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 第10章 第十章 “茉茉”

安亦感觉到手背上曾有的暖意正在流失。

随着那声轻如鸿毛的叹息，许一楠已经收回手站起了身。

安亦突然心底开始慌乱起来。

有种直觉告诉她，此时的许一楠和昨天晚上笑着问她有没有什么忌口的许一楠已经不一样了，如果此时不做点什么的话，许一楠会在两人之间开启一道隐形的屏障，然后她和许一楠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就算以后在路上见到，以许一楠身上所带有的清晰的边界感，她们之间也只会是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甚至……还可能更冷淡。

“我想，听实话。”

许一楠的话掠过心头。

“你是不是不……”安亦伸手拽住许一楠收回的手，语气急切，真心话却在脱口而出的半道上露了怯。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留在这里。

她想说。

可以预测的结果只有两种。

想留或不想留。

之前许一楠的犹豫她看在眼里，当时心已经凉了一半。

可她真的不想离开。

不管是清吧初遇时的惊鸿一瞥，还是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又或是被驱散恶梦后的一夜安眠……

她就是，从心底里不想离开眼前这位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人。

“嗯？”许一楠抬眼看向那张欲言又止的脸，“不……什么？”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留在这里。”安亦眼眸低垂，声音里满是怯懦。

屋子里静了一瞬。

许一楠没有作声。

而等待“宣判”的安亦闭着眼睛快要哭出来了。

突然，安亦感觉自己身侧的沙发好像有下坠之感。

她睁开眼睛，许一楠坐在了她身旁。

“你怎么会这么想？”许一楠好看的眉峰微微上挑，似乎有些诧异。

安亦小心翼翼的望向许一楠的眼睛。

那一对深棕色的眼眸里，没有父亲眼神中的阴郁和严厉，也没有江雪姐姐眼神里的圆滑和算计。坦坦荡荡，平静的像一面水镜，倒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

“你昨天照顾了我好多，帮我吹头发，拉腿筋，还给我做了好吃的面，晚上……虽然我没什么印象，但肯定有吵到你……”安亦的声音小小的，耷拉着脑袋，像一朵没晒着太阳的向日葵，“你不觉得，我很麻烦吗……”

许一楠愣住了。

麻烦？

她从没这么想过。

安亦说的那些，本就是一些微不足道力所能及的小事。许一楠既然答应让她留宿，再加上自己本来就是长者，那么那些对安亦所谓的照顾，在她看来，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了。

可安亦竟然会觉得自己会嫌她麻烦……

不知为何，许一楠突然想起以前的自己。

记忆中，自己六岁以前都是和奶奶在老家农村一起生活的。后来到了学龄，父亲和母亲便把她从村里接到大城市里，把她送进当地的寄宿小学，每周只有周末才能回到父母住的电梯房里，和她那个“混世魔王”弟弟挤一个屋休息。

人生地不熟的她，在陌生嘈杂的环境里变的话少孤僻，很少主动向大人表达自己的诉求。时间一长，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她才不得不鼓起勇气向父母诉说，可往往得到的却是诸如“上个学哪来这么多事”“真是麻烦死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的回应。

……

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彷徨无助。

许一楠不愿再回忆下去。

因为小时候淋过雨，所以长大后的她虽然依然沉默寡言，但潜意识里还是会为需要帮助的人撑一撑伞。

“我没有觉得麻烦。”许一楠平静的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留在这里？”安亦眨了眨眼睛。

“是的，我很高兴你愿意留下。”许一楠语气笃定。

“那你……”可安亦并没有从此刻许一楠的脸上看见能称得上是“高兴”的东西，她看着那张脸上紧蹙着的眉，“我以为……”

“吞吞吐吐。”许一楠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安亦静了一会儿，大着胆子伸手去抚许一楠的眉心。

“你这里总是皱着，我感觉你心情不怎么好，是觉得我很麻烦，所以以为你不愿意我留下。”

安亦讲的很慢，慢到每个字都格外的清晰，叩响在许一楠的心上。

误会，天大的误会。

许一楠没有抵触安亦自发的“举动”，任由那只冰凉的手在自己的眉心处轻轻抚着。

“你误会我了，我刚刚心情确实不太好，但那是因为那通电话造成的，和你无关。”许一楠语气一转，“我以为我在书房已经把情绪已经收拾好了，没想到还是影响到你了……抱歉。”

安亦放下手，细看许一楠的眉眼。

“我想让你留下的。”许一楠再次强调道。

安亦揪着的心，此刻终于稳稳落下。

她低叹一声，凑过身去将脸埋进许一楠的肩窝里。

安亦脑后披散着的头发上，还留有自己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头发因为主人的动作，扫在许一楠的脖子上，痒痒的。

“安亦？”许一楠被安亦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嗯。”肩窝里传出闷闷的应答声。

“怎么了？”许一楠话音刚落，肩窝里就有熟悉的濡湿感传来。

许一楠习惯性的皱了皱眉，轻轻拍了拍安亦的后背。

感觉到许一楠的身体渐渐僵硬起来，安亦赶紧收好自己的情绪。

“我也很开心你愿意‘收留’我。”安亦朝她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终于不用再回到那处牢笼，做那没有自由的笼中鸟。

“嗯……”安亦摇了摇许一楠的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许一楠疑惑。

“名字啊。”安亦撇了撇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许一楠微微一愣，看向安亦的眼神变的有些纠结。

“？”这回轮到安亦疑惑了。

“我，不喜欢我的名字。”静了一会儿，许一楠淡淡的说道。

“啊这……”安亦似乎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那……”

“我比你大。”许一楠懒洋洋的靠在沙发靠背上。

“我……我有姐姐！”安亦突然有点激动，“我不想叫你姐姐。”

许一楠闻言挑了挑眉头。

安亦在一旁手指都快拧成麻花了，看得出，她非常纠结。

“叮铃。”就在这时，安亦的手机突然收到了消息，屏幕亮了起来。

安亦突然眼前一亮，“要不，我叫你的网名吧。”

许一楠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她沉吟片刻，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好友扫码界面。

安亦见状，乐滋滋的打开微信扫码。

“叮。”随着一声轻响，一条好友申请出现在屏幕上方。

点进去是一个红色头发小巫女的头像。

“小怪兽0321申请加为好友。”许一楠一字一顿，话锋一转略带戏谑，“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眼泪这么多的小怪兽。”

安亦面上微红，不以为然的轻轻“哼”了一声。

申请通过。

安亦注意到，许一楠的头像是纯白色的，微信名是个英文单词。

而且，她不认识。

……

“Jasmine.”一声标准的英国腔从许一楠的口中发出，“中文意思是，茉莉。”

“茉莉啊，”安亦恍然大悟，许一楠的身上有这种味道，她很喜欢的。“我……我英文不好。”她面露难色，想了想说：“要不，我以后叫你‘茉茉’可以吗？”

直接叫花名不太合适，单字的话又显得很奇怪，双字取前者谐音“默”更符合许一楠寡言少语的特点。

许一楠闻言，慢慢的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亿城，霍氏酒庄。

早上六点半，安夜起床下楼去别墅一层的健身房开始晨练。他选择的项目大多是有氧运动，也就是那些周而复始地重复某些特定动作、节律性明显的周期性的动作，像是跑步之类的运动。

一个半小时后，他擦着头发从淋浴间里走出来，发现手机亮着屏幕，上面有一条来自安亦的短信。

“带套衣服过来。”

时间显示是在二十分钟以前。

“Oh my god……”

安夜擦头的动作停下了。

且不说在他印象里，最近就没见过安亦在早上十点以前起过床的，可事实上现在才刚过八点；再者，以往他如果这么久没回安亦消息的话，早就被“夺命连环call”了，现在手机里却一条未接通话都没有；还有，这么早就急着发短信问他要衣服，难不成她昨天那身衣服坏了？不能吧，安亦向来很在意自己的衣服，更何况昨天她穿的那件还是定制的，价格不菲。

真是哪哪都奇怪。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安亦回个电话，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给他打电话的正是安亦。

安夜手上一抖，差点把手机扔掉，好在理智回收，他赶忙按下通话键，忐忑的把手机从耳朵边拿远。

“喂——”

“嗯，是我。你在路上了吗？”

没有意料之中的“河东狮吼”，安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没呢，我刚看见消息。”他吞咽着口水，嘴里发干。

“哦，这样，那你现在是在？”

“我还在庄园，现在马上就给你送过去。”

“不用，”电话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安亦好像在和什么人讲话，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又传来声音，“茉茉让我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啊？早饭？没呢。”安夜脑子有点宕机，“茉茉？哪位？”

“啧，你不许这么叫。”电话里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点熟悉的嫌弃，“茉茉就是昨天收留我的人……”

“噢噢，想起来了。”安夜一拍脑门，“她姓莫？满少见的。”

“不是！哎呀……”真是驴头不对马嘴，安亦也懒得跟他解释，“总之，你现在不用着急过来，吃完早饭再说。”

“哦……”安夜的肚子还真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嘟——

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只剩下忙音。

难得安亦说话这么客气，虽然可能是因为那位“茉茉”的缘故。

不过，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安夜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决定先去找白姨把早饭解决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