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无衣蕴今心 第10章 浴棺

“这次的浴液不错，可是用的橘涂草？”

“谑大棺人好眼力，正是店里从德来药棺新进的上品橘涂草。”

“越棺人上次给的兽灵，店主很是喜欢，说是要加送越棺人三次灵浴呢~”

“真的？那我下次再抓些更好的兽灵来~”

“之前给的几匹双面绣绸，可还有剩？”

“有的有的，剩下的绣绸还够张大棺人再洗七次！”

过道上人来人往，说笑间好不热闹。

不一会儿，方才离开的女子就回来了，身后另外跟了几个姑娘。

“二位，请~”

女子颔首，身后的姑娘们跟着朝他俩躬身作揖，初心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二人跟随女子往里走，进了一条长长的过道。

过道两旁全是隔间，尽头有道高门，随行女子上前打开，一股热气便涌了出来。

待水雾散去，只见里面有扇山水花鸟纹的水墨屏风，绣纹精致活灵活现。

越过屏风，一副醉人的景象展现眼前——

那是一池宽敞的温泉，池水露天，水汽氤氲，水面洒满柯枢花瓣，小雪纷飞，烂漫至极。

池子对面是片竹林，郁郁葱葱，竹叶伴着雪花飘零，还未及地就消失神隐，只留落雪化于池中。

池岸边摆着竹席竹榻，席上有一小桌，桌上放着熏香，香雾飘飘香气四散；榻上雕着花鸟纹案，锦垫绣着山水图样。

房内景象看得初心目瞪口呆。

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丢人模样，月一不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店这么大啊？居然连树林都有~”

女子浅笑：“棺人说笑了，竹林乃是由术法幻化而成，并非真实存在。”

说着，那女子一挥手，竹林就变成了一个钟乳洞，再一挥，钟乳洞又变成了万丈悬崖。

“棺人喜欢什么样的景色，只管跟奴棺说。”

初心喜出望外：“就这个吧~”

那女子会心一笑，朝一旁的姑娘们使了个眼色，姑娘们纷纷上前，帮他二人除衫。

初心惶恐，连忙按住姑娘的手：“等等、等一下！”

女子：“？”

她指着月一：“他可是男子，男女有别，怎能共浴？”

女子打量了一下月一，道：“也是，虽然是位小棺人，但毕竟也是男儿身，还是分开的好~”

说罢，女子施法，池子便分化成两半，各自朝着左右挪移。

空中忽现一卷竹帘，「唰」的一声伸展开来，帘边堪堪及地，隔在了两个池子中间。

女子吩咐姑娘们在旁煮茶撒花瓣，初心没被人这么伺候过，哪里习惯，连连同她谢绝。

女子笑笑，给她指了一下换洗衣物，然后带着姑娘们退出去了。

两人脱下脏衣，清洗完毕后就进了池里，开始享受起来。

一旁的清洗池涌出流水，将他二人随手扔在地上的脏衣服卷起清洗，一团洗过又换一团，待彻底洗净后，水团化作水滴落入排放口，衣裳则自行悬起，等待晾干。

此时房内只剩二人，方才想问的东西，初心终于可以开口问了：“当时姐姐将你带回去之后，你俩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月一睁眼，沉默地望着悬崖对面的山巅。

“不想说也没关系......”

“她帮我净化了体内的怨气。”

初心回头，看着竹帘映出的那个落寞身影。

“那女子说得没错，我本是天地间的一团浊气，因吞噬怨灵才有了真身。当时无衣奉命到人间净化怨灵，凑巧遇上了我，见我真身已成便带了回去。无衣擅长净化之术，清除我体内的怨气易如反掌，而我又本是怨灵化生，可以怨灵为食，她便一石二鸟，将我当成了清除怨灵的工具，带着我四处游历。”

“那姐姐也是造福六界，实属善举。”

月一冷笑，“你们都被她骗了，她的真面目，只有我一人知道。”他仰头靠在池边，说，“不提也罢。”

闻言，初心默然。

月一歪过脑袋，看着她的身影。

——真的好像......

即便被对方封在湖底三百年不见天日，再次看到她的身影，他的心却依旧还是一样，会像从前那般怦然心动......

月一自嘲自笑，在心中骂自己就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一辈子都在犯贱。

“差点忘了！”初心啊了声道，“我们是来追连理的！”

月一警醒：“......那你试试能不能感应到它？”

初心点头，随后凝神，确定连理还在棺城后，两人即刻起身。

晾在空中的衣裳未干，她环顾四周，只能拿起一旁备好的浴衣。

月一也套上了那衣裳，但衣裳是成人尺寸，在他身上大出许多，正想着要不要让初心施法改改，谁知那衣裳忽然自行缩了尺寸，堪堪合体。

两人穿好衣裳离开，一开门就看到两名女子守在门外。

女子揖身，示意随她前去，初心以为是付钱的事，忙道：“姑娘，当下我有急事要办，待事情处理完了回来交付可好？”

“棺人误会了，并非交付事宜，是店主想要见您。”

“店主？”初心指着自己，“见我？”

女子点头。

她回头看向月一，月一蹙眉，想了想，示意她去。

“那劳烦姑娘带路吧。”

女子揖身，为她引路。

到了大堂中间三四层的门前，一位身着青花绣衣，典雅端庄的女子已在此等候多时。

女子颔首，领着初心进门，初心进去就瞧见一个两层楼高的收藏架，架上摆放着满满的「奇珍异宝」——除了正常的古玩、珍品、字画外，还有各种金丹、元灵、人头、兽骨，当中还夹杂着许多不知名的发光小灵珠等千奇百怪的东西。

架下开了一道门。

穿过藏架进到里边，房内的格局方方正正，四面全是相同的藏架，俨然一座藏宝阁的架势。

“先生，人到了。”

初心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乌黑绸缎、满鬓斑白、憔悴不堪的老人坐在案前。

看到人来，他缓缓起身，颤颤巍巍地朝她过来，还没走出几步，身子忽然一偏，显些跌倒，幸亏女子及时扶住。

初心迎上前，伸出手去想要帮忙，谁知老人握着她的手扑通一声就给跪下，吓得她也差点跪在了老人面前。

“仙棺！仙棺我给您跪下了仙棺！！！——”

“老先生快起来，晚辈受不起！”

二人扶着老人在旁坐下，初心询问发生了何事，老人泪眼婆娑，恨恨地敲打膝盖。

“仙棺有所不知，老朽有一独子，生性顽劣，时常惹是生非，但都是些小打小闹，赔礼道歉便就罢了的事。可一个月前，小儿不知何事得罪了那内城的大棺，人被扣在棺内，无论我赔多少礼道多少歉那大棺都不肯放人。后来，我千方百计地找了关系，以为我儿能平安归来，可去到那大棺棺前接人时才知，我儿...我儿竟被扔进了那红眼井中......”

说到这儿，他潸然泪下。

初心低声问道：“就是我所说的那口井？”

女子点头。

初心：“那井到底什么来头？”

女子：“那是口古井。”

女子同她讲述：

在棺城迁入万所木之前，那口井便已经在了。

彼时，它还只是一口普通的纳灵井，入口的眼睛也和其他的一样，是黑色的。

棺城所有的恶灵和冤，凡是卖不出去的，通通都扔进了那口井里。

可是百年前，不知发生何事，那井突然就像活过来般，开始吞噬生灵。

进去扔东西的，没有一个出来过。

后来，棺城城主连同周围的水城、镜城、云城几大城主想要合力将其入口封闭，却封禁失败，众人无能为力，只能将它的入口处改为红色，以作警示。

听到这里，初心诧异：“可是我进去过，那口井除了冒着黑气以外，并无任何异常。”

握着她的手不住颤抖，老人激动起来：“所以还请仙棺救救小儿！仙棺可是百年来第一个能活着从那红眼走出来的人，想必定有我等无法企及的能力！”

“可是......”初心犹豫。

老人：“只要能救我儿，无论仙棺提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哪怕是要这千年老店，老朽都双手奉上！”

初心摇头：“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

老人：“只是什么？”

初心：“只是我修为尚浅，单凭我这憋足的法力，怕是收服不了那妖物。”

闻言，老人抓着她的手就往藏架走：“仙棺是想要兵器还是法宝？老朽别的没有，上品灵器数不胜数，仙棺尽管挑选！”

“店主先莫慌。”初心拉住他道，“其实我来棺城，正是为了追寻一把神武。”

老人：“什么样的神武？”

初心：“是一柄拂尘，尘束半黑半白，尘柄是玉白色的琉璃，如树根般盘错在一起。”

听了她的形容，身后女子似是有些印象，开口说道：“棺人说的这把神武......奴棺好像见过。”

初心欣喜：“在哪？！”

女子：“奴棺想想......”

女子沉思半晌，回忆起来，说是落在了棺城有名的鬼贼云九手上。

那鬼贼从别处归来，来到店里洗浴，女子路过时随意扫了一眼，见其将连理收入了纳折之中，口中还说着「发大财了」，然后入了浴房，洗完就离开了。

初心：“什么时候离开的？”

女子：“大概...是两位棺人刚进浴房之时，算是擦身而过。”

初心神情凝重，想了想，向老人承诺：“先生莫慌，待我追回神武，定为先生去那井中寻人。”

老人目光闪烁，眸中透出一丝迟疑，但最终还是首肯，示意女子送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