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一下就下了三天,大雨滂沱不休,淋得人心都发霉了。不只是为何所致,第二日我就发了高烧。为了尽快回去,我们四人简装出行,连个丫鬟侍卫都没带,因此也没人发现我的不正常。
起初我以为自己赶路劳累,吃罢饭躺在床上觉得浑身无力,简单洗漱了一番就睡了,直睡到日上三竿也没起来,还是贺敬来我房中喊我起床的时候才发现的。据他的话说,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回应,吓得他破门而入,看着我躺在床上不吭不响的,以为我不行了,抱着我就往医馆里冲。很不幸,我又遭了大雨洗涤,烧的神志不清。
后来清醒的时候,哥哥告诉我,当时贺敬就像疯了一样,拦都拦不住。还好驿站里有大夫,知晓我的病症,这才劝住了他。因此我也病上加病,刚睁开眼又给烧昏了头,怎么喊都喊不醒。
我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因为脑子里浑浑噩噩,什么都想不起来。再次昏睡的时候,心中源只埋怨自己,拖累了大家。明明最为伤心是张娴姝,而我还要再让她为自己担心,真是心酸啊。
等到第四日,哥哥终于慌了,上吐下泻的折腾,让我病的更重了。大夫说我是水土不服所引起的病症,并且表示他能力有限,无能为力,只能赶到京都找京中大夫。
于是乎,外面暴雨倾盆,三个人带着我没日没夜的往京都赶,本来还有五天的路程,结果第三日上午我们就到了。说来也奇怪,到了京都,雨就停了,被潮闷湿阴缠了好几日的几个人来说,晒太阳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母亲接到消息的时候,高高兴兴的迎了出来,看到我这个样子,也吓得腿一软,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好在哥哥机敏接的及时,后来讲明原因,被母亲痛骂了一番,命令他赶紧去找大夫进府,并且表示,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要打断他的两条腿!
另一方贺敬冲冲忙忙到了国公府,哪儿也没去,直奔府中御医住处,速度之快,如风卷残云。国公夫人刚听到音信,前脚踏出院门,就看到自家儿子拽着府中老御医往大门而去,张御医佝偻着身子,衣领还揪在贺敬的手中,如同被人拎起的孩童。
“敬儿怎么了?”她叫住跟在身后的汤峙询问道“张御医年岁大了,可经不起折腾。”
汤峙背着老御医的药箱朝国公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唐家小姐病重,公子急着去救人。”
“病重?怎么会病重!”她焦急道“是得了什么病。”
“许是水土不服。”
“你快去快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回来好报给我听。”国公夫人冲着汤峙摆手,这避暑山庄也待了好几年,怎么这次就病的这般严重。
“梨儿,你去库房,找着对症的药材和补品,送去唐府,这大病一场,可不得瘦好几斤啊。”
汤峙得令,转身出了门,一溜烟就不见了身影。梨儿看了看他,摇头直笑,向夫人行了礼,赶去了库房寻找东西。
“好好的小丫头,遭了什么罪啊,怪不得敬儿急得跟什么似的,不行不行,我得亲自去库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补血益气的东西。”她叹了口气,又不放心库房那边,领了丫鬟婆子,去亲自挑选了礼物。
唐君白一行人进屋的时候,贺敬刚好赶到,被他半拉半拖的老御医,累的捂着胸口直喘气。他这把老骨头,骑上马差点给颠簸的没了命啊。好好的待在府中睡个觉,都能被人给拖出来,真是祸从天上来。
“张御医,你快看看雪儿如何了。”他把张御医往床前一推,也顾不上与他人说几句客套话,把这几日的情况给他认认真真说个仔细“好几日都不曾吃下东西,且高烧不退,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老夫,老夫……”张御医喘着气,还没说完话就被人打断了。
“别自我介绍了,快点开始把脉吧,”唐君白催促,都是自家人,你客套什么啊。
“老夫没带药箱啊。”张御医跺着脚,气的昏花的老眼更加模糊了。
“带了带了。”贺敬朝外面喊到“汤峙!药箱。”
“来了来了。”汤峙一个跃身跳进房间里,取下身上的药箱放在床边,偷偷抹了把汗,还好赶上了。
众人围着老御医,安静且又急躁的等待着。那御医也不知是不是年老体迈,颤巍巍的拿起药箱,缓缓打开,取出所需之物又缓缓关上。事罢还抽空掏出帕子抹了把汗。
唐君白咬牙拉着贺敬,就怕他一个不耐杀人灭口啊。不过这老头确实太磨蹭了。
倒是他娘看着贺敬,若有所思。
不管过程有多么艰辛,最后还是顺利把完了脉。张御医写完了药方,晾在一边吹了吹,交给了汤峙,最后被贺敬给夺了过去。
“这药喝了会好吗?”
“立竿见影。”张御医抬眼瞄了瞄贺敬,心中思忖,他还是不要随二公子回去了吧。
“可是驿站大夫开了许多药都不见好。”
“那是他们笨,这么一个小病,居然看的越来越重,庸医一个。”
他看着药方兴高采烈的交给了汤峙,并命令他要好好煎药,速度要快。
听了张御医的话,大家都松了口气,这时安清兰看到跟在后面的张娴姝,她冲儿子扬了扬下巴,唐君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自家母亲了。
“娴儿怕是接到你母亲的书信了吧。”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唐君白,真的看懂她的示意了吗?
张娴姝轻声嗯了一声,整个人变得肖静无声,一下子令人难以适应。
“母亲,我们就是因为知晓了这件事,才赶回来的。”唐君白说道。
“我知道,后来她又写了一封,算下来,如今也快到东华山了。”
“什么?”张娴姝听闻,惊讶不已,他们只顾着赶路,居然错过了书信。
“写了什么。”唐君白询问着,却换来母亲一记白眼。
“如今尘埃落定,让你们莫要着急。”安清兰解释道“你父亲也是朝中官员,那房妾室是同僚之间的赠与,碍于情面,他不好推脱。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还不清楚,你回去莫要追问,省的又勾起你母亲的怒气。”
“这苦命的女人,总是会肖想荣华富贵,毕竟事出突然,你父亲若是将她扫地出门,朝中大臣会如何看待他,京都百姓会如何评价他。将她抬做妾室,只不过是为了封住悠悠众口,娴儿也莫要为此事烦恼。”
张娴姝松了口气,还好父亲没有这番作为,不然她真的不知如何面对他了。
“那母亲还好吗?”
“嗯,就是多日不见,想你了。”安清兰朝儿子勾勾手指,唐君白乖乖的走了过来“雪儿也找御医看过了,没事你就送娴儿回去吧。不是兰姨不留你,实在是你母亲念叨了好几日,等雪儿醒了,我在带她去你家玩。”她拉着张娴姝的手,亲昵十分。
放下思虑的张娴姝只觉得浑身轻松,心中压下的大石头也碎成渣了,她握着安清兰的手,心中温暖如春,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都是兰姨再陪着母亲“嗯,我知道的兰姨,等雪儿醒了我会再来看她的。”
“乖孩子,快去见你母亲吧。”安清兰看着二人并肩而行,清隽的背影成双入对。看来她家再过不久,要有喜事了。本来还担忧儿子眼光不行,万一挑不到自己心里去怎么办,这下看着二人也算是铁板钉钉了,心里安稳了不少。
同样看着二人离去的还有贺敬,他心里狂呼,让唐君白别走啊别走。结果汤峙去煎药,那两位神仙眷侣出门,屋里只剩下自己……和未来的岳母。
这俗话说得好,岳母相女婿,是越看越喜欢,也不知道自己得不得人喜欢呢。
安清兰看了一眼神游太虚的贺敬,笑着摇摇头,而后坐在女儿床边,为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整日里嬉笑的面孔,如今病气沉沉,让她这个当娘的,看着伤心。忽而又瞧见女儿发间的碧玉簪,心中鼓声震天。
她回头又看了看贺敬的白玉簪,顿时明了。若是她没记错,这是锁扣双簪,是对簪。
一个是青黎,一个叫白殊。
当年她有幸一见,钟爱不已。此物不仅是凉州盛家家宝,也是盛家老爷与夫人之间的定情信物。可如今……戴在了女儿的发间。
“贺小公子赶路也累了,快回去休息休息吧。等会儿雪儿喝了药,我会照顾她的。家中无男子,莫怪臣妇不留您,实在是不妥当啊。”尽管心中波澜起伏,安清兰面上静如湖泊。什么无男子,都是借口。
“这……”贺敬看着床上昏迷了几日的人儿,依依不舍。可碍于情面,又不得不离开“那就辛苦伯母了,需要我贺敬帮忙的,伯母尽管派了人去国公府喊我。”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她是我的女儿,这也是一个母亲的职责所在。”
“公子,府里送来了补品。”正当贺敬准备离开的时候,汤峙带着一众抱着锦盒的家仆站在门外,等候主子吩咐。
“嗯,交给府中管家安置吧。”他背着手走出门栏,回头看了看屋内,最终还是离去了。
急不得,他告诉自己。路还很长,他需慢慢打算。
“秋彤。”
“夫人”
“大公子回来了,你让他去前厅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