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打了个哈欠,继续低头在洮砚上磨着墨条,阵阵墨香萦绕满室。元淳搁了笔,在书案上来回翻找。
“公主在找什么,奴婢给公主找。”
元淳手也不停,只道:“上次用的那盒彩墨放什么地方去了。”
“奴婢收起来了,奴婢这就取来。”说完将墨条放到墨床上,墨口从墨床上露出一些,待风干后才能收进墨匣里。走到一个木箱旁,取下腰间的钥匙开了锁,从箱中取出一个极其精致的木匣奉上。
元淳打开木匣,选了靛色的墨条交给采薇。采薇已经备好了一方干净的砚台,先放一小勺水,开始研墨。“公主想要颜色浓些还是淡些?”
“淡的,月白色。”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笄礼这天。笄礼非常隆重,设香案于殿庭;设冠席于东屋外,坐东向西;设醴席于西阶上,坐西向东;设席位于冠席南,西向。裙背、大袖长裙、褕翟平整的挂在衣架上,一应头饰置于盘中,蒙上帕子,首饰亦置于盘中。内执事宫嫔着盛服立于殿内。乐起,奏请魏帝升御座。
执礼官奏曰:“公主行笄礼。”
身着粉色衣裙梳双鬟髻的元淳被引入东屋。换好衣裙重新梳了个发髻,复被引入大殿,入席向西坐。执事奉冠笄进殿,掌冠者上前一步,从执事手中接过盛放冠笄的托盘,走到公主席前。今日为元淳掌冠的是广陵王元欣的王妃,广陵王元欣乃是节闵帝元恭之兄,是魏帝的堂叔。
礼乐止,广陵王妃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话毕,礼乐起。广陵王妃为元淳加冠,冠毕,由赞冠者柱国大将军李虎之妻为之正冠,施首饰。礼毕,元淳又被引入东屋,换上裙背,重新回到大殿入醴席。柱国大将军夫人执酒杯,执事者酌酒,斟满将酒杯交于广陵王妃,举杯道:“酒醴和旨,笾豆静嘉。受尔元服,兄弟具来。与国同休,降福孔皆。”元淳接过酒杯饮了酒,又有执事者奉上饭食,象征性的用过饭食,又回到冠席坐。进行柱国大将军夫人上前为元淳除去冠,此时已有执事者奉冠进殿,由广陵王妃进行二加。步骤和一加时一样,只是祝词、衣服和冠不同,三加亦如是。
三加结束,元淳被引入大殿,在接近正位之时,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起身再叩拜,三叩拜。礼官宣训辞:“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娇,毋詖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元淳再叩拜,上前一步道:“儿虽不敏,敢不袛承。”归位再拜,才算礼成。
元淳回到宾席坐下,接受母妃和其它妃嫔的祝贺,感谢广陵王妃和柱国大将军夫人,在接受各外命妇的祝贺。
一结束,元淳立即带着采薇出宫了,因为准备笄礼,她已经三天没有出宫了,明日宇文玥就要离开长安了,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他说。
轻轻的推开门,见宇文玥正站在书架前,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元淳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伸出双手,从背后覆上他的眼睛,捏着嗓子“猜猜我是谁?”
“这么调皮,一定是我的淳儿了。”说完转身,将元淳环在怀里。“累吗?”
元淳点了点头道:“真的好多程序,好累。”
“那怎么不休息一下再出宫?”
“还不是想早点见到你,一结束,衣裳也没换就来了,好看吗?”
“好看,淳儿最好看了。快去榻上,躺下休息会儿。”说完弯腰将元淳抱起来,走到塌边,轻轻的放到塌上。
“头上这些发饰好沉,你帮我取下来吧。”
“好,若弄疼了,告诉我。”
“知道。”
元淳在榻上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已是黄昏。二人并肩携手立在窗边,满目霞光,夕阳正红。元淳有感道: “并肩同芳华,携手共晚霞。”语毕,又想到明日二人就要分离,一时伤心,不觉落泪。眼泪滴落到宇文玥的手背上,他抬手为她拭去眼泪,轻轻的啄了一下她的额头,将她拥进怀里。
夕阳挥别大地,收走了最后一缕霞光,天空完全被黑暗吞噬,渐渐地月光驱散了黑暗。
第二日,元淳早早的出宫,到了青山院,月七告知她,宇文玥已经离开长安了,甫一开城门,他就走了,为的就是不让人送,不想让她在伤一次心,书房书案上有给她留的东西。
书案上有一个精致的木匣,木匣上有一封信。元淳打开信
淳儿: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以前我从不觉得离别有什么,如今我也变成害怕离别的人了。
你曾问过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我想也许是你推开门,笑着唤我冰坨子的时候是
你含泪坚持习武的时候。你像一束光照进了我的世界,照亮了我的生活。
木匣里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天快亮了,我要走了,就写这些了,想我
时给我写信。
你的冰坨子
元彻早在几年就离开了长安,无诏不得返。他离开长安的时候,宇文他玥还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常和元嵩一起玩,偶尔见过几次面,没有什么太多印象。心想也和长安城内那些门阀子弟一般,眼高手低,受不得边关的苦,来军中混几日便乖乖回去了,所以并未太放在心上。
将军大帐中,元彻正和幕僚手谈,亲兵来报:“将军,宇文玥已到营门外。”元淳并没有起身去迎的意思,落下一子,道:“让他进来。”
军营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窄额头,刀条脸的中年男子率十几人徐徐近前,宇文玥翻身下马。
“宇文将军鞍马劳顿,辛苦了!卑职奉将军之命前来迎接。”
“先生不必客气,咱们进营叙话。”
“请!”
将军大帐内,宇文玥与襄王元彻会面。元彻呷了一口茶,抬起头道:“边塞比不得花团锦簇的长安,受不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趁早回去。”
“您身为皇子,都可以屈身此处,我又有什么受不了的?”
宇文玥的回答,让元彻有几分满意,放下茶杯道:“此次边关之行,想必你也都看到了,敌寇屡犯我边境,战火不断。我苦于缺少智囊和兵力,你既然是谍纸天眼的后人,想必也懂军法之事。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招募新人吧。”
“我初来大营,什么都不了解,就去招募新兵?”
“我也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是真有才学,还是就是个绣花枕头,怎敢将现有的兵力交给你来冒险?想要在边关站稳脚跟,你就要训练自己的兵,本王当年也是如此。”说完拿出令牌递给宇文玥。
宇文玥拿了令牌,转身走出了大帐。
天色将暗,夕阳慢慢的落入地平线,云彩被落日余晖映照得火红火红,军营外,宇文玥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日落西方。他的面孔隐藏在昏暗的夕阳中,只留下一个轮廓清晰的剪影,一人一马,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说不出的寂寥和落寞。良久,他跃马扬鞭,朝着最近的村庄而去。要先休整一夜,明日在招募新兵。新兵并不难招募,另附军籍,不编入民籍,不负担赋税,人们纷纷报名。
西魏自大统十六年实行府兵制。府兵制采取拓跋氏早期部落兵的形式,“以诸将功高者为三十六国后,次功者为九十九姓后,所统军人亦改从其姓”。这是说,统兵官不论汉人还是其他族,一律赐以鲜卑部落旧姓,其所统兵亦从主帅改姓。又仿照拓跋氏早期八部之制立八柱国大将军,宇文泰在此之前已为柱国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总领军队大权,另一柱国大将军乃宗室元欣仅挂虚名,没有实权,所以实际领兵官是六柱国,各领一军,是为六军。六柱国下,每柱国又各设二大将军,共十二大将军;每大将军下,又各设二开府,共二十四开府,是为二十四军;每开府下,又各设二仪同,共四十八仪同;以下还有大都督、帅都督,都督等领兵官。府兵的兵力配备是每仪同领兵千人,则开府领兵二千,大将军领兵四千,柱国大将军领兵八千,总兵力近五万人。府兵仍由宇文泰总统之。府兵大权在宇文泰手中,因此,其时府兵虽以“禁旅”的身份出现,但领导权并不在皇帝手中。这也是为何,魏帝再生宇文玥的气,也只是让他去边塞锻炼三年的原因。
西魏军制的主要部分是府兵制,但府兵不是当时惟一的军队。府兵以外,还有宫廷宿卫军、镇戍兵、州郡兵等军队。元彻所领的便是镇戍兵,镇戌兵的主要任务是戍边守土,战时也配合府兵出击来犯之敌。镇设镇将,戌设戍主,统率镇戍兵,镇将的地位相当于州刺史,戍主则常由郡太守兼任。各镇戍领兵数量不等,一般说来,一镇有兵三、五千人。镇戍兵主要由鲜卑兵组成,如六镇,主要是“国之肺腑”,虽然其中也有“中原强宗子弟”,但他们也大都鲜卑化了。元彻所领这一镇经过他几年的经营,本已有五千余人,因今年战事频繁,士兵死伤一千多人,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夜色深沉,灯火阑珊,元淳望着窗外的明月,心中牵念着千里之外的情郎。喃喃细语“冰坨子,你到边塞了吗?一路上平安吗?”
采薇安慰道:“玥公子足智多谋,一定会平安的。”
元淳听了,叹了口气道:“我本想给七哥写信让他照顾一下,可是冰坨子不让。他不知道,我七哥最是瞧不上门阀子弟的,恐怕会难为他。他一个人到了边塞,人生地不熟的,怎能让我不担心?”
“公主要不给襄王写封信?”
元淳摇了摇头道:“那样冰坨子知道会不高兴的,会觉得我不相信他的能力。”
采薇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良久才听元淳道:“我是相信冰坨子的能力的,他呀就是个小狐狸,聪明狡猾的很。七哥是直性子,待看到冰坨子的能力,也会欣赏他的。”
“天晚了,公主安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