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留不住 第5章 学委晚安

夜色笼罩着四周，微弱的路灯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

“前面就到了。”

许久无话，黎骁突然听见背后楚霜月的声音，不由一怔。

这么快就到了吗。

“我就住前面的巷子里。”楚霜月对着前面的一扇门遥遥地指了指，走快一步到黎骁身旁。“你也快回家吧，你家远吗？”

黎骁默默叹气，这段路怎么这么短。

“不远，我很快就能回家。”

虽然心里不舍得就这样把她放回家，可是又担心她回家太晚。黎骁皱皱眉回答。“你快回家吧，我在这看你进去。”

“好，那你注意安全，明天见。”

楚霜月往前跑了几步，想到什么又转过头来对着黎骁嘱咐道。“回家了告诉我。”

“好。”黎骁柔和地点点头，冲她笑笑。

楚霜月从书包中掏出钥匙，开门前鬼使神差又回头看了一眼。黎骁高挑的身影在路灯下伫立着，被昏黄的灯光拉成长长的一条影子，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她的表情。

楚霜月冲那道影子笑笑，摆摆手，鼓起勇气拿钥匙打开了家门。

不知为何，总感觉那道影子裹挟着浓厚的孤单。

…

轻轻推开门，楚霜月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朝客厅瞄去。

呼，似乎爸妈已经睡了，不然又免不了挨一顿骂。

她轻手轻脚地换了鞋，正准备放下背包去卫生间洗漱，突然察觉一道黑影出现在身后。楚霜月一时头皮发麻，转头正要惊叫出声，就看见母亲抱着手臂站在黑暗里冷漠地看着她。

“啊…妈妈你还没睡啊。”楚霜月干巴巴地打招呼，想溜边逃走。看母亲这架势，怕是积攒了好多怒火，她可不想迎头撞上。

袁玉没给她溜走的机会，冷冷出声质问，“玩到几点才回家？和谁去玩的？你们玩什么了？”

楚霜月讪讪地笑了笑，收回要溜走的脚，思索着找个什么借口才能把这页轻轻带过。

不过袁玉没给她思考的时间，质问连珠炮似地从嘴里发射。

“高三了还不收心！已经考上大学了吗！我和你爸爸天天早出晚归的，这么辛苦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你倒好，高三了还出去和不三不四的同学混到十一点才回家，你才多大？就知道夜不归宿了？以后我还怎么管…”

“不是不三不四的同学！”

楚霜月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垂着头站在门厅，认命地听着这些熟悉又刺耳的指责。只是可能是喝酒的缘故，听到一半，她竟忍不住出声打断。

楚霜月突然的反驳让袁玉也不禁呆了一瞬，又立刻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眼角泛红的女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现在还敢顶嘴了！她们不是狐朋狗友是什么！那你们怎么不约着出去写卷子、学英语呢！我天天累死累活就为了你的学习，你倒好…”

楚霜月再次倔强打断母亲的苦水，小声又坚定地反驳，“不是狐朋狗友。”

“哎呀！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我对你好你觉得理所当然，我就该养你，我为了挣你的学费，我天天遭的什么罪啊，我这辈子过的真的太惨了…”袁玉的质问逐渐带上哭腔，气愤和委屈让她血气上涌，整张脸涨的通红。

“好了，说够了没。”楚石敬从卧室里走出来，一边抽烟一边不耐烦地打断袁玉老套的哭诉。

“你们父女都看我不顺眼！我要是哪天死了你们就开心了！我给你们老楚家做牛做马的，你们现在就把我当外人…”

袁玉被楚石敬气得够呛，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抽泣。楚石敬抽着烟坐上沙发，一言不发。

楚霜月默默站在原地。这种场面她十六年以来已经看了太多次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父亲烟雾缭绕的沉默，她做什么都没办改变这种情况。看得太多次也就能渐渐习惯了，只是麻木的等待一切争吵都结束。

她隐约记得，在她小时候，父母的关系是很好很亲密的。以前妈妈还拿着曾经的相册给自己讲过他们年轻时的故事。

父亲母亲是初中同班同学，高中也在同一所学校。父亲高中时很调皮，是班上的刺头，成绩也很差劲。而母亲总是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经常被各科老师拉出来作为模范学生来介绍。虽然俩人高中不同班，但是父亲总是爱招惹母亲。高三时，外公生了一场重病，母亲休学去照顾，学习和生活的压力让母亲患上神经衰弱，无法安然入睡也无法专注学习。于是这一休学就再也没回到学校。老师们轮番上阵劝母亲重回校园复读一年，但是母亲的高傲和自尊让她无法接受。倒是成绩下游的父亲努力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

再后来，母亲离家，去了遥远的S市打工。父亲知道后，时不时的写信给母亲。久而久之，母亲终于被父亲打动，回到家乡与父亲结婚了。

“你爸啊，就是着急的很，生怕我和别人好了，一封封的信就求我和他在一起呢。”

她还记得母亲当时嘴里埋怨着，脸上浮现青春洋溢的色彩。父亲坐在一旁给母亲剥橙子，一边不好意思的憨笑着。

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场景就不复存在了。这些温馨的家庭记忆被取代为母亲的咆哮和父亲的沉默。母亲的辍学让她对自己的学习要求近乎偏激，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学习是唯一的出路。在母亲的施压下，她埋头苦读，好在她也争气，总是名列前茅。不过母亲好像总是对她还不满意。

她突然就成为爸妈吵架的源头。父母的每一次吵架总是将她作为理由和利剑，朝对方不留情面的攻击。

她也不明白，书上说，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那她为什么在母亲和父亲的口中总是伴随着愤怒、失望和无奈呢。

此时此刻，耳边依旧是母亲尖利的哭喊，鼻腔中还是父亲呛人的烟味。她突然就开始怀念黎骁温柔的眉眼，坚实的肩膀和手心的温度。

不知道她到家了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袁玉终于像是哭喊累了，坐在地上抽泣，父亲面前的烟灰缸也堆满了烟头。楚霜月鼓起勇气扯开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的请求，“爸，妈，我先去洗漱了。”说罢，不等两人的回复，艰难迈开站了太久而麻木的腿逃去了卫生间。

…

等楚霜月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客厅已经又恢复了安静。除去空中还在飘散的烟雾，根本看不出半小时前的硝烟弥漫，但是她总觉得母亲刺耳的质问还环绕在耳边。

她回到卧室，轻轻锁上门，斜靠在床头发呆。头发还是湿的，但是怕吹风机的声音把母亲吵醒，她只能拿一条厚毛巾暂时包裹住。

微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深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和淡淡的草木香，她听见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楚霜月听着雨声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从床上弹起来去掏藏在抽屉深处的手机。

这个手机是妈妈淘汰下来给她的，年代有些久远，总是卡顿，就连触屏都留下了一道道划痕。

她从没觉得开机时间这么漫长，终于屏幕闪烁，提示有一条新信息。

2015/09/28 23：24 黎骁：【我到家了，放心。】

拿着手机靠在床头，楚霜月不自觉地弯弯唇，想了想，摁了回复按钮。

2015/09/29 00：45 【好的。】

正要放下手机，手机突然在手里震动起来。楚霜月赶紧小心捂住，调整成静音模式。

黎骁：【怎么这么还没睡？挨骂了？】

楚霜月咬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遮掩过去【没，洗澡耽搁了。】

黎骁：【快睡吧学委，早睡可以长高哦。】

楚霜月：【切，再怎么长也高不过你。】

黎骁：【睡吧，晚安。】

她没再回复，放下手机，楚霜月翻身下床，她有写日记的习惯。

上高中之后住校，她也不喜欢把日记本拿到人多的地方，总觉得这样对自己的小秘密们不够安全，所以日记也渐渐地断断续续起来。她翻了翻日期，上次记录还是在开学前，距离现在已经快1个月了，正好现在头发没干，也睡不着觉，索性就写一点吧。

2015/09/29 00：56 小雨

这学期我们班新来了一个女生，叫黎骁。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温柔，成绩也很好，像个大姐姐。我总感觉她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的样子，对我也很照顾，我好崇拜她。

今天和她还有小栾、箐箐出去吃饭了。（啊！是昨天！我忘记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我还喝了一点啤酒，感觉啤酒不怎么好喝，苦的很，不知道大人们平时怎么就那么喜欢。

今天黎骁还说我像月亮一样，被夸了好开心！不过我觉得她高估我了，我感觉自己没有她说的那么好。

今天还月考了，（啊，又写错了，是昨天！＞-＜）我感觉发挥的应该不错，希望能保住第一，不然妈妈又要生气了。

今天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唉，是不是结婚之后都会变成这样呢？再相爱的两个人有了束缚之后也只会争锋相对。想逃离这个家…高考一定要加油，考到远远的地方，妈妈就再也不会生我的气了。

我也不知道今天心情如何，吃饭很开心，但是开心的代价让我难过。黎骁总是很自信的样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她那样呢，什么都不怕。

唉，努力学习吧，既然想自由就加油吧。

合上日记本，楚霜月重重的叹了口气，小心地将日记本塞进柜子的最深处。

已经凌晨一点了。她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新信息。不知为何有点小失落。

算了，今天惹妈妈生气了，明早早起给爸妈做早餐吧。她把自己丢回床上，默默在心里盘算。

头发还是半干，接触到后颈的皮肤让她打了一个寒颤。楚霜月看着天花板发呆，心中有些烦躁，有些失眠。

脑海里突然又浮现黎骁温柔和煦的笑颜，不知怎么，不安的心渐渐平和了下来。

“晚安，黎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