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
杨明月撑着伞站在操场上,眼眸失神地望着远山。
她正在回想两个月前正午的阳光,人流冲出中考考场,少年眼中的光亮比初夏的阳光还要耀眼,耳朵里全是青春的声音。
杨明月还记得那个被一大家子人围着送了一捧花的少女。杨明月很羡慕她。
“嘿!别发呆了,走啦!”
杨明月的伞一颤,她转头,伞上的雨水却落在眼前人的手上。杨明月略带歉意地看向她。
定睛一看,杨明月一愣。
眼前的少女碎发轻扬,一绺长发搭在肩头。
杨明月想,她的眼睛真亮。
“青山大学附属中学位于青山省桐水市青松巷101号。百年校风代代传承……”
杨明月看着讲台上大屏幕的PPT,心里有了一些久违的欣喜。演讲厅的灯光辉煌,讲台上的校长、老师,一个个滔滔不绝。
杨明月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右边。
那个少女的马尾在灯光里好看极了,圆圆白白的脸颊轮廓格外吸引人。
从演讲厅回来,杨明月随着刚组成的班级来到了教室。
班主任姓刘,矮矮瘦瘦,是一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
“我是刘喜,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接下来的语文老师。你们不闹事儿,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可以是你们的大姨,也可以是母老虎,昂。高中三年学习是主要任务,我说明白了吗?”
来事儿的男生喊了一声:“刘姨!”
“刘姨”弯了弯眼角道:“好外甥。”
同学们笑作一团。
待笑声平复,刘喜正色道:“我知道,能考进附中的你们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但是你们不能轻敌,高中的学习和初中相比完全不同,你们在暑假肯定都有所预习。进了附中,你们就要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了,勤勤恳恳度过这三年的学习生活,相信大家一定能走出附中,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那个少女就坐在杨明月前面,杨明月瞟到了她的名字:
江清风。
课本和练习册如流水一般发了下来。
发书的间隙,刘喜又强调了一个通知。
明天开始,在校内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
下午忙忙碌碌地在校园各处参观,回到宿舍时杨明月全身酸痛。
一个暑假瘫在书桌前读书,实在是没什么体力了,她想。
杨明月坐在床铺上,上午妈妈来为她整理宿舍的身影好像还在眼前。
她坐了一会儿,舍友也陆陆续续到齐了。江清风也在这个宿舍,这让杨明月很惊喜。
“啊!阮圆秋!”杨明月看过去,是刚刚在教室里坐自己旁边的薛灵雪。“特别高兴能和你成为同学!”
阮圆秋稍稍愣了一下,也回以笑容:“我也是。”
杨明月正暗自好奇她们的交情从何而来,在她隔壁床的女孩发话了:“圆秋姐?”
“嗯,是我,聪明的小徒弟。”
“嘿,说什么呢,我现在成了你的同学了!”
“好,余瑾同学——。”阮圆秋故意拖长声音。
好嘛,都认识。杨明月有些尴尬,目光投向门口——阮圆秋身边的那个同样尴尬的女孩子。
杨明月记得,她叫巩明妍,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特别小,是个很内向的人吧。
阮圆秋和两个旧相识打过招呼,就关注到身旁的僵站的人。“走啊,我们进去,她们人都很好的。”
巩明妍点点头,跟在阮圆秋身后进了宿舍。
在宿舍稍作休整后,1206的六个女生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饭。
夜幕降临,大家在食堂门口散开去自己想再看看的地方。
杨明月本来想去图书馆看看馆藏有多少,但是当看见江清风独自走去了操场,她神使鬼差地改变了路线。
图书馆可以后面再看看的,她心想。
“江清风,”杨明月小跑着追上了江清风:“我想跟你一块儿去看看操场,可以吗?”
江清风转头,笑着回答:“好啊,走吧。”
风还是夏天的风,像是绵软的云朵飞过耳畔。
今夜的晚星很亮。月出皎兮,足下绿烟,月亮好像在天空闲庭信步。
杨明月悄悄用余光看江清风,少女白皙的脸廓好像就贴在眼前。
“我很喜欢跑起来的感觉。”江清风看着夜幕里的操场,对杨明月说。
“哎,我就不太喜欢动,”杨明月转头看她:“以静为动,坐地日行八万里,不是吗?”
江清风看着眼前狡黠笑着的少女,忍俊不禁:“不行,还是得多动动。”
杨明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她们沿着跑道慢慢走了两圈。
杨明月最害怕无人讲话的氛围了,可奇怪的是,站在江清风旁边她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杨明月闻着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草木清香和江清风身上的味道。
莫名地,杨明月感到很安心。
“你认识阮圆秋吗?”江清风问。
“不认识。”
“那时候的奥数竞赛全国选拔,我们在冬令营里认识的。”江清风顿了顿,问杨明月:“你还记得我吗,和你在初赛一人做一半卷子的那个?”
杨明月愣愣地盯着江清风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确有其人:“天呐!是你啊!”
“嗯,是我。”江清风笑着回应。
“不过后来我在复赛就被刷下去了。”“难怪,我想怎么没在冬令营看到你。”
杨明月踩着影子,江清风也踩着影子。何曾想过两个影子有机会在地上一起出现呢?
江清风抬手看了一眼表,说:“时候不早了,我行李还没收拾清楚呢,我先回了。你走吗?”
杨明月点头,跟上了她。
“你早上为什么来晚了啊?”杨明月想到了妈妈教她的,什么话题都可以聊。
“别说了,实在是离谱,我爸把车开到了我的初中,走到半路才反应过来走错了,后来我们又被早高峰堵了。我跟我妈笑他笑了一路。”
“哈哈哈,这样啊。”
杨明月很想很想再多说什么,可是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回到宿舍,洗漱完已经接近熄灯的时候了。宿舍里大家都在赶着处理脏衣服。
杨明月好不容易等到水房得了空,匆匆赶去洗衣服。
衣服刚刚洗完,杨明月听到“啪嗒”一声,熄灯了。
她攥紧了水桶的边沿,僵直站着,不敢迈出一步。
杨明月脑子很混乱,懊恼着自己不带手表,混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
这样和黑暗僵持了一会儿,杨明月头皮发麻,有点晕乎乎的。
她鼓起勇气扶着墙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整个楼道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学霸第一天都不聊聊天吗?!杨明月崩溃地胡乱想着。
杨明月实在走不下去了。
可实际上她离开水房没有几步远,宿舍还在遥远的另一头。
原来黑夜还可以这么黑吗。杨明月蹲在墙壁旁,耳边是来自虚空的风
杨明月吹了好一会儿,突然看见对面走来一个黑影——汗毛倒立,杨明月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黑影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
“杨明月?”
杨明月颤栗了一下,听出了是江清风:“嗯……”
“我是江清风,”江清风伸出手:“别怕,我陪你回去。”
蜷在墙角的杨明月抓着江清风的手站了起来。
“我来拿。你手好凉,没事吧?”
杨明月倚着江清风站了一会儿才答道:“没事。刚洗完衣服。”
轻手轻脚地走进宿舍,大家都已经睡了。
江清风扶着杨明月坐到床上,去阳台把衣服挂好了,又回来坐到杨明月旁边。
“你很怕黑啊。”“是的……”
“我刚刚睡不着,翻来覆去,环顾了一周,发现你还没回来,就想去找你,”江清风说:“太黑了,找不着我的手电筒,大家又好像都睡着了,我就摸黑出来找你了。”
“谢谢你。”杨明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你没事吧,刚看你都快晕倒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怕黑的人。”
“没事,”杨明月顿了顿,又说:“谢谢。”
“哈哈哈你好可爱,怎么只会说谢谢啊。”江清风轻声笑了:“怎么样,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你小时候被吓过吗?”江清风又问。
“嗯……也不算吧。小时候妈妈出去打工,常常很晚才回来,我把作业写完又强迫自己看书,看累了也不敢睡着……家里太空了,我害怕。尽管经常在晚上自己待着……但是我越来越怕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啊,这样。那你爸爸呢,也在……”江清风讲到一半又停住了。
“没什么……嗯……我爸爸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杨明月冲着江清风笑笑,像在安慰她,她没有说错话。
江清风抚了抚杨明月的肩膀,不再多言。
杨明月坐了一会儿就和江清风互道了晚安,气声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杨明月心里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今天的一切,一切都一切,全都是江清风。杨明月觉得她真的像极了恣意的风,带着暖阳的风。
好幸福,就像流浪的玫瑰找到了小王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