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漆黑的夜晚,小雨稀稀落落的下着,却如同花针般尖锐,针刺般落在她的脸上。明晃晃的路灯在迷蒙的黑夜里却显得格外刺眼,白色的车灯直射眼睛,照得人头晕目眩。
顾月浅使劲的撑起眼皮,口中吸允着落下的雨水。
浓密的睫毛在雨水的击打下颤颤巍巍,白皙的脸蛋上被泥水所掩盖,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挣扎着,颤动着手臂,触到一旁略带温度的手指,她想起身,想看清他的样貌,却不得动弹。
“醒醒……我们马上……就能得救了。”顾月浅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他唤醒。
“嗯。”少年磁性的声音落于她耳边,明明那样虚弱,却拼命稳着气息,在雨水中是那样清晰笃定。
周围满是凌乱。
血腥味随雨水冲刷而散入鼻中,雨刷声、唏嘘声、尖叫声在这一刻却如蝇声般小而杂。只有远方渐渐传来的警笛声与救护声越来越近。
她再也支撑不住眼皮,缓缓闭上沉重的双眼。
再次睁开眼睛,白色的灯光使她下意识的闭眼逃避,她拉紧床被的边缘,将其盖过头顶。
手部的动作牵扯住手背上的针管,她丢下手上的被子,痛苦的呜咽出了声,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叫不出来,喉咙发干。
车祸一个星期后,她从昏迷中醒来。
一旁守着的父母闻声突然惊醒,床边的任轻红女士左手抚在顾明月的腰间,右手却难掩眼眶中迸发的泪水。
顾舟望着床上的女儿,拍了拍任轻红女士的肩。“醒来就好,醒来就好。”语气沙哑间却夹杂着微微颤抖。
说完,他就立刻跑去告知医生和护士。
“你瞧瞧你爸,都忘记现在有铃了。”任女士按响床头的铃。
但也许,他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现在狼狈的模样,看到往日敬重的父亲此刻的脆弱。
眼前的母亲,面容明显疲惫不堪,顾月浅使出全身力气,从被窝中抽出一只手,想要拂去母亲眼角的泪珠,这一简单的动作对于刚舒醒的她却略显吃力。
任女士察觉到她的动作,去迎她的动作,将它放在脸边,任凭她拂去眼角的泪。
“妈,不哭了昂。”顾月浅有些虚弱的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
任女士也终是破涕为笑:“嗯,不哭了。”
等到医生检查完,顾月浅脑袋还有些晕乎乎地,心口也好似被无形地手压制着,等到父母心情都稳定下来,她便侧头睡去,沉沉坠入梦中黑洞。
眼前一片黑暗,突然,一道刺眼地白光打来,顾月浅下意识闭眼侧头用手臂遮挡,没来得及反应,却被一双有力的双手重重推开。
她努力睁开眼睛,惊恐间只依稀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
随着“嘭”的一声,白衣少年应声倒地,鲜血止不住从他身下淌出,染红衣裳,血淋淋的玻璃四溅开来,重重砸在她的身上。
晕眩间,她看见少年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她伸出手臂,鲜血顺着手臂一点一滴滴落地面 ,手指尖传来的温热很快便被冰冷的雨水所洗刷。
顾月浅紧闭着双眼,嘴巴里重复呜咽着什么。
她双手紧紧抓住被单想要去握住那双手,脸颊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唇色已经发白。
“不要!”顾月浅从恶梦中惊醒,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任轻红紧紧握住顾月浅的手,满是心疼地为她擦拭额上的汗珠。
顾月浅却忽地猛然坐起,反用力抓住任轻红的手臂。
“妈,那个和我一起的男生,他怎么样了?”
顾月浅迫切地想要知道男孩的状况,可是对上母亲那逃避的神色和支支吾吾的样子,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月浅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寻,却被顾舟按了下来。
“别找了,他不在这家医院。”顾舟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月浅强忍着内心的波澜:“爸,是他,他救了我。”她试着平复心情,“我想去看看他。”
“我们的确不知道他的状况。”顾舟摇了摇头,但是望着女儿眼里溢出地泪水,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先好好休息,我再去帮你问问。”
“你就听你爸的吧。”
母亲面容憔悴,满是担心,顾月浅只能点点头,暂时作罢等消息了。
顾舟只见过那个男孩一面,在他转院之时,他情况不容乐观,其母强忍泪水,几度崩溃。
刚入院就转院,顾舟也只是在奔向女儿时与他们擦肩而过,无暇顾及,再打探时,以无更多信息,医院尊重病人**,他也不好过多询问。
顾月浅躺回被窝中,任轻红帮她捻好被子,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抚她再次入睡。
无数次,顾月浅从梦魇中惊醒,害怕与恐惧使她精神几乎接近崩溃,她的阳光渐渐被阴暗所掩埋,她拼命想要抓住梦中的救命稻草,可惜都已失败结尾。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最后关于他的消息,也只是顾舟的一面之词,出国康复。
茫茫人海中,不过是沧海一粟,她也不在执着于寻找,她选择接受这个答案,惟愿他好,而她的生活也总归是要继续进行下去。
顾舟请来有名的心理医生为她定期治疗,伤口才渐渐被绷带所掩盖,但心灵的疤痕却永久地留下。
耳边传来“嘟嘟”声,是消息的提示音。
神秘金主:「刚刚的照片。」
雇主不太喜欢说话,但有时会与她打字沟通。
神秘金主:「等下我有点事,所以刚刚提前挂了视频。」
顾月浅:「收到!」
神秘金主:「明天见。」
许久没有更新的相册,终于迎来了主人的一张照片。
关掉屏幕,顾月浅仰头继续沐浴阳光,想起那个夏天,阳光也变得有些许刺眼。
自那个夏天以后,曾经成绩优异的天之骄女就此陨落。
由于病情的休学,她重新融入新的班级。环境的陌生,同学的猜忌,流言的四起,使她学习受到波动。
父母的工作也因为她一年的医疗费用,而变得繁忙起来。
那遥不可及的奖励与无法触及的真心,再美好的故事也终有破碎的一天。
洗完澡后,顾月浅盘着丸子头,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裙,敷着面膜,白嫩的小腿一蹬,往床上一扑。
烦恼,通通甩开。
她拿起平板,开始计划着明日的视频。
眼前,她更盼着工资早日打到账上,为眼前的生活“添砖加瓦”。
顾月浅拿着触屏笔在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筛选明日的视频地点。
屏幕上方骤然弹出多条信息。
是她大学室友魏乐怡发来的消息。
魏乐怡:「浅浅,你看这个新闻。」
「76 企业先锋发布了一篇小某书笔记,快来看吧! xhslink/,复制本条信息,打开【小某书】查看精彩内容!」
「想不到有一天,我们宠物医疗能看到霸总间权力之争。」
「我倒希望他们新上任的能好好想想怎么把价格打下来,能不能自主生产,广纳贤才。」
「譬如我[害羞]」
「图片」
「话说回来,他们家颜值都好高啊,好吃哥哥的颜[流口水][流口水][流口水]」
顾月浅:「[微笑]」
顾月浅一个表情结束了魏乐怡的消息轰炸。
顾月浅动动手指点进链接。
Puppylove公司前董事长长子何煜归留学归来,今日出席该公司股东大会,次子何云归罕见现身同框,现任董事长曹修山是否就此退位,归还执掌权。
Puppylove宠物医疗有限公司,涉及宠物乐园、宠物服装、宠物零食、宠物医疗、宠物医院各个领域,是国内现有最大宠物企业。
更是顾月浅和魏乐怡爱而不得的工作单位。
这大公司的继承人再帅能帅到哪去。
退出链接,顾月浅点开了图片。
顾月浅:「!!!」
顾月浅瞪圆了双眼,抿着嘴角,唇边压不住的笑意与羞涩。
的确是,小有姿色。
图片上
三人皆身着西装。
站在最左边的是为中年男士,想来便是曹修山,身着优雅得体的深蓝色西装,面上扬起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朝记者挥手。
在他身旁的那位,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稍显稚嫩的脸颊,一身挺括英气的深灰色西装,轮廓硬朗,眉峰紧蹙,面色肃静。
令人有些望而生畏,顾月浅不禁摇了摇头,哥哥虽帅,但霸道总裁不是她的爱。
于是,目光落到了最前方的第三位“男嘉宾”身上。曹修山一手搭在他轮椅的扶手上,轮椅上的男人西装相较于身后两人更具设计与休闲,搭配简约白色衬衫,未打领结。
男人挺直着身子,金丝眼镜下,神色柔和而平静,笑容随和而稳重,气质卓然清风霁月,浑身散发着矜贵与清冷。
从小体弱多病,因事故又坐上了轮椅,命运多舛却又待人温柔无害的,想来就是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的二公子何云归。
不食人间烟火的偏偏公子,像济世的仙子,偏又坐在轮椅上,犹如病美人般,似被拽落红尘,惹人怜爱。
顾月浅:「弟弟,谢谢。」
魏乐怡闻声火速上线:「原来你好这口,我先前原来一直找错了路线。」
魏乐怡:「你等着,今年考研我一定成功,三年后拿下他家offer,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包括他哥哥。」
魏乐怡:「然后撮合你两。吼吼吼吼吼」
顾月浅:「行。」
人嘛,梦想还是要有的,然而现实就是,人与人间的差距,员工根本见不到最大的老板,只能在顶头上司下残魂奉献。
顾月浅叹了口气,她就不让一个小女孩在此刻轻轻的心碎了。
魏乐怡:「所以你真不打算考研了?明明成绩比我好。」
顾月浅: 「少一个竞争对手还不好啊。」
顾月浅关去手机,考研的事她还没想好,现在好不容易逃离了父母亲戚的桎梏,她开始审视自己曾经的一切,包括学习宠物医学,她不确定,这是她所爱还是受之父母。
她需要再好好想想。
而眼下,她只知道,自己拿人钱,总归是要认认真真地办事。
在对比路程风景大小后,顾月浅选定在了离咖啡店距离四公里的中山公园。
浅浅emomo:「在吗?」
顾月浅敲击着键盘又是一句:「明天早上十点中山公园,您看可以吗?」
然后po上了定位信息,顾月浅就滑下了床,取下脸上的面膜,起身去洗漱台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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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消息置顶弹出。
指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镜框,小拇指微抬,将眼镜摘下。眼眸漆黑如墨,他揉了揉眉心,拿起手机,划开屏幕。
又是一条新的消息。
浅浅emomo:「睡了吗?」
看清屏幕消息,他的眼神逐渐柔和,嘴角慢慢抿起淡而清晰的弧度。
Hyg:还没。
Hyg:一切听你的安排。
紧接着他推动轮椅拿起遥控,灰色的窗帘骤然移动禁闭。
门外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
“请进。”何云归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衣扣,从轮椅起身,站了起来。
门把手转动,一席松叶宽松长裙,中年女人推门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放着水和药的盘子。
“小云,该吃药了。”
“小云”两个字一出,何云归成熟深邃的神情陡然间荡然无存,眸底逐渐变得清亮。
他转过身子,微微耸拉下脑袋,眼睛盯着斜前方的深灰色毛绒地毯,刘海自然垂下,宛若顺毛小狗。
带着点孩子般的稚气,何云归低沉着语调:“红姨,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