就是人间所说的流通，人同人易物常用的是金银财宝，人同妖易物常用的是人头，妖同仙易物常用的是灵珠，其余的，只要对方想要，你又给得起的，都可作付。”初心还是不太明白人同妖易物为何要用人头，女子又道，“凡人没有法力，只能靠妖去杀掉自己的仇人，或者大公无私，用自己的物件来换取杀掉危害棺城的恶人，拿到人头的，把它高价卖给棺店的店主，店主挂于棺前，便可彰显店铺的等级。”女子指着其中一串人头说道，“棺人眼前所能见到的人头，都是棺城通缉的大恶人。”

初心：“那岂不是谁有钱谁买的人头多，谁等级就高？”

女子摇头：“并非如此。棺城有规定，所有的棺店均需上报鉴棺进行等级鉴定，店前悬挂的人头需待定下等级后由店主自行采买，而采买的人头数不得高于自身等级，因此，棺城所有棺店，实际品质只会比棺前悬挂的人头更高，绝不会低。”

“原来如此~”初心茅塞顿开。

说着说着就到了壁前，女子示意二人止步，然后朝着高处一扬手，只见百丈处的一口新棺便浮出一个棺盖来。

盖子从高空降落，端端横在二人跟前，悬浮于离地三寸之处。

“棺人，请~”女子微微揖身，“奴棺就送到这里，上面会有人接应，棺盖小，还望二位多担待~”

说完，女子手一挥，棺盖便腾了起来。

两人乘着棺盖一路上升，一口口棺材划过眼前，有的焕然如新，有的陈旧不堪。

方才在远处看不清楚，如今隔近了才发现，每口棺材壁上原都刻的有字，新的在发着淡光，旧的已经模糊不清。

棺材口挂着的人头千姿百态，有的打着呼噜流着哈喇子，有的摇来晃去鬼哭狼嚎，有的见人路过就大发脾气骂骂咧咧，有的则如失智一般，一直傻笑。

棺盖停在了一口崭新的棺材面前，原本漆黑一片的棺体随即亮了起来，棺底消失，从里边透出一番繁华景象。

初心犹豫着往里探瞧，半晌都没跨出步子。

一旁挂着的人头不耐烦了，高声怒吼：“你到底进不进去？！不进去就赶紧滚蛋，熏死人了！”

下面那颗人头接话道：“怕是没付吧~”

上面那颗人头也接话道：“看来是了！穷鬼一个，还洗什么澡啊，烂地里得了~”

然后整整一串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一姿态婀娜风情万种，同方才招呼带客那女子穿着相似的女人从棺中走来，指着人头破口大骂：“你们几个都给我老实点儿！里边儿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再吵我就把你们一个个的摘下来，全都剁了拿去喂冤！”

闻言，人头们立马闭嘴，安静如鸡。

末了，那女子回过头来，神情一转，满面春光地招呼二人：“外边儿冷，棺人快进来！~”

初心看了月一一眼，见他不阻止，便硬着头皮迈出了步子。

棺材不大，棺口只容两人进出，三人先后进去，过了棺口就看到一个宽阔敞亮的大堂。

大堂统共四层，站在中央往上望，可以看到雕琢精致的朱红色木顶，绕顶一圈挂满了亮黄灯笼，映得整个地方温暖明亮。

大堂分为左、中、右三个部分——

左边的人干干净净，看样子是沐浴完毕的，应是出口；

右边的人同他俩一样，浑身污脏，准备进场，应是入口；

中间同左右不同，一二层拉通挂着一个大大的「浴」字牌匾，三四层则是一道通拉的门。

女子扭腰撒胯地引着二人上楼，初心好奇心起，四处张望。

见浴棺棺口崭新，店面装潢华丽，初心问这是否新店，女子闻言喜不胜收：“承蒙棺人赞誉，咱这店啊，在洗浴上可算是棺城第一，若是从迁来棺城之前算起，已是上千年的老字号了，不说过往常客，就是不远千里慕名而来的，那也是数不胜数~”

“从这装潢来看，想必贵店赚了不少吧？”

女子一脸得意：“那是自然~”

两人聊着就到了洗浴入口，女子问她想洗哪种，初心哪懂这些。

见状，女子眨巴眨巴眼，道：“浴池的档次、浴液的好坏、洗浴的时长、是否有专人服侍、是否共用浴池等等，可以有很多种组合，就看棺人喜欢什么样的。”

“可是...我没钱怎么办？”

“钱？”女子怔愣，“棺人是指凡间使用的金银财宝？没有也没关系，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也可做付，就看棺人你有些什么。”

初心看看自己又看看月一，回头尬笑。

见她一副拿不出东西的样子，女子顿时敛了笑容。

初心一慌，灵机一动变出朵使君子来，说此花有易容之效，甚是神奇。

女子乜了一眼，然后一脸不屑地开始整理发髻：“这玩意儿在棺城可是禁品，奴棺是正经人家，不做那坑蒙拐骗的勾当，棺人还是收回去吧~”

初心一听，尴尬地把花收了回去。

“不过嘛，既然能凭空幻化出易容花......”女子看了月一一眼，说，“身旁这位小兄弟的模样又......想必二位棺人定是有些出处的，不如.......”

闻言，初心欣喜：“不如什么？”

“不如先记账上，回头二位去抓些离妖或冤什么的做付，奴棺再把账给销了，如何？”

“冤？”初心想起什么，问，“是不是枯井里的那种？”

“枯井？！”

女子闻言色变，问是哪里的枯井，初心说是隔壁那只红眼里的，女子震惊。

“你、你们进过那只眼？！”

“......是，怎么了吗？”

“那枯井可是冒着黑烟？”

初心疑惑地点了点头。

只见女子脸色发青，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叫他二人原地等待，说自己去去就来，然后匆匆离去。

初心没看懂这什么意思，一脸懵逼。

月一走到过道边，目光追随那女子的身影，一路看着她进了三四层的那道大门，沉声说道：

“看来那口井，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