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大雨,灞河的水位上涨了很多,雨却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城内低洼处的积水已有四尺多深。连日的大雨,也让城内柴薪的价格逐日上涨,甚至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一些贫困的百姓因买不起柴薪,做不了饭,只能全家喝凉水喝个水饱。
京兆尹上表魏帝,希望国库能拿出一些柴薪低价出售来打击高价惜售的商贾。长安城内的那些大商贾身后都是各门阀世家,还不能太过打压。最近,各门阀之间明争暗斗比较严重,朝堂上,一言不合甚至动起手来,弄的朝堂乱糟糟的。
内政令人烦恼,外事也不乐观。
自东边与柔然联姻,买了几百匹良驹后,频频挑起事端,边境一直战事不断。
元翌出使柔然已月余,还未送回只言片语,不免让魏帝不安,心想难道是阿那瑰不愿意联姻,将元翌等人扣住了;还是元翌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越想越烦,长叹一声。王大监在魏帝身边伺候多年,自是了解魏帝的心思。
“陛下,老奴前两日听闻,长安城内最大的两家柴薪铺子,都是赵家的。”
魏帝听后道:“着人去宣赵贵来见朕。”
“喏。”
元淳在御花园逛逛,刚走到石山,就听到山洞里有什么人在说语,驻足细听。
“陛下要娶柔然可汗的女儿为皇后,真的吗?”
“我亲耳听到的,怎么会有假。陛下正和大臣商议迎娶之事,皇后之位也空缺多年,没想到会有一位柔然人做咱们的皇后。”
“我还以为皇后会在魏贵妃和赵贵妃之间选呢,这一下宫里多少人都压错宝了。”
“谁是皇后,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都得小心伺候着,一个不着意,犯了错,顶撞了贵人们,咱们脑袋都可能搬家。”
“谁说不是呢!我那小同乡,前两日刚挨了一顿打,到现在都下不了地,一动都疼的呲牙咧嘴的。可怜见的,才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好在盛夏已过,天没那么热了,涂上药膏,慢慢养着,不至于丢了小命。”
“我先回去了,咱下次在聊,出来时间有些长,被发现了又免不了一顿骂。”
“好,咱下次聊。”
听到他们要出来,元淳带着采薇忙躲到旁边的竹林里去,待人走远了才出来。
魏贵妃正和元嵩说话,这时脚步声响,元淳从殿外走进来。
“淳儿来了,刚刚嵩儿还说要去叫你来。”
“母妃,淳儿刚从御花园过来,听到了一些消息,赶过来告诉母妃。”
魏贵妃听了,挥了挥手,殿内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父皇要迎娶柔然可汗的女儿为皇后。”说完跪坐在元嵩旁边。
“你们父皇昨晚就告诉我了,本想过几天再告诉你们。”说完笑着斟了一杯茶递给元淳。“这些事,你们不要管,有母妃在。”
兄妹二人异口同声的道:“知道了。”
魏贵妃笑着看着一双儿女,还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在等两天在让他们知道吧,自己现在还能护住他们。
“嵩儿,你父皇想让你跟着迎亲的队伍去燕北。燕洵回燕北的消息现在还能瞒得住,这次恐怕就不好瞒了,这是很棘手的事情,长安那么多质子,若都学燕洵,将会发生大动荡,你父皇这两天也正为此事发愁。”
“若是让迎亲的人都不得擅自出驿站,这样是否会好些?”
“这个还是要看你父皇如何考虑,你只管准备好出行的行李,等着出发。一路上,多加小心,燕北已经早晚凉了,带些厚衣服。”
“哥哥都那么大了,母妃还这样操心。”
“等你们以后做了父母就明白了,孩子无论多大,在父母眼中还是孩子,总是放心不下。”
经过半个多月的招募新兵,宇文玥麾下现在已经有六百多人,每日抓紧时间操练。襄王元彻只给了半个月的训练时间,半个月后就要上战场了。没办法,如今边疆战事不断,可谓是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高密度的战事,士兵伤亡率很大,正是需要人的时候,给新兵的训练时间自然就短了。
训练了一天的新兵困顿不堪,队伍一解散就匆匆回营帐休息,生怕又被叫住继续练。
宇文玥回到营帐,洗漱一番,坐在书案前研究对面的布防图,这是他这几晚的潜入对面军营的成果,凭着记忆画了下来,今晚在看看有无错漏,明日便可交给元彻。
子时,天地暗淡无光,一片漆黑。这时,对面军营大寨的门悄悄的打开,六百多名身着夜行衣的士兵提着刀弓箭,出了军营。在夜色的掩护下,向元彻的军营摸去。
对于劫营,元彻早有了准备,命人在大营前挖了一排土沟,每晚都会有三百名弓箭手埋伏在此,营楼上布下哨兵,另有五百名骑兵带甲而眠,马不离鞍,随时准备接应出战,主力部队仍旧照常休息。
营楼上的哨兵,眼力极佳,即使是黑夜也能视物。半里以外的异样,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连忙通知主将。元彻不敢怠慢,立即顶盔贯甲,赶到营前督阵,这时候见敌军来得近了,振臂一呼:“前军尽起!”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大营灯火俱灭,三百名弓箭手从沟里直起身子,一齐弯弓搭箭,指向前方。
待两军相距不到五十步,“放箭!”元彻再次大声发令。
刚入睡不久的宇文玥,听到外面的厮杀声,立马醒了,起身穿鞋,戴上头盔拿上武器,出了营帐。
一支箭正冲元彻而来,而他还未发现危险正逼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宇文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向左拉了一下,箭蹭着他的头盔飞了过去。尽管他身经百战,但一瞬间还是有些后怕。
耳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刺鼻的血腥味,才真正让宇文玥知道战场的残酷,远远比书上那些记载要震撼的多,也对襄王元彻多了几分敬佩。
初秋,燕北的草原退去了翠绿,变得多彩多姿。此刻,草已经开始泛黄,草籽已熟,正是草原上无数的牛群、羊群和马群大快朵颐的黄金季节,也是牛羊养膘蓄肉的生长旺季。远远望过去,一堆堆粗大的草垛有规律的在草原上依次展开,储备着冬季的牧草。
元嵩到定北侯府拜访,寒暄了几句,呈上魏帝的书信。
燕世城拆开魏帝的信札,略阅一遍,无非是契阔思念,珍重寒温之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心道若不是洵儿回来了,只怕现在整个燕家都任人宰割,再也不是当年出生入死、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了,这样想着又有几丝伤感,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的呢?
白笙见燕世城拿着信久久没有说话,怕冷落了元嵩,便问起太后的情况。年幼时失去父母,是太后将她抚养长大。
“太后,身体如何?好几年未见了,很是挂念。”
“太后身体康健,知道我要来,让我告诉白笙姑姑,她老人家想您了,让您有时间进京。”
“好,待明年有时间进京侍奉太后。”
燕世城夫妇和元嵩闲话之际,后院,燕洵和楚乔在房内说话,两人新婚燕尔正是甜蜜期,商量着待迎亲的使者走了,二人便去秀丽山。
二人正说的高兴,婢女来禀燕洵,说是侯爷和裕王在书房里等世子相见。
燕洵听到元嵩来了很高兴,别了楚乔,匆匆赶到书房。
朋友相见十分开心,燕洵笑着道:“你要是早到半个月就好了,就能参加我的婚礼了。冷公子宇文玥,没来吗?”
“宇文玥已经去了边疆,在襄王麾下。”
燕洵收了笑容,叹了口气道:“是我连累了他,边疆苦寒,他身有寒疾,冬日难挨。”说完又问道:“淳儿公主可还好?”
“宇文玥走后,淳儿开始整日闷闷的,常去青山院,一待就是一天。现在早上练剑,然后就是捧着宇文玥给她的医书,没事儿就去太医署认药去。”元嵩满是宠溺的说着。
眼前出现元淳在太医署在药柜前认药的情景,不免笑道:“太医们遭殃了”
“那你可错了,淳儿认药方面很厉害,看几遍就记住了,蒙上眼睛闻闻也能认出。现在跟着薛太医学医,说是要为宇文玥治好寒疾。”
元淳看着手中面无表情的泥人,这是笄礼那日两人交换了各自的泥人,说是想念彼此了便看看泥人。今日午休又梦到了宇文玥,醒来便拿着泥人痴痴的看着,良久才自言自语的道:“小冰块,你是不是也想冰坨子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信,边疆现在已经冷了,他那么怕冷可怎么办啊!他肯定不会告诉七哥他有寒疾畏寒,你说我是不是要写信告诉七哥?”说完拿着泥人靠近耳朵,好似泥人真的能说话一般。
“你也觉得我该写信告诉七哥,好,那我现在就给七哥写信。”说完笑着起身下床。
采薇忙准备好笔墨纸砚,在书案旁伺候着。
一封信写写停停,时不时停笔斟酌一二,毕竟是女儿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写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细读了一遍,并无什么错漏,才满意的伸了伸腰。待墨迹干了,将信折好装进信封。
采薇斟了一杯茶准备奉上,元淳起身接过道:“我前段时间买的布虎,虎头帽什么的找出来。”
“奴婢这就去找。”
“陛下!陛下醒醒!”梦魇中的魏帝被身边的魏贵妃推醒,满身都是汗,内衣都贴在身上。
魏贵妃拿过汗巾,给魏帝额上拭了拭汗,关切的问:“陛下又做噩梦啦?”
“唉!”魏帝长叹一口气,“还不是又梦到燕世城带兵杀了进来……”便把梦中的情景说给魏贵妃听。
魏贵妃听了,安慰道:“梦是反的,燕世城没有造反的胆量。”
魏帝忽然提高了声音,发火道:“他的胆子大的很,一桩桩一件件,朕忍了他十多年了,朕顾念当初的情谊,他可曾顾念朕。” 说着剧烈的咳了起来。
魏贵妃忙轻抚魏帝的背,又叫人倒杯水来。忙活了一阵儿,魏帝才止了咳。躺在床上,还想着那个噩梦。
魏贵妃起身梳洗,又命人去准备浴汤,待魏帝起来沐浴。
魏贵妃梳洗已毕,见魏帝还躺在床上,面色不虞。心知刚才自己说错了话,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说,可是如今燕北固若金汤,难道还要为了噩梦不顾将士和百姓的生死去攻打?她深知龙鳞不可逆批,这么多年一直温言抚慰,并为之出谋划策,这也是能多年在宫中地位稳固的原因。
魏贵妃走到床边坐下,柔声道:“陛下起来沐浴吧,浴汤已经准备好了。”
魏帝坐起身来,轻轻的拍了拍魏贵妃的手,良久才道:“天凉了,太后哪里你多费些心,彻儿那里你看着安排就是。”说完起身去了盥洗室。
元淳来时正碰上要离开的魏帝,父女二人在殿外说了几句话,魏帝便走了。
元淳进了殿,见了魏贵妃,小声的问道:“父皇怎么不高兴了?”
“你父皇没事儿,淳儿过来有什么事?”
“早上听母妃说过两日派人去襄王府,淳儿前几日买了些小孩的玩意,正好给两个小侄子,也算是我这当姑姑的心意。”
“淳儿当真是长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看到殿外内侍抬得两个木箱,魏贵妃笑着道:“淳儿准备了这么多小玩意?”
元淳脸一红,摇了摇头“有一箱是给冰坨子的,他畏寒,现在边疆应该早晚很冷了,他走的时候没带什么衣服。”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母妃,您怎么也调侃淳儿。”
“好了,不逗你了。以后在人前不要冰坨子、冰坨子的叫?”
“从小就这样叫,都习惯了。”
“你已经成人了,有些事就要注意了,你们两个私下里怎么叫都可以,在人前不可以。”
“好吧,淳儿知道了,一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