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八卦劲不劲爆,听苏梅的高跟鞋声急不急就知道了。
她装模作样地拿着文件,泥鳅般溜进唐偌的办公室,俯身在桌上低眉细语:“老板那位原配跟他大儿子之前一直住在日本,你知道的吧?”
唐偌的目光从电脑屏幕前挪到苏梅身上,一脸疲态又充满好奇:“不是一直都在日本吗?”
苏梅眉眼微勾,声音又低了些:“回国有几年了,一直住在宁均。”
“然后呢?”
苏梅熟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故作神秘:“他妈妈好像生了什么病,在宁均治疗,大儿子也在宁均上大学。高彦林不是去年年底去了宁均么,过年的时候老板就把那小子塞进他那个项目组了,说趁寒假让他带着学习一下,昨晚跟着高彦林回秉新了。”
唐偌怔了一怔:“他毕业了?”
苏梅摇头:“不是,应该就大二或者大三。”
“那他过来干什么?”
“不是放小长假么,这边还有一堆的事儿等着高彦林,他得回来处理啊!估计老板是想顺带让他儿子回来熟悉一下公司吧。”
唐偌觉得穆安平的这个决定有些愚蠢:“老板要让他那个大儿子进公司?那他两个小老婆知道了不闹吗?”
苏梅继续窃窃道:“之前瞒得挺好的,没见那两个美丽闹腾。让大儿子进公司的话,那就不清楚了,我估计迟早得闹起来。”
“他跟原配到底离婚没有啊?”
苏梅摇头耸肩:“本公司十大未解之谜首位,没人知道。”
唐偌盯着她的眼睛,眼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真不知道?”
苏梅提高了一些音量表示抗议:“我骗你干什么?”
唐偌依然保持着并不单纯的笑意,挑眉反问:“他那个儿子跟了高彦林那组半年,你昨天才知道?”
苏梅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张维彬哪儿敢随便告诉我。”
“那你在张维彬心里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苏梅斜视着她,唐偌的笑越发明显,忍不住笑出了声。
走出写字楼,她在对面咖啡店里点了杯黑咖啡。
付款时,透过窗户看见咖啡店外的遮阳伞打开了。
下午两点过的写字楼正是最寂静的时候,这家咖啡店室外的区域刚好在高楼拐角的阴影之中,用灰白的镁泥做了花箱,种了一些龙沙宝石和无尽夏,高低错落有致。
深浅不一的粉色中混了几只大红色,有些扎眼却不算突兀。矮点儿的无尽夏也开始有了花苞,盛开也就这一两周的事了。
她坐在老位置上,从脱下的外套里掏出了烟盒,取了一根烟叼在嘴边,四下摸索火机。
遍寻不着,思索片刻,想起火机放在了厕所第二格的隔板上。
她找端来咖啡的店员借火,等店员拿来了打火机,她猛吸了好几口之后,才瘫在椅子上,仰着头全力伸展四肢。
上午和技术组的蔡平吵了一架,大获全胜的心情难以平复。
她瘫坐在圈椅上,想到对方气得咬牙切齿又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忍不住哼哼了起来。
这个季节,要阳光有阳光,要鲜花有鲜花。
真的是,太惬意了。
蓦然,余光瞄见身后的角落里,一个黑影突然动了一下。
她吓得一激灵,脚尖一滑,连人带椅重重摔了下来。
室内的服务员听见铸铝椅子倒地的“哐当”声,立刻跑了出来,环视一周,却不见异样。
唐偌端着咖啡,眨眼微笑着,一脸茫然地看着服务员:“有事儿?”
服务员再次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异样,便狐疑地回到了室内。
店员一走,唐偌终于收回了脸上的笑意,顾不得小腿肚上针扎的痛感,站起身来,咬着牙昂首挺胸地朝写字楼走去。
拐进写字楼卫生间之后,她连着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来。
小腿肚上一条细长的血痕,浅白的长裤沾了星星点点的血渍,看起来有些吓人。
不仅如此,她的衣服上还多了一个烟头烫出来的洞。
真的是倒霉到家了。
挣扎片刻,她给苏梅打了个求救的电话。
十分钟之后,她第一个走进会议室,寻了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
苏梅自然是撑得起面前的这一块布的,但她不行。
越是撑不起,那块垂坠的布便越显低胸,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
她用手将衣服不断朝上提,无比后悔自己给苏梅打了这个电话。
运营部几个组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进来,看到唐偌皆是眼前一亮。
一组的高彦林站在几人之中,大为吃惊。
唐偌伸了个手指头放在唇边,让他不要问。
“咦?今天怎么这身打扮?”詹远进来,忍不住提高音量。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唐偌的身上,她不得不挤出笑容应对应。
继而一束冷光刺向詹远,唐偌面露凶光,朝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闭嘴吧你!这是苏梅的衣服,你看不出来么?”
众人纷纷落座后,穆安平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年轻人。
那人一身黑衣,步伐散漫随意,嘴角紧绷着没有一丝情绪。
进来之后,他漫不经心地抬眼审视了一圈在场的人,径自寻了个角落坐下,一言不发。
虽然埋着头,黑发挡住了他的眉眼,但唐偌还是能看到他深邃立体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
和穆安平有二三分像,自然是任家大公子无疑了。
紧抿的唇使他的淡漠更加突出,透着再明显不过的执拗和不耐烦。
苏梅饶有趣味地对唐偌一笑,不知道是笑她不得不穿上嫌弃的性感衣服,还是想暗示她俩之前提到的穆安平带来的这个年轻人。
“唐偌,你和蔡平怎么回事儿?”
穆安平坐定,上来就问。
唐偌扫了一眼对面技术部的人,嘴里带着一丝嘲讽:“就争论了几句而已,这么小的事儿还得摆上桌来说?不至于吧?大家都很忙哎。”
穆安平却没打算糊弄过去,神情严肃道:“你不要把技术部当成你手下的运营组,想先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手上的事情不比你少。”
唐偌长吁了一口气,耸了耸肩,依然面带笑意道:“知道了。”
随后,各组汇报了第二季度的工作开展情况和第三季度的安排。
新的三个项目中最重要的一个,是今年江都开展的中秋赏月节的营销策划和公共服务。
这个项目由谁负责,穆安平有些纠结。
分管运营总体工作的龙鸥自从肺部做了手术之后有了一种异于常人的豁然,半句意见也不肯提。
穆安平深思熟虑了半晌,做出决定:“高彦林,你来做这个项目。”
这几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高彦林挺了挺胸膛,士气大涨。
“唐偌他们组来配合你。”
接下来的这句话有些意外,但在座的皆是修炼有术的老油条,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有唐偌忍不住抬头看向穆安平,露出了一丝错愕,但稍纵即逝。
穆安平=肃目道:“两个组好好分工好好沟通,其他部门全力配合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这个项目有多重要你们都知道,这个项目做好了,后面自然会有更好的项目循声而来。两个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做好准备好好干。”
随后,跟中秋赏月节无关的人都已经散会,各自去折磨自己的小组成员,只剩下穆安平留了高彦林和他那个一脸淡漠的儿子。
穆安平指了下空座:“你进来坐高彦林旁边,把门带上。”
唐偌赶紧起身把门关上,顺带又拉下百叶窗,才坐到高彦林身边。
“这是唐偌,她之前一直跟着龙妈,他们都叫她龙姐。”
穆安平说完,又随意指了指自己儿子,神色自若道:“唐偌,这是穆云栖,你以前应该见过的。”
唐偌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非常惊讶,笑道:“这么大了?”
“你见他的时候也还是个小孩儿,这都多少年了?”
唐偌继续露出虚伪的笑:“这么久了呀,变化太大了,一时没认出来。”
穆云栖定桌面,一手插兜,一手转笔,表情依然淡漠,没有一丝波澜。
“我让他放假来公司跟着你俩实习一下,你俩好好教,有什么该跟我说就跟我说。特别是高彦林你,他跟你半年了,一起在宁均的那几个人连名字都记不住,像什么话?”
穆安平盯着高彦林,高彦林面露尴尬,又立即表忠心。
唐偌余光又瞥了一眼穆云栖,不知什么时候他耳朵里居然塞了耳机,正懒懒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他的手指细长匀称,手臂的皮肤略显苍白,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正是青春年少的模样,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浑身都是逆鳞。
唐偌不禁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高彦林。
虽然被骂的是高彦林,但穆安平却收了笑意,瞪着穆云栖,似是警告:“你先出去,我还有事儿跟他们说。”
穆云栖立刻起身,双手插兜,多一秒也不肯耽搁。
空气暗涌,唐偌和高彦林对视一眼,才听穆安平调转话题:“公司里面知道我和他关系的就你和高彦林。”
唐偌心里一紧,赶紧点头表示明白,面露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围绕着中秋赏月节的工作,穆安平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后离开。
唐偌坐在座位上等高彦林先走,毕竟自己上半身还能用外套遮住一些,而下半身满是樱桃的包臀裙居然还开了衩。
她跟在高彦里身后出来,正专注于衣服的裸露程度,修长的手臂突然伸了过来,递给她一个熟悉的烟盒。
捏着烟盒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节分明有力。
唐偌抬头,看到穆云栖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淡漠的脸盯着她道:“你的烟。”
这烟是她的没错。
去年,苏梅去旅游时在机场免税店悄悄给她带的,她抠抠搜搜地吸了几个月,只剩下最后一包了。
她的脑袋瞬间宕机,又飞速转了一圈,意识到刚才在咖啡厅里把自己吓得半死的黑团是他。
那时她摔得极其狼狈,甚至都没敢回头看吓到自己的是人是鬼。
高彦林在一旁诧异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认错了吧?”唐偌的反应极快,灼亮的眼眸看着穆云栖,尴尬一笑:“我不抽烟。”
穆云栖略微思索,很快就将烟盒收了回去,也不多问,只道:“那我认错了。”
唐偌礼貌地挤出一个笑意,径直越过穆云栖的身体,朝前走去。
穆云栖看到了唐偌后颈的那一片潮红一点点蔓延到耳根,她微弓着背,又一次逃离了自己的视线。
他喉咙有些发痒,觉得好笑。
在咖啡馆外面见到她时,她正从对面的写字楼里出来,快步走进咖啡馆。
脖子上挂着秉新的工作牌,于是他多看了两眼。
她比高彦林口中三十左右的年龄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侧脸轮廓清晰柔和,睫毛浓密上翘,饱满的额头滑入高挺的鼻梁,再延伸至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清晰的下颌线。
蓬松的卷发随意夹着,有几缕散在她白皙光洁的脖颈处。
垂感极佳的灰白衬衣搭配浅白的西裤,服帖地包裹她纤细的身体。
她礼貌地给为自己递来打火机的服务员说谢谢,看似轻松愉悦,却在服务员离开之后迅速收回了脸上的笑意,松弛下来,卸下了一身防备,露出了一直藏匿的疲惫不堪。
她大大咧咧倚在椅子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之后,像只懒散软骨的猫一样仰着头,喉咙里发出了类似气泡一样的声音。
谁知道椅子一偏,“咚”的一声,她重重摔下来,摔得四仰八叉。
她脸上的表情已经狰狞抽搐了,裤腿上也浸出了一些血迹,却还能在瞬间坐起身来,若无其事地对着出来查看情况的服务员微笑。
她甚至都没有缓过气来就仓皇逃窜,疾步而去的姿势僵硬怪异,像是忍受了巨大的痛楚。
桌子上还留着她的烟。
穆云栖走过去,看到上面幼圆的字体:替月行道,消灭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