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狂想曲 第16章 第十六章

早晨的光落在浅蓝色的被套上，霍野还没睁眼，就闻到一阵香味。他在被子里躺了两秒，扭头，身旁已经空了。

霍野趿着拖鞋往外走，循着味道来到饭厅，桌子上摆好了面包和牛奶，厨房里有个清瘦的背影。

林司越听见声响回过头，看到霍野靠在墙上远远地看他，神情中带着少见的茫然。

煎得漂亮的荷包蛋被端上桌，林司越坐下，抬头问站在那一动不动的人，“不吃饭？”

霍野这才回过神似的“哦”一声，直起身走进洗手间洗漱。

被静音一晚上的手机打开，屏幕上多出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和未接电话。

霍野一边吃着煎蛋一边滑着屏幕，瞥见未接来电里周誉的名字。

他先打开了微信，孙易朝的消息顶在最上头，足足三十几条。霍野扫了几眼，大意是说周誉大半夜见他没回学校，赶紧打电话给霍英霞，然后霍英霞又把电话打给了孙易朝……

霍野弄清楚状况，心里顿时又有点烦。

消息列表里排第二的是班长，这位人民公仆开学后就公事公办的加了他的微信，大约是第一次和霍野展开实质性的单方面对话，语气恭敬得很，上来就是一句：霍野同学，你好！

霍野让这充满代沟的画风弄得一愣。

江许泽：班主任周老师请你看到消息后立即给他回电。

江许泽：谢谢！

霍野啧了一声，回复一句“知道了”，把手机丢到一边。

他坐在餐桌前，干巴巴地啃了半天面包，忽然又把手机拿过来，灌了口牛奶，起身打电话去了。

林司越回到客厅的时候就看见霍野站在窗台边，手里玩着那只落在上头的打火机，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头时眸光浅淡疏落，林司越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有点陌生。

然而下一刻他唇角一压，又露出了那种有点凶有点痞的笑来，自带一股中二少年的傻缺劲儿，像只傻狗。

林司越看得好笑。

霍野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皱眉道：“你笑什么？”

林司越深谙他的脾性，知道不能拧着来，他找出手机在沙发上坐下，随口哄道：“笑你长得帅。”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但耐不住说话的人语气温柔又和煦，霍野的嘴角压了半天，还是翘上去了。

他坐到沙发上想往林司越身边凑，结果被林司越一巴掌推开，“走开。”

霍野不满：“刚刚还夸我帅，现在就要我滚？”

林司越点头：“你的总结很到位。”

“哦？”霍野往沙发上一靠，“那我有没有奖励？”

林司越瞥他一眼，“要点脸行吗？”

“怎么就不要脸了？我这是在争取我应得的奖赏，”霍野振振有词，“幼儿园小朋友受到表扬都会奖励小红花，凭什么我就没有？”

林司越道：“那我收留你给你洗衣服做饭，你打算给我什么奖励？”

霍野脱口而出：“不如我以身相许？”

林司越失笑：“你值几个钱？”

霍野：“你懂什么，我金贵着呢。”

“闭嘴吧你，”林司越面色淡淡，“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再说话，你现在就是个赔钱货，倒贴我都不要。”

这人流落到他家的时候除了一张厚脸皮，什么也没带来，日常用品掐着关门的点在附近的小超市买齐了，可睡衣裤没买到，林司越只好把自己的借给他穿。

“别那么无情，”霍野说，“咱们好歹也是睡过一张床的人了，说话怎么这么伤人。”

林司越起身回房间，把他晾在沙发上，“再骚我，中午没你饭吃。”

**

周日晚上要返校上晚自习，林司越换好校服，把乱七八糟的作业整理好，拎着书包出门。

霍野两手空空，站在楼道里等着他。

“我还以为我能多蹭一顿晚饭。”霍野说。

林司越反身关上门，摸出钥匙插进锁孔，“从我家去学校时间不短，还要等公交，做饭来不及，去学校再吃吧。”

霍野靠在楼梯扶手旁，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拧动钥匙，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林司越有双很漂亮的手，霍野一直都知道。

这双漂亮的手握住过铅笔橡皮、中性笔、油画笔，甚至或许还有……

他眼神微闪，落到林司越脸上。

天色微暗，楼道里的灯还没亮，浅淡的阴影笼住他的脸，温润的眉眼没入暗色，像幅冷色调的画。

他总觉得林司越这个人很矛盾。

明明看起来是温和干净的色彩，可相处的久了，却又偶尔能从细微之处察觉出一丝凉意。

“不愧是会画画的，手长得都比一般人好看。”霍野跟在他身后下楼。

林司越只当他又要作妖，头也不回地说道，“谢谢。”

“什么时候准备让我欣赏一下你的大作？”

“下辈子吧。”

“怎么，江郎才尽了？”

林司越“嗯”一声，说，“你长得比较影响风水，一看到你我就灵感枯竭，什么也画不出来。”

“没关系，”霍野道，“这么漂亮的手，画什么都好看。”

他看着林司越，继续说道，“抽烟的时候，应该也不赖。”

林司越微微一怔，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他侧头去看霍野，“我说你怎么拐弯抹角地夸我，原来是要说这个。”

霍野只看着他。

他早猜到了，其实不怎么意外，只想诈一诈林司越。

没想到他居然就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烟这种东西，霍野始终很难把它和林司越联系起来。

林司越倒是不以为意，他冲霍野偏了偏头，“很奇怪？”

“有一点，”霍野说，“我以为好学生都不会干这种事。”

他一顿，想到自己，改口说：“乖学生。”

林司越摇头，“我不是乖学生，你看走眼了。”

霍野表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车来了，走吧。”

多亏周日学校查的不严，霍野一没书包二没校服，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学校。

林司越回到教室，同学们来了不少，离晚修还有一段时间，问问题的问问题，说话的说话，虽然不算吵，但也不怎么安静。

于聪临在座位上坐着，一边唱歌一边解数学题，方圆五尺寸草不生，能躲的都躲远了。

林司越周末除了英语什么也没写，他把作业找出来，把有答案抄的都抄完了，最后才翻出卷子来写。

于聪临被大题卡了半天，这会儿正忧伤地唱着“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一扭头瞧见林司越唰唰唰不带停顿地填完了大半张卷子，顿时更心酸了。

林司越听着同桌的大喇叭对着自己，嘴里凄凉地放着“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拍拍他的肩，帮他把脑袋拗回去：“别看我，好好写。”

人陆陆续续都来齐了，晚修铃响起，于大喇叭依依不舍地闭了嘴。

三中晚修管的严，每节都有科任老师坐镇，纪律没话说。

周誉中途来巡了一趟，顺道提溜走了霍野。

冯小花也巡过一次，抓住后排一个看漫画的同学，特别记下他的名字，说要看看他期中能考多少名，这个节骨眼还有心情看漫画。

随着考试的时间越近，考前的紧张气氛就愈发明显。

于聪临的屁话总算比平时少了一点，詹舟阳不跟朋友约打球了，姚科在后桌无声无息像个幽灵，林司越七次回头有七次都看到他埋头在刷题。

宿舍里的夜灯有开到一点还亮着的，就连霍野骚扰他的次数也变少了。

所有人都在为期中考试努力，只有林司越，一如既往清闲得无所事事。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好受。大家都在向前跑，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停留在原地，看着他们和他渐行渐远。

他的心里像扎了根刺，微微发疼。

考试那天早上，林司越一大早就被宿舍里的动静弄醒了。

顶灯在起床铃响起时就亮起来了，对床上铺坐顶上穿袜子，穿一只掉一只，正好落在下铺头顶上，引来一阵叫骂。

林司越昨天晚上被亮了半宿的夜灯晃到很晚才睡着，早晨天又冷，这会儿正懒懒地不想动，把手搭在脸上躺了半天，被坐在他床边穿鞋的詹舟阳一把拉起来，“林林起床了！”

林司越任命地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学校里三个年级的考试时间是错开的，高一年级上周已经考完，这周是高二，而对于天天考月月考的高三来说，期中考试什么时候考已经不重要了。

食堂里人不少，在窗口排队的时候林司越还看到好几个拿着笔记本在看的女生。

按三中的惯例，每学期第一次大考都不是按排名分，打乱了顺序随机分配的考场。

林司越在三楼找到自己的考场，路过隔壁教室的时候，脚步一顿。

霍野坐在靠走廊的窗边，看见林司越冲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他扬了扬眉，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油”字还没说出来，走廊上忽然传来一嗓子惊喜又嘹亮的“林司越！”。

林司越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刚才那个一直站在走廊上抱着本书临时抱佛脚的男生冲到他跟前，“林哥！”

霍野坐直了身体，感兴趣地看着他们。

林司越这才认出人来，笑着道，“关尚，好久不见。”

说是好久，其实也没有多久，林司越和关尚是高一同学，有过一段同桌情谊，关系还不错，分班以后天各一方，一个二楼一个三楼，见面机会少之又少。

关尚见到人，激动的书都不要了，死皮赖脸地握住林司越的手，问道：“林哥你是不是和我一个考场？”

林司越指了指隔壁，说：“我在十七号。”

关尚闻言顿时萎了：“日啊，真是天都不帮我。”

林司越说：“你好好加油，我回去了。”

“别走别走，”他抓住林司越不撒手，“让我再叠几层buff。”

林司越一脸遗憾地看着他：“那我劝你尽早放手，不然到时候考差了别怪我。”

关尚不以为意：“嘁，少来，你们这些学霸都是这一套。”

林司越默默无语，任他晃着自己的手使劲儿造作，嘴里“阿弥陀佛”“哈利路亚”地喊了个遍。

关尚正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地做法，忽然不知道哪里飞来一块橡皮擦，正正砸中他的脑门。

他“哎哟”一声松了手，捂着额头瞪起眼朝着橡皮擦飞来的方向望去。

三中那个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斜靠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看着这边，淡淡开口道：“差不多就行了，还让不让人复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