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雪时寒 第52章 第 52 章

我到父亲书房时，二人正执棋而战，黑白棋子落满棋盘，密密麻麻甚是复杂，我来到一旁放下点心茶水，站在献词身后好奇的看了两眼。

只见棋盘上白子居多，如同猛虎下山，气势汹汹，相反黑子廖廖气息薄弱，像被猛虎厮杀的猎兽，几近灭亡却还苟喘残延，奋力一搏。此时执黑棋的父亲，抬起的手掌捏着一颗黑石久久未落子，他思虑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七殿下果然好计谋，下官甘拜下风。”

李献词不同父亲的愁眉不展，看到我来扬眉一笑，对着父亲说道“唐大人用棋高技，若不是我近期跟着太傅学了月余，怕是抵不过大人了。”

“哪里哪里，殿下谦逊了，是下官不才，棋艺不及殿下半分，还望殿下莫要见怪。”唐樾看着女儿正一脸好笑的望着自己，摇了摇头“小女为殿下准备了茶点，不如殿下尝尝，可还合口味？”

“嗯。”他转身看着我，无奈只好把放在一旁的点心又端了过来“你尝尝，这桂花糕可是新做的，如今桂花新开，糕点清香四溢，配上清茶正好。”

棋盘被下人清理干净，我放了糕点，又为二人倒了茶水，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很好吃。”李献词捏起吃了一口，公子无双的模样连吃个糕点都这么今人悦目。我心中暗暗想，如今他恢复正常，没了痴傻之名伴身，往后倒也可以寻个良人，好好过日子呢。

“能得殿下夸赞，也是极为难得。”唐樾望着门外青天，想起前院藤蔓缠绕的荫蔽廊道，清风阵阵，夏日里待在那儿也是乘凉的好地方“臣家中存有一壶青花酿，香醇甘露，口感甚好，不知可否有幸邀殿下小酌两杯。”

没等李献词回话，我就拒绝了“父亲，献词可从来没喝过酒啊，你别把他灌醉了。”

回忆起往日里，我便是因着一杯青花酿醉的一场，害得父母哥哥操心劳累了一整夜，略有些担忧。虽然这青花酿比不上宫中蜜，万一他同我一样是一杯倒，怎么给看皇帝交代啊。再说了，自小到大，宫中宴庆，我都没见他喝过一口酒，自然不知酒量如何，及此更不能让他和浸淫官场多年的父亲去把酒了。

一口果酒倒也无妨，深宫里再烈的酒他也喝过，只是沉醉与否皆是疯癫模样，怎会有人在意。李献词不曾想，幼时护着他的女孩儿，自始至终都未改变过。

“雪儿多虑了，几口果酒无妨。”他望着坐在身旁的女子，目光柔长，似乎这万千世界里，只有她一人。

“既然殿下赏脸，臣就先去准备一二。”唐樾起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女儿照看好李献词“雪儿和殿下说会儿话，待父亲备好果酒，再过来。”

话落，人也消失在门槛处。李献词猜想，这个唐樾是在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不论何等心思，总归是对着他的胃口了。

“这酒后劲儿可大了，你确定要喝啊。”我起身往外走了几步，看到马田守在月洞门前，放心了不少“还好，到时马田可以护着你回宫。”

“若是府邸早些建好，雪儿便不用担心这些琐事了。”李献词道。

“这倒是，你搬出来住总比困在宫里强。”毕竟一个自己做主，一个别人做主，怎么说都是前者好一些。

“雪儿喜欢什么？蓝楹？木棉？还是玉兰？不如都栽种一些。”

“蓝楹倒是好看，不过我还是喜欢夹竹桃多一些。”看他热情满满的神色里全是期待，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疼惜感，他应该很渴望离开皇宫吧，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李献词一滞，神色不减分毫。他却是忘了，飞虹桥旁粉嫩娇艳的夹竹桃，正是雪儿喜爱之物“也好，我便命人架了溪桥，两旁都种了夹竹桃，再造一处静水湖，多种些美人莲。长春与四季海棠也多要些，这样一年四季雪儿都能瞧见花红叶绿的景色。”

“献词喜欢什么就种着，我平常时也不爱出去，尤其夏季燥热，怎能按照我的喜好布置庭院呢？”我听着十分不对劲，又不是于我建王府，自然是紧着献词的喜好来办。莫不是他鲜少有朋友，在意我的看法吗？想到此我也就说出了心里话“不过要是让我提一些建议的话，到还是有的。”

本有些泄气的李献词听闻，再次抬起了眼，看着对面的姑娘含笑如清泉“什么建议？”

“我觉得窗外应种几棵芭蕉，这样下雨时便能卧床聆听雨打芭蕉声，门口要放两盆睡莲，盆内可养几只锦鲤，闲在家中无事，观赏莲花喂喂鱼，多好了。”一想起来我就停不住嘴，直嘟囔个不停，好在献词也不恼，静坐着听我说话，他可真好。

“最好啊，再种一颗枝叶茂盛的大树，夏日乘凉，冬日拂雪，树下建一个秋千，天好了还可以……”说道此，我停了嘴，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献词“对了，你是男子，怎能建了秋千呢，到时被你好友看到，岂不是要笑话。”

他只轻轻一笑，淡然自若道“我若有好友，他们岂会笑话我这些呢。”

我可真笨，又提起他的伤心事。那些自诩君子德如玉的人，怎会和他做朋友。不由得暗骂一声，哄着他“也是，沈世元才不会笑话你呢，等哪天碰到他，我定要敲他一笔，请我们去玉香楼吃酒去。”

“好。”不过，他们不是在商量王府归置一事吗？怎么又扯了这么远。

“对了，那个阿娜公主是不是见过你，看今日情形，好像对你格外爱慕，你说皇上会不会于疏勒和亲啊。”虽然那个阿娜性格有些直爽强悍，终归是发现了献词优点的人，想讨厌吧，又觉得她也没错啊，这么个人儿，谁还在乎他以往如何，眼光倒是挺好，就是脾气暴躁。

提及阿娜，李献词眸光闪烁，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端起茶杯细细抿了清茶，低垂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能会，不过不是娶，而是嫁。”

“什么？”我一时有些恍惚，娶嫁之分凌乱了片刻才知晓，皇帝这是要把女儿嫁过去啊。

“娶了阿娜，便是被定闲云野鹤孤云独去的日子了，任谁也不会娶这么个女子。如今大元正盛，嫁过去公主，疏勒也只得供奉着，到时子嗣延绵，由我元朝血脉继承疏勒大统，也算是化解多年后的战争之苦。”

他说的一字一句，都很平常，却让我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不过这种大事，说跟我听，真的无事吗？

“这么分析倒是利弊分明，不过总算是有人知道你的好，若不是碰上个要打要杀的公主，其他都还挺好的。”朝堂与国域纷争，我没有兴趣，就是觉得献词失了一段良缘。良不良还真不好说，要是性格能温和几分，有着得天独厚的面貌，也是挺般配的。

李献词似乎不太喜欢听到阿娜这个人的名字，连同关于她的一切都不喜欢，他定定望着茶杯里的碧青叶水，眉头微皱，忽而又松开了“胡说。”

“知道我的好又如何，能对我好的人，才是弥足珍贵。”

这话说出口，竟带着浓情温柔。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不过对他好的可不止一个，贾府里的御定皇妃的姑娘，其实也偷偷关照过献词，我也想提示一些，可话到嘴边，总被他打诨过去。我觉得他可能是知道的，只是自尊心作祟罢了。

“是啊。”我似有所指的盯着他说道“一定要好好珍惜哦。”

轻笑声如同春风穿过云层，拂过碧水。如同暖阳般，寒冬过后，沐浴滋润你整个心田。我也挺喜欢他这样，因为这表示献词很高兴。

不多时，父亲备好了酒席，就在青藤架下，恭请献词同坐，二人一言一句聊了起来。国家时，天下事，提起倒也是畅谈无碍，我坐在一旁显得有些提不起精神。

女子嘛，自然是喜欢听些八卦密事，听起来才能激起三观，再不济也要聊些衣服发饰之类。听他们这么说下去，我没等日头落山，可能都要睡上好大一阵子了。

他俩怎么也不想着让我回避一下啊。无聊时，我望着青天，觉得青天无趣，望着青藤，觉得青藤也无趣。生无可恋之际，只好细嚼慢咽的啃着小几上的糕点，一点一点的将它们吃进肚子里，然后再品上一口父亲的私藏茶，哎……也就这一点乐趣可言了。

另一方，与唐樾畅谈之余的李献词，默默关注着心仪人的一举一动。他二人话间却有无趣，可来此府邸次数无几，总要陪着未来岳父，哄他尽兴些。哪里想到身旁的人儿竟会这般无聊，左观右盼，糕点殆尽，又要恹恹欲睡的模样，令他心软绵绵，涌起无数柔情，若非长辈在身旁，真想拥了佳人入怀。

暗嗅相思甜入骨，日短情长终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