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 第19章 与港

这场雨还是落了下来。

祝愿站在窗前。

川西的雨不同香港，是急迫的，是大力的。像是满载着奔赴的勇气，拼尽全力来这人间。

祝愿忍不住，窗开一条缝隙，将手伸出。几滴砸进手心，然后染上她肤色的红。脑海中莫名出现原野的身影。

他像这雨。

神秘。

冷清。

每当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亦或是抛下兴趣时，就会发现他的多面。永远也展露不完的多面。

然后像这雨，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只在她心里的水洼点出涟漪。

难不成是自己对他有好感？祝愿想到这个可能性，随即笑。不会的。

她见过不知道多少男人，原野只是新奇了点……吧。祝愿关上窗，摇了摇头，拿纸巾把手上的雨滴擦掉。

兴趣更甚，她面对原野时的心绪，都在朝着解密和好奇的方向聚拢。

仅此而已。

-

川西雨季初现，雨倒是不大，山林间雾气萦绕，导演凌晨两点好激动的没有睡着，在工作群发，一定要抓住云雾的景。

祝愿已经深深在梦乡了。

Vancy敲门时，梦中情节正到她骑着追风，跨越山海的荒诞。

被人从美梦中打扰，饶是祝愿，眉头也带了些不情愿。Vancy拎着早餐走进来，一脸怨气：“导演让提前一小时出妆，抢光抢景，姐，太敬业了导演……”

Vancy的欲哭无泪把祝愿的焦躁都逗没了。

她道：“换班底这么多年，重新勘景，导演很急。进度耽误一天，剧组就开销更多。”

“理解了。”Vancy把手上早餐递过来：“姐，那我让妆发老师进来？”

“好。”她走去洗手间洗漱，顺路瞥了一眼窗外天气，雨停了，天阴着，雾气弥漫。确实是不多得的景色。

今天妆发简单，不是裙子了，祝愿松了口气。

走到片场时，顾宏时已经到达，坐在导演旁。这部电影是公路电影，女主角走走停停选择来到川西定居，在川西的文化碰撞下，遇到更广阔的河山，见到不同的人们，救赎了自己的故事。

顾宏时的角色，是一个徒步爱好者，迷路时来到了村子。角色设定有点痞气，服装也朝着痞气的方向制作，他坐在那，祝愿都有点割裂。

跟昨天的温柔前辈不像一个人。

她走过去，说：“顾哥，今天造型太贴角色了，我看着都有点不习惯了。”

顾宏时一改样子：“害！”

导演早就顾宏时合作过了，打趣：“你不知道他，十几年前就这种性格，也就是后面退圈了，性格佛了，收敛了。”

顾宏时：“过奖啊。”

祝愿看着他俩说着这些，也跟着笑了笑。

“来，我给你俩讲讲戏。”导演招手：“你们是怎么理解的。”

顾宏时：“我觉得，这俩人物就是照镜子。徒步者是还没找到属于自己地方的她，时空错位的感觉吧，底色是悲观的。”

祝愿道：“她羡慕徒步者，她也想一直走，但走不动了。”

“都对。”导演指了指剧本：“本子里没有写徒步者的结局，因为只有十分钟的出镜，但创作时，预设是徒步者离开村子不久死在了山里。死在自己的执念里。”

“她的执念是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他的执念是走遍每座山。”

“执念是重点，所以她看着徒步者，是怜悯。我说的明白吗？”

祝愿心底有点震撼。

她看过无数遍本子，第一次看到这一层，瞬间灵感出现：“她怜悯他，他何尝不是怜悯她。她们都站在自己的视角，去看别人的人生。”

她余光里看到，顾宏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

“没毛病。”导演点头。

“导演，光替站完了！！”现场传来喊声，导演挥挥手：“你们两个站位吧。”

祝愿点头起身。

只能说顾宏时不愧是香港艺人中荣誉最高的影帝，板子一打，气质全然不同，带动着祝愿的情绪。

一番对手戏下来，祝愿眼睛都在发亮。好久没过这么大的戏瘾。

休息时，顾宏时也笑，跟别人说着：“祝愿有灵气的，原楣没夸错。”

祝愿手指颤了下：“她跟您夸过我？”

“是。”顾宏时道，眼神陷入回忆：“她说她遇见了跟她很像的小妹，特别好，特别好。”

祝愿没有接下去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剧组众人回头，就见白色的追风载着红色的人朝这边飞奔。

是原野。

顾宏时站起身招手。

原野骑到近前，拉马缰，下马一气呵成，只是手上拎了个保温杯，格格不入。

顾宏时从他手上接过杯子，拧开，还冒着热气。他招呼原野：“坐会。”

原野点头。

祝愿看他坐在演示器前，看她们刚刚片段的原始帧，有点感到羞耻。不同其他观众，原野不带任何评判，似乎只是找个地方放置自己的目光一般。

鬼使神差，她问：“好看吗？”

原野睨了她一眼。

正当祝愿感到是不是冒犯时，见到那人点了头。

-

一天拍摄下来，顾宏时杀青了。

最后一幕停在他走进山里的背影，祝愿遥遥的看着，小声说了句平安。

“顾老师杀青！恭喜！”场务喊着，递上来一条哈达。村里找不到花店，杀青礼物就显得独特。

大家都争抢着和顾宏时合影，祝愿站在外圈，身侧是原野。

“你和顾老师很熟吗？”她在找话题。

“还好。”

祝愿点头：“只是你好像对他的要求全都答应。”

“从前约定好的，不拒绝他。”

“原来是这样。”

祝愿没顺着他的话细想，那头叫她：“祝愿老师，来合个影，做宣发呀。”

“来了。”

祝愿走过去，站在顾宏时身边。

还有录制花絮的人，镜头闪烁，顾宏时对她说：“拿个满贯回来，这也是我最后一部电影了。”

祝愿郑重点头。

余光里，花絮师似乎是想抓现场氛围，她没在意。身侧的声音响：“别拍到原野！”

猛然拔高的音量吓了祝愿一跳。

她愣了下。

花絮师道歉，然后换位置，顾宏时又恢复平静。

祝愿觉得不对劲，但无法细想，为什么顾宏时是这样的反应。难道他不希望，别人看到原野，亦或是，不希望给他带来麻烦？

也许吧。

收工回了院子，祝愿卸好妆，Vancy敲门过来：“姐，要和顾老师拍个宣传的短视频，我们两个过去一下？”

“我卸妆了啊——”祝愿道。

Vancy：“没事的，有后期！”

“可是……”顾宏时在原野家，她和Vancy带着大大小小的设备过去，似乎不好。

祝愿叹了口气：“你等我，我去看看能不能把顾老师带过来。”

“不用陪吗？”

“不用。”

此时已经黑天，今天的月一半藏在乌云里，大地够明亮。祝愿本拿着伞，发现雨已经停了，躲过水坑，一步一步。走到原野家小院门口，发现小院关着门。

门上唯一不同的是贴了一副崭新的对联，是一手劲道的繁体字。

【福临小院幸福平安——顾宏时提】

祝愿嘴角弯了下。

看来顾宏时真的很喜欢原野，他的签名和字，谁能要到。此刻却出现在小院有些老旧的木门上。

她将手伸过去，想要敲门，即将触碰时，院子里传来对话声。是顾宏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醉。

“小野，难道这样一辈子吗？”

“嗯，这样很好。”

“可是我不甘心啊——她一辈子都要留在山里吗？她原楣是维多利亚岗的明珠，是弥敦道的悬日啊！”

“她不想做。”

顾宏时的哭声骤然响起：“都怪我啊——都怪我！是我害了她。”

祝愿手中的伞，落在地上，溅起雨水。倒像是她的血，一滴一滴冷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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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