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 第3章 第 3 章

唐偌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很快就忘记了穆云栖的存在。

直到七月初的某天，她突然在走廊上看到穆云栖和高彦林，这才想起张维彬随口提过一句穆云栖放暑假了。

想到他拿走自己一整盒新开的烟，唐偌就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

高彦林见唐偌来了，火速开口道：“这么巧，我要带穆云栖去看看你做的夜啤周年庆，一起去吧？”

穆云栖一脸嗤之以鼻，带着一丝不屑与挑衅。

唐偌赶紧摇头，她疯了才会再去现场，广场的每一株草都被她踩过了，这时候她只希望周年庆能早些结束，让客户把尾款给结了。

“走吧，走吧。”

高彦林的眼神中透着她无法理解的深意，唐偌不明所以，坚持不去。

本以为高彦林会带着穆云栖去，结果刚进办公室，穆云栖就跟了进来，低声道：“你怎么看不懂呢？”

唐偌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看不懂？”

高彦林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无力道：“我是想让你拉着穆云栖一起去现场。”

唐偌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要拉我？”

“他说太热了，不去。”

高彦林抓狂地弯曲着自己的十指，像是要把穆云栖给撕碎了一样：“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个不会，那个没学过，一问三不知，他真的是大学生吗？他是来复仇的吧！他去气死他爹啊，他气我干什么！”

唐偌被高彦林几乎暴走的样子给逗笑了：“居然能把你气成这样，那我可好好表扬一下他了。”

高彦林无力地垂下手，瘫倒在沙发上，仰天长叹：“带他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

“别那么夸张。”

“夸张？”高彦林瞪大眼睛看着唐偌，“你来试试！”

“老板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一定是相信你，好好干。”

唐偌给他打气，心里却存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

高彦林强调：“老板说了，是我俩，不是我一个人。”

唐偌耸肩，事不关己：“你是赏月节项目组的组长，我又不是。”

高彦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边朝外走去一边道：“反正我不管，你不能什么都甩给我！老板当时就说了，让我俩一起带他，所以你也得带他，你跑不掉！”

唐偌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高彦林在门外大声喊道：“穆云栖，我这几天要跑现场，你听龙姐的安排，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唐偌觉得高彦林简直厚颜无耻，打定主意不管：“你说了也没用，他不可能来问我，你不如直接放他假，不然其他人看着他这么无所事事，自己却累得要死心态会崩。”

高彦林执意要拉唐偌下水：“那你给他安排事情做。”

唐偌翻了个白眼，决定无视高彦林的话，只开口问：“你们跟花市那边联系了吗？”

高彦林转过头看向外面还在打游戏的穆云栖，又大声问：“穆云栖，你跟花市联系了吗？”

穆云栖平静地道：“你们没给我联系方式。”

唐偌明显感觉到高彦林想要指着穆云栖骂的手指微微抽动，硬生生给挺了过来。

待高彦林离开，苏梅溜进来，笑得天花乱坠：“笑死了，姜晓琴跟我说高彦林给穆云栖布置了一些可以带去学校做的任务，结果他一个没做，说以为要等放假了过来做。”

“关键高彦林憋屈，老板问他的时候，他还不能真告状，只说人家聪明，机灵。等毕业了有更多的时间，一定更出色。”

苏梅洋洋洒洒地模仿起高彦林的表情动作，为了避免外面的人听到，降低了声音。

唐偌想起高彦林的憋屈，两个人埋头捂着嘴偷笑。

好不容易才缓过气，苏梅又道：“你知道昨天田露娇干什么了？”

唐偌微微蹙眉：“她不会又去找张维彬了吧？”

“张维彬早就把她拉黑了。”

苏梅面露嫌弃道：“昨天在办公区抹护手霜，一不小心挤多了，抓着穆云栖的手就把自己手上的护手霜给人家涂上了，一旁财务室的胡思晴都震惊了。”

“大姐，我男的涂什么护手霜？”

苏梅学着穆云栖的语气说话，然后继续狂笑：“他说完……说完……之后就去洗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偌一脸嫌弃：“她连刚成年的小孩子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苏梅语带讥讽：“人家田露娇比你小一年而已，只是平时装扮得非常嫩，看起来年轻而已。而且人家不是刚和男朋友分手么，想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也是正常。马屹志不接招，詹远也不接招，她只能找一些新鲜的美好的身体了。”

唐偌挑眉。

也是，跟田露娇之前的目标对象比起来，穆云栖真的算“新鲜美好了”。

这个还在跟自己爹对着干的叛逆期小孩，不知道会不会被田露娇这个大灰狼给祸害。

想到这里，唐偌立刻制止了自己这种龌龊的想法。

穆云栖都比她高上大半个头了，还能这样跟自己的爸闹脾气。

她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

既然提到了田露娇，唐偌忍不住去龙妈那里串门。

龙鸥似乎已经在为退休做准备了，整张办公桌干净得像个摆设。

唐偌走进去，她就立刻掏出了自己锁在柜子里的好茶，关了办公室的门才道：“高彦林给你报怨穆云栖了？”

“是啊！”

唐偌摆弄着龙妈办公桌上仅放着的一盆仙人掌，细声道：“光在我这儿抱怨，回头又不敢跟老板直说，那只有自己担着呗。”

龙鸥犹豫了片刻，才又道：“他妈妈昨天跟我打过电话，让我多照顾照顾他。我跟她说，我要退休了，现在手上只剩下一些零碎的事情。不过呢，我带了一个很优秀的姐姐，也可以教他。”

“我不行。”

“你行的。”

唐偌脸上的笑意立刻就垮了下来：“龙妈，不兴这样的啊！老板说了让高彦林带，我这时候跳出来蹦跶，人家还以为我别有动机呢。”

龙鸥又道：“高彦林是因为老板要求才会带他，我可没要求你，我只是希望你乐意教教他。”

“我乐意没用，他不听高彦林的，自然也不会听我的。”

“他不听高彦林的话，那也是因为穆安平。”

龙鸥继续道：“他来这个公司是顺了他妈妈的意，在公司混日子是不想顺他爸的意。如果你不是站在老板的立场，而是以他妈妈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边，他对你也就没有敌意了。”

唐偌还是摇头，态度坚决：“我又不认识他妈妈，我管不了。”

龙鸥也不恼，笑道：“连我都请不动你了？”

“不是啊，是他现在根本就不想好好学，你都不知道他那样子，我要是他妈，我真的会打他的。”

“呸呸呸，什么他妈，你才多大你就当人家妈了？”

唐偌也觉得自己的比喻不够恰当，立刻改口道：“我要是他姐我也打他，打得他直叫唤。”

龙鸥瞪了唐偌一眼，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也不怪他，他不想过来，他那个偏执的妈妈非要他来。”

唐偌瞪大了眼睛：“她妈妈想穆云栖进公司啊？”

“也许吧。”龙鸥也拿不准，只道：“毕竟自己也没多少日子了。”

“他妈妈和老板真的没有离婚？”

龙鸥摇摇头，轻声道：“他妈妈年轻的时候不顾家人的反对，坚决留在国内和他爸结婚，把自己的所有积蓄拿来给他创业，结果这边孩子还在上幼儿园，他就找了一个比自己丑，比自己老，还离过婚的女人当情人，是你的话，你会离婚吗？”

唐偌把头摇得跟落水后的狗子一样：“那他们分居那么多年，老板也不提离婚吗？”

“以前是不敢，毕竟公司有一部分是女方的。现在呢，估计是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那些情人们，谁也没希望。”

唐偌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大家都说穆云栖他妈妈还有后路，比那些被抛弃之后无家可归的女人好多了，但是，带着这样的结果回安南，又去日本投靠妹妹，她要承受的埋怨责骂只有她自己知道。”

唐偌沉默不语，心里无来由地生出一丝烦躁来。

龙鸥见她不语，又继续道：“你要能带带穆云栖，就尽量帮我带带吧。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妈妈，不光是工作上的事情，为人处世也得学。将来就算他不在公司，在其他地方用得上。不为难你，一切都还要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他不愿意。”

唐偌给这场对话打了个总结。

没有八卦到田露娇的事情，反而被龙鸥的一番话说得心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唐偌觉得亏大了。

下午2点的项目进度会，高彦林不在，会议就由唐偌主持。会上，唐偌将手中的工作进展程度在会上做了一个简单的说明。

在征求全员分工意见的时候，大家都各自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只有穆云栖坐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一身黑灰的衣服，懒散地用手撑着头，像是置身事外的观众。

唐偌看不下去：“穆云栖，方案上的这几点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穆云栖显然没有意料到会被点名，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戾气。

唐偌真挚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鼓励一个内向学生的幼师，心里却打定主意要跟他死磕到底：“随便什么都可以，总要说点儿才行。”

黑眸懒懒地动了动，漠然道：“没有。”

唐偌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言细语：“好，那待会儿我再问你。”

果然，十分钟之后，唐偌又喊了穆云栖的名字。

“没有。”穆云栖神色如常，不为所动。

“好，那我们继续，我待会儿问你。”

半小时后，穆云栖蹙眉，双手插兜，那句“没有”更加冷漠。

结束时，她又点了穆云栖的名，依然充满热诚地看着他，慢条斯理道：“下周的会，我还会问你。”

穆云栖和她对视的冷眸更显浓郁，僵持之后，他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地站起了身，侧身避开和周围人的接触，最先离开了会议室。

唐偌努力咧嘴维持着笑意，走出会议室之后，终于绷不住，彻底垮下了脸。

太难了，太难了。

带一个小孩子太难了。

带一个青春期叛逆期的小孩子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