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星空高穹,草落莹虫,我与贺敬一夜赏景,彻夜不归。还好西山顶建了观景亭,我二人坐在亭中数了一夜的星星。
好吧,我没有数一夜,半夜都熬不住便趴在他怀中睡了个透。以至于第二日被他喊醒看日出的时候,我还困的睁不开眼。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熬夜了,什么看星星看月亮,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的都不要的,我要睡觉。
彻底醒来的时候,我二人身着厚厚的狐裘,贺敬将我揽在怀里,鬓发霜寒。山中夜晚寒气袭人,他抱着我竟坐了一宿。
本以为他熬了一夜未眠,定会沧桑些,没想到竟是神采奕奕。我看他那那双笑意妍妍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血脉翻涌。迎头高悬的太阳夺目耀眼,厚重的狐裘热气难肖,准备离去的时候,我肚子咕咕作响,惹得贺敬又是一阵哈哈笑。
随意吃了些饭,回到住所的时候,哥哥已经备好了马车,正在四处寻我。当看到我和贺敬在一起的时候,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露出几分震惊。而后看向贺敬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你昨夜为何不回去。”他是这样质问我的。
“给你们腾位置啊。”我是这样回答的。
为了给他们制造二人空间,我露宿街头,这样的好妹妹,世间难寻哦。
“你给我们腾什么位置,这么大的屋里,还容不下你吗?”他怒气冲冲的看着我,好似罪大恶极。
“我可是看了一夜星星,露宿寒霜,你还怪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委屈的跟什么似的。
“看了一夜星星?”唐君白略带疑惑的看了眼贺敬。
“不看星星干嘛!在屋里给你俩当灯泡嘛!”我得理不饶人,本想与哥哥长篇阔论的诉诉苦,但看到张娴姝惆怅的表情时,全变成了腹诽。
“时寒自以君子而称,行君子之事,坦荡磊落,君白兄莫要担忧。”贺敬将我拉到身后,对着唐君白说道“如今娴姝忧心重重,易结郁症,还要请君白兄多多陪伴,方能解忧。”
唐君白看了看备好的马车。因着方便,他只备了两辆马车,一辆给元雪和娴姝,另外一辆是他们二人的。男女共处多有不便,还是分开的好。如今情形,怕是不能照计划进行了。
“先上马车,其他事宜路上再商议。”如今他得陪着张娴姝,正值消愁之际,他怕她郁结于心,更难开解。
我二人对视一眼,知道如今多事之秋,还是老实点为好。于是路上的时候,哥哥和张娴姝同坐,我与贺敬同坐。
念着娴姝归家心切,我们途中甚少停留,除了吃饭睡觉外,其他时候都是在赶路。我也十分心疼她的啊,可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里度过,我空有一肚子安抚的话,也无处诉说啊。
贺敬告诉我,如今她要静思,有哥哥陪着必然会安稳的多,让我放下心来。我趴在车窗上看着过路景致,想起来时追逐马车的李献词。当时走的太急,忘了知会他一声了,也不知他找不到我,会不会生气啊。
哥哥已经说过了吧,他混迹其中多年,应该会打理好一切。我抱着脸乱想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发现贺敬靠着车壁居然睡着了,怪不得周遭这么安静。
自从那日他彻夜不眠,再加上这几日赶路匆忙,确实甚少休息。我回身趴在小几上看着他,其实这人安安静静的,到有几分儒墨之气,剑眉星眼,看着也令人赏心。只是这眼下青色难掩他疲累之相,我心中轻叹,果然再厉害的人,也需要足够的睡眠啊。
这几日也不凑巧,阴风阵阵,乌云笼罩,眼看要下大雨。我找出备好的披风搭在他身上,夏日里要是伤了风寒,才是真的遭罪。
我坐在他身旁,看着那人侧颜,只觉得如峰峦一般,甚是好看。那张嘴巴,笑着的时候高高翘着,衬得他傲气十足,如今睡着了,竟不如当时好看。
脑海里又想起喝多的那次,他翻身而来,轻柔细腻的吻。那是带着宠溺和纵容,试探的一吻。我在他面前抬头看着,这张日日相见却不曾细细品味的模样,一睹足以暗许,怪不得连孤芳自赏的人儿都能俘获芳心。
也不知,她们会不会羡慕。我伸手点了点他的唇,捂着嘴偷笑,沈世芳在这儿,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这等人儿,整日里藏在深院里,平常人家难见几次,我应该更为庆幸吧。四处打量的眼神突然落在那张一如仰月的唇角,若是尝一尝……
打住打住,我晃晃了脑袋,身为一个女人,怎能有这等下流的想法!
明明在刻意忽视,可心底却偷偷的泛起了涟漪。我又看了眼贺敬的嘴巴,总结出一句话:这个嘴巴妖艳无敌,它在勾引我!心中天人交战,最后我还是被好色打败了,靠着贺敬的脸越来越近。
他的睫毛可真长,随了谁啊。
鼻子这么挺,会不会像石头一样硬。
皮肤真好,光滑细腻,一颗痘痘都没有。
“元雪”就在我一点一点接近的时候,车门猛地被打开,又猛地被关上了。我听到我哥的声音,还有张娴姝,他半推半抱的拦着张娴姝,一边恨恨的朝车里大喊“吃饱了就给我赶紧下车!”
本来我就心虚,被哥哥这一声吼,吓得浑身一抖,再抬眼,那个正在熟睡的人,睁着如墨的双眼定定的看着我。眸子里带着窗外透过的逆光,映着我呆愣的面孔。我看着他眼中的那张脸,表情越来越惊恐,全身血脉瞬间贲张,捂着嘴巴急急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解释道“我可不是要亲你。”
“我没有亲你啊!!”
“嗯,我知道。”贺敬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淡然的将快要跌落车外的我拉了起来。他越是拉我,我就越是挣脱。
“喂喂,贺敬,男女授受不亲,你放放放放手。”
最后贺敬一用劲儿,直把我拽到他怀里,霸气的看着我“你想亲我?”
“不不不,我没有,你可能出现错觉了,我看你嘴角有个痘,一时好奇而已!”我摇着头狡辩着,他显然不信“真的是好奇,你别不信,我唐元雪从不说谎的!”
“从你为我披上披风的时候,我就醒了。”
“……”最怕什么,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我艰难的捂着眼睛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听着他闷声发笑。
“别笑了贺敬!”
“好。”回答是这样回答的,可头顶的笑声只升不降,气的我掐着他的后腰肉直用力。
“你别笑了!别笑了!”
他也不恼,伸手握着我使坏的爪子,往胸前一放,看着我的眼中情深似海。
“我并非笑你,我只是太高兴了。”
我眨了眨眼,心想:掐着你你还高兴,是不是有受虐癖好啊。
“我欢心,是因在你眼中看到了我的存在。”便是这张脸让她的视线,在自身停留了片刻,仅此而已足以心满。
“这种存在,令我心安。我从前一直都不确定,你的心里是怎样认定我的,他时年幼无知,非你所属意中人,如今我改变这么多,你可有看到?可是你心中所属之类,只要是你欢喜,无论什么模样,我都愿意改变,变成那个你时时倾爱的样子。”
“你说我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惯了,不知贫穷疾苦,不知世间沧凉。你说我锦衣玉食,过得奢华无度,不知路有枯骨,可是这是我生来便具有的,我无法改变,也无法去放弃。我只能一步步按照你所喜欢的那样,温柔敦厚,体贴入微。”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那些陌生人不值得我体贴,也不值得我温柔,我一腔孤勇只能付于雪儿。”
“雪儿呢?”
我?我如何?我望着这张脸,温情种种低的过海誓山盟,这是我很少见到的模样。我摸着自己的心脏位置,跳动的胸腔震得掌心发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早的时候自己特别粘着他,后来又喜欢处处针对他。以至于往后不知何时,也曾偷偷喜欢过他的行事矩越,喜欢他拉着我的手,温柔而又炽热。我知道这种情绪不同寻常,就像父亲对母亲一样,我也对他……心悦已久。
四周繁乱,我听到有人叫喧,驱马而过,听到寂寂风声呼啸,闷雷滚滚,像是迎头劈下,声势嚇人。
我望着贺敬失神一样喃喃自语“我心属你啊”
“你说什么?”贺敬不可置信的看着怀里的人,他两手禁锢着我的肩膀,像是一副铁架,捏的生疼。
外面风声更甚,可抵不过他心中波涛澎湃。
“你与我心中所想,是一样的对不对。”他看着我,一双眼里满是笑意,是愉悦,是惊喜。可我却猛的回过神来,挣脱束缚。
“我、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这雷声好大,本来你就聋,出现幻听了吧。”
贺敬丝毫不曾松手,他并没有听错,相反,她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无比在意,他怎会听错。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死鸭子嘴硬。”
“你才是死鸭子,你嘴硬。”
“是啊,我嘴硬,你要不要试一试?”
我看他一张脸越靠越近,吓得双手捂着嘴巴大气不敢出,反而逗笑了贺敬,他捏着我的鼻子道“你不愿意,我怎会勉强。”
砰砰砰,马车被人锤的巨响。贺敬松开我的鼻子,笑叹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紧接着就是我哥低声埋怨,贺敬也不吭不响,转身朝我伸出手。我知道他要扶我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羞意未退,我顶着一张大红脸出了马车,任由贺敬搀扶,任我哥如何沉默,都激不起任何反应。
出了马车我才知道这风到底有多大,吹的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正想用大袖挡一挡,忽然身边一暗,原是贺敬站在我身旁,健硕高大的身影,将妖风挡了一半。
“眼看要下暴雨了,赶紧去驿站吧。”唐君白走在二人跟前,扭头看着他们眉目传情的样子只觉得头疼“等雨停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