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主子看见您了,让您进厅里去呢。”
宝镜还在沉思,冷不丁被一个声音吓到,回头一看,原是春山。
于是他就跟着春山进小花厅里去了。
萧逸恪斜斜倚在短榻上,腿上搭着个薄毯子,正在喝茶。
旁边小几上摆着一个釉里红花觚,里面插着几支颜色艳丽的茶花。
见宝镜进来,萧逸恪眉梢微微一挑,伸手道:“过来坐。”
“刚才怎的不进来?”
宝镜坐过去,老老实实地道:“刚才有客人在。”
“哪里是什么客人。”萧逸恪笑道:“是我二弟。”
“在这里我最大,你只用听我的,所以你第二大,不必拘着什么,无论到何处,做什么,都无碍。”
又问:“可梳洗过了?”
摇头。
“用过饭了?”
摇头。
“伺候你的人呢?”
再摇头。
萧逸恪唇角弧度垂落几分,脸部线条立时变得凌厉起来,吩咐春山:“让人把芭蕉几个叫过来。”
宝镜立马扑过去:“不用叫芭蕉他们!是我担心你,才不管不顾跑过来找你的!”
说着他又有点委屈起来:“我昨晚上去找你,你都不让我进屋子......我着急呀......”
萧逸恪难看的脸色立即放晴,顺了顺他凌乱的头发,柔声道:“我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嗯嗯。”宝镜点头。亲眼看到,他确实放心多了。
“走罢。”萧逸恪起身,将宝镜也拉起来:“给你好好收拾收拾。”
萧逸恪先带他梳洗用饭,之后趁着午后晴好,让人烧了热水,亲自给宝镜洗头发。
小木勺舀了温热的水,一勺一勺慢慢浇淋在宝镜的长发上,动作十分温柔。
公子身上略带着药草味道的气息时不时传来,宝镜躺在洗发的躺椅上,舒坦得差一点睡过去。
等洗过头擦干了头发,萧逸恪拿了细齿的梳子,仔细为他将头发通好。
宝镜洗澡的时候,萧逸恪又让人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都取出来一一摆好。
所以,等到宝镜只穿着一身白绫缎的里衣从浴房出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外间居然摆满了衣物首饰。
屏风上、木架上、桌几上,全都是!
全都是!!!
另有数名婢女一字排开,手里各捧着一只打开的匣子,内中各色饰物流光溢彩,华贵逼人。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狐狸张大了嘴:“哇~”
他现在两只眼里都是真漂亮和亮闪闪,脑子里只剩下了“哇”。
“这是一早就让裁缝和首饰匠人订做的。之前给你拿回来的那些,因急着用,不免做得过于简单草率。库里又挑不出太多合你用的来,总不尽如人意。”
“眼前这些倒全是照着我画的图样子做的,工序比较繁复,时间也就花得长了些,到现在才全部做好。”
萧逸恪朝宝镜招手:“来试试看,合不合适。”
宝镜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差一点不知道先迈哪个脚。
萧逸恪好笑地拉住他,也不假手他人,兴致勃勃地亲自为宝镜试衣。
他先给宝镜换了一身松绿色暗绣冰裂纹样长袍,衣襟和袖口都绣了珊瑚红的宽幅万字锦,腰间系巴掌宽的红底彩绣福禄锦带。仅鬓发梳起,其余长发自然垂于身后。
额上坠一条绿松石和红珊瑚串成的额饰,间中是一朵蜜蜡雕成的含苞待放的莲花。
左手腕缠几圈赤色珊瑚手串,右手则是一指宽的赤金镶红宝手镯。
打量了一下,萧逸恪又觉不好,将金手镯褪下,换作宝镜颈间一条蜜蜡珊瑚串珠垂流苏项链。
最后,萧逸恪用手指在宝镜唇珠上点了胭脂,额上一点朱砂。
宝镜自镜前转身,随意抬眸往屋中望去,便有婢女忍不住发出一道抽气声。
被春山看一眼,那小婢女急忙垂下了头。
春山细瞧瞧宝镜模样,也深觉主子眼光好。
小公子本就生得眉眼秾丽,这么一身略带异域气息的衣饰上身,那股子艳丽奇异的风情便迫人而来,是种极具侵略性的美。
不过也就是外表看着唬人罢了。春山想着宝镜小公子平日里一戳一个窝的软呼呼模样,叹气。
剥了那层看起来还算像样的壳,里面就是颗柔嫩嫩的糯米丸子。
萧逸恪看起来也还算满意。让宝镜对镜臭美了一会儿,就给他另换了一套衣裳。
这回是件白底绣紫藤花的圆领袍子。深深浅浅的紫色藤花爬满袍角,自衣摆处蜿蜒而上,绕过细腰,单一支开得浓郁饱满的花穗搭在一侧肩上。
绣娘手艺高超,这繁复的花束如生了灵性,栩栩如生。外罩浅紫色纱衣,远远瞧去,宛若雾里看花。
头发半数拢入一顶紫金小冠中,两根浓紫发带编入发鬓处的小辫中,垂在肩旁。
颈间换上镶各色彩宝的西番莲纹样赤金项圈,一侧脚腕系了坠小金铃的金紫两色彩带。宝镜一动,就有轻灵铃音隐隐传来。
“哇~”
这回不用别人赞美,宝镜自己就要美死了。
他对着水银镜照来照去,感觉自己美得像天仙。
萧逸恪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三套衣裳,是宝镜自己选的。那是一件经公子指点改良过的深衣,剪裁得没那么规整严肃,更加简洁舒适。
难得的是上面缂丝的楼台花鸟,瞧那图案,可不正是绿蕉轩中的景致么?发现这一点,宝镜兴奋极了。还有什么比把狐狸窝穿在身上更有安全感的吗?
没有~
哈哈哈~宝镜太高兴了。
见他开心,萧逸恪唇角的笑意更深。
这一天到了后来,宝镜换了不下十余套衣物,搭了各色头冠、额饰、项圈、络子、腰带、手串、脚链等等配饰。
屋子里伺候的仆婢下人们都看得眼花缭乱,唯有萧逸恪与宝镜二人,一个兴致勃勃,一个兴高采烈,都不见疲惫的。
最后还是春山实在看不过眼,强行打断了二人,好说歹说,才将两位主子请到了饭厅里。
吃完饭,宝镜高高兴兴地端着花茶喝,萧逸恪被春山伺候着吃药。
“还有几套没有试完,今日天晚了,明日你过来把剩下的都上身看看。”
“嗯嗯。”
“湖绿色那套不太好,有些老气了。配套的腰带编织纹理太密,也缺了些飘逸之感。”
宝镜使劲摇头:“好看的呀。公子画图做出来的衣裳,都好看的呀。”
看小少年那认真反驳的模样,萧逸恪失笑,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挺翘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
缩回手,萧逸恪手指轻轻捻动两下,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又很快被他压下,继续喝药。
却不提防耳边传来宝镜的感叹声:“今天一下子试了那~么多衣服,突然感觉我很像是公子手里的布娃娃哎。”
萧逸恪手一抖,羹匙掉进药碗里,汤药溅出来,洒在了他的袍子上。
春山也是脸色一变,急忙低下头,拿了干净的巾帕给主子擦拭。
萧逸恪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布娃娃嘛,都要给它们梳洗打扮换衣裳。”
宝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小的时候,大姊姊给过我一个布老虎,我不太喜欢,就与别的小y~ao......小孩换了一个娃娃回来。”
“其实现在想想那个娃娃做的挺丑的,但是我很喜欢,搂着它吃饭睡觉玩耍,一刻也不愿意离手。遇到漂亮的野花野草会摘了给它戴,我还给它串过一条漂亮的石头项链呢......”
“可惜那时候我没有这些好看的面料宝石,只能给它编个花环,做个草裙什么的.......”
“后来呢?”春山忍不住问:“布娃娃还在吗?”
宝镜遗憾地叹息:“它其实还在的,但是实在被我抱了太多年,就......散架了,无论如何也修补不好了......”
“大姊姊要给我扔掉,我心疼死了,最后还是把它埋在了后山上。”
宝镜很惆怅。那个娃娃陪了他三十多年呢,把娃娃埋在后山的时候,他还掉眼泪了呢。
“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毛毛。”
宝镜很珍惜自己的一身白毛毛,就将这个珍贵的名字给了他的布娃娃。
“我太喜欢它了!就算被别的小,咳,被别的小孩嘲笑作喜欢小女孩的玩物,娘唧唧的,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将它送走。”
萧逸恪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你喜欢毛毛,一直让它陪着你......那你觉得,毛毛在你身边,它会开心吗?”
“肯定会啊。”
宝镜理所应当道:“我们互相陪伴!如果我是毛毛,肯定很喜欢陪着我自己,我们最好啦!”
萧逸恪垂下眼,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片刻后,他开口道:“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宝镜莫名其妙地又被自家公子赶出了主屋。他想不明白,今天不是挺开心的吗?公子这是怎么了?
进了自己的院子,宝镜梳洗好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想了想,又爬了起来。
公子不开心了,自己得想办法哄哄他。公子对他这么好,他也得有点表示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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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狐狸下山找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