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整个胳膊都跟着抖了下,软凉的触感着实有些怪异,扶疏从来没经历过此事,不安地想抽回手,却被伏北渚抓得很紧。
他看上去想咬他。但到底没露出牙齿来,很快抬起头,只还抓着他的手:“好了,扶疏。”
牙齿终于露出来,却是为了笑,紧随着喟叹:“这么刨根究底做什么,你再问下去,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编了。”
扶疏:“!”
他一用力,甩开他,然后从他腿上跳下去,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走。
伏北渚原先看着他恼火的模样,喉咙里闷出来一声笑,结果这一声还没完全发出来,怀里就是一轻。
“扶疏?要到哪去?”脸上笑意顿消,他忙不迭地起身跟过去,跟到少年身旁,偏头瞧他。
扶疏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红线无意识地在身后乱飞,蠢蠢欲动地要将一旁恼人的藤妖给捆起来。
最后倒是跟藤蔓虚影打了个痛快。
扶疏心里闷着气,也没管身后的红线,等回神,它已经打累了,蔫蔫地爬到扶疏掌心蹭了蹭。
更气了。
抬眸看了眼伏北渚身后还在乱舞的藤蔓,扶疏也懒得追究怎么这一次他的法器就碰得到,只闷闷地凶人:“管好你的藤。”
“好,”伏北渚现在是想哄他,毫不犹豫地应下,然后扯了一根过来,“你若是想撒气,我便将它切下来留给你玩。”
说着的时候,伏北渚的手已经侧搭在了上面,扶疏眼尖瞧见四周逸散出来的灵气,怕人真一刀给切了,连忙移开眼,不自然地开口:“不必了。让它安分点就是。”
伏北渚依言松开手,身后的藤蔓已经蔫下来。
其实有些奇怪。
红线虽说跟扶疏相辅相生,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法器,可那藤蔓分明该是伏北渚的实体,两者瞧上去却莫名地割裂。
扶疏心有疑惑,但想着方才伏北渚说的那话,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开口去问。
谁知道得来的是不是又是谎话。
藤蔓消停之后,伏北渚也没再开口,只静静地陪在他身边。扶疏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上的红线,从指根绕到指尖又拆下来,然后打了好几个绳结。
两人这才走到了村外的月老庙那里。
手中红线收回,扶疏抬头,那些村民已经将那破败的庙宇给拆干净了,只留下中央一座神像。
应当是瞧见过他的原因,面对这座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神像,他们并没有多诧异,低着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还是先前那个被伏北渚唤作“小五”的少年先瞧见站在远处的两人,扬声招呼了下。
村民们听到声音,齐齐停下手中的活,转过头来。有人先一步开口:“仙人和村长,是来监工的吗?”
“不是,”扶疏摇了摇头,直言,“我预备离开此处。”
“这么快就走?”村民均是一愣。
“也是,仙人们都很忙碌,还得顾着旁人呢……”村中老人先一步反应过来,笑了笑。
扶疏无端面对不得那样的神色。
平时实现祈愿就走,最后瞧见的往往都是信徒感激跪拜的身影,扶疏还是第一次对上这样一双情绪复杂的眼。
他沉默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还是伏北渚救了他。他向前一步半遮住扶疏身形,轻声道:“仙人仍在人间滞留,指不定哪日便能回来,诸位不必担忧。说不定,新庙落成之日,仙人将回来了——对么?”
最后的话又引到扶疏神上,他愣愣抬眼,伏北渚的声音猝不及防闯进他的识海:“点头。”
他下意识地跟着伏北渚的话点了头,下一刻又回过神:“诶——”
伏北渚已经将他给拽到旁边去了。
“我没打算回来。”扶疏用那些村民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解释。
“我知道,”伏北渚顺势挑起他一缕头发,绕在指尖,学着方才的扶疏在手上缠缠缠,“不这么说,他们该再设一场宴给你送别了——你受得了?”
扶疏轻轻抿了下唇。
“受不了,但是……”怎么能骗人呢?
“谎言没被戳穿,那就不是谎言。何况我又没同他们说你一定会回来,在担心什么?”伏北渚绕了几圈绕无聊了,大概是想学着他开始打绳结,扶疏眼疾手快地把自己头发从他手中拯救出来,又听到他叹气,“你这般心性,在人间待这么久,没被人糊弄过,也属实是奇事。”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在此处待这么久。”扶疏一点点将被他绕得乱糟糟的头发给理顺,反驳道。
“我的错,”伏北渚没跟他吵,立刻挪开话题,“总之,你不必担忧,话也是我说的,无论如何,担因果的都是我,与你无关。”
“也不必如此,”伏北渚这么说,反倒让扶疏不自然起来,思索一番,轻声开口,“也不过是再回来一趟……并非难事。”
“扶疏舍得走那么多路?”伏北渚看上去有些讶异。
“为什么要——”他们平时穿梭人间都是靠着庙中神像,姻缘神虽然不太重要,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基本都有供奉他的大大小小的庙宇,扶疏从来没在走路上吃过苦,下意识地开口,说到一半却顿住。
差点忘了,他现在不仅是九重天回不去,连神像都没法联系。
不是所有神仙都能腾云驾雾日行千里,至少扶疏没法指望他的红线实现这一点。
凡间对花神的供奉并不算多,扶疏平日下来鲜少能瞧见庙宇,就连在九重天上,花神也整日清闲,如今方圆百里他是感知不到有她的气息,也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寻见。
这是要走多少路……扶疏后知后觉地开始头疼。
伏北渚在这个时候轻笑出声。
扶疏当即恼怒地抬头看他,头上又被猝不及防地拍了下:“若我说我有法子,仙人愿不愿意纡尊降贵求我一求?”
扶疏冷笑一声:“休想。”
求人不如自己走,他无论如何也是个神仙,没那么容易疲惫。
想到这,扶疏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去。
然后脸颊就被伏北渚戳了一下。
扶疏被他这一下戳得彻底没了脾气,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看向他:“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怎么化成人形之后,这么奇奇怪怪的。
扶疏一边怀念当年乖乖巧巧的藤蔓,一边没什么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想陪着你。”伏北渚轻声道。
“我问的不是——”
“我知道,”伏北渚声音低下来,扶疏又莫名地从他声音当中听出来了几分委屈,“我只想陪着你,再让你,多看我几眼。”
扶疏原本还气着呢,被伏北渚这一句话直接撩拨到耳根发烫,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只能烧红了一张脸转过头,嘟嚷了一句“随你”。
过了有一会儿脸上的热意才消下去,好在这之后伏北渚识相地没再继续逗弄他,扶疏冷静下来,就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通。
好歹是个姻缘神,轮到自己的时候,反倒光顾着羞去了。
扶疏心里盘算着要反将一军,结果还没想出来个合适的法子,人先累了。
肉.体上倒还没来得及疲惫,是伏北渚所在的这村子实在是太过偏僻,扶疏走了半晌都只见得着荒地,枯燥无味的,心中难免疲乏。
于是便停了下来,伏北渚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累了?”
扶疏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又怕伏北渚笑他走不动又瞎逞强,又抿一下唇补充:“只是稍作休整,你别误会。”
“扶疏是觉得,我会误会什么?”伏北渚追问。
“……没什么。”说不过他,扶疏这下子是彻底闭嘴了,阖眸去感应天地,想瞧瞧附近到底有没有什么人烟。先前那村子里不是说为了解决山神,寻了不少道士么?是上哪里去寻的,总不能跑这么远……还是说他胡乱一走,恰好走了与凡人城池完全相反的方向?
扶疏在心底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去找,却只能感应到身后的村子。而且,似乎,他并没有走出去多远。
他才走了这么点路吗?扶疏一愣,收回神识,直接往后看去。
“这里有结界,走不出去。”伏北渚在他转头的时候,温声开口跟他解释。
扶疏又猛地转向他,因为幅度太大,甚至差点扭了脖子。
但还是脚下一歪,下一瞬被人扶住,他已经没空去多纠结这些事,就着伏北渚的手直起身,然后死盯着他:“你早就知道有结界?”
伏北渚点点头。
扶疏:“……”
深吸一口气,他的指甲已经彻底陷进去,隔着薄薄的布料给人肩膀掐出几道血印来,然后咬牙切齿地质问:“那怎么不告诉我?”
“怕我再说话,会惹你生气。”伏北渚目光澄澈,说得有理有据。
扶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放弃挣扎,松开他转头再看向眼前那道他瞧不见却实打实存在的结界,无可奈何地求援于他:“你既然知道这里有结界,解决不了,也总该有几分头绪吧?”
扶疏每天对伏北渚的态度:(欲骂又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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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