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雪时寒 第35章 第 35 章

张府里，一位挺着肚子的女子，挽着妇人髻，心满意足的斜躺在贵妃椅内。她如今才二十，正是春花绽放的时节，只要为张祯诞下儿子，这一切的荣华富贵皆是唾手可得。

想起前些日子里，气结而走的夫人，她至今都觉得畅快。自己躲在那处小房子足足呆了三年，三年啊，她不可能带一辈子，蹉跎岁月无情，她将何去何从呢。

唯有握紧眼前的一切，才是真正能令她感到安心的。

你看看，这高墙大院的，绿柳红花好不鲜艳，偌大的府邸比起城郊的小房子，可不知好了多少倍。

妙云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悠悠地轻抚着肚子，窗外阳光正好，亦有清风徐来。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如今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可惜总有人要将这种安逸打破，她睁开眼，听着外院吵杂声，询问着身旁的丫鬟“是老爷回来了吗？”

“奴婢这就去看看。”丫鬟还没出屋，那方就来了一位面如冷霜的姑娘，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贺献兰的贴身侍女。

“不必看了，夫人回府，快快出来迎接吧。”她一个妾都算不上的女子，整天在张府里摆谱，早就该有人治她了。

妙云听罢摆出一副惹人怜的样子，抚着腰肢缓缓起身。虽有身孕，并不影响她纤细的体型，反而有种莫名的温柔的光辉气息。柔弱不堪的女人，总会惹人怜惜。

出了院子，妙云扶着丫鬟来到正厅，这路虽不远，但也让她累的满头细汗。早晨还晴阳高照的天空，这会儿竟布满乌云朵朵，灰蒙蒙的天空，一丝风也没有，闷得她心里发慌。

正厅里传来阵阵笑声，似乎来了客人。她盈盈地走了进去，抬头看到主位上坐了两个妇人，面带愁容的她认识，正是那日气走的夫人。另一位明艳灼人的她倒是第一次见，二人应是交好，抬手投足间，都带着些微的默契。

“夫人安好。”她扶着腰肢屈了屈身，低着看着地板，静待坐上的人开口。

等了许久，只听到二人品论着茶水，欢愉中像是没有听到。她本就身子弱，如今又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腰酸背痛的，想来那二人也是回来立威了。

“二位夫人安好。”她再次行礼，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

安清兰回神，像是才发现她一样“哟，这府中何时添了个大着肚子的丫头。”这个大着肚子的丫头，听在妙云的耳中如同针芒。

“妙云是在老爷身边伺候的。”未等贺献兰开口，底下传来柔柔的声音。她原本也是不打算回答的，多说一句都觉得令人恶心。只是这个还未抬做妾室的女人，如今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阿兰说的对啊，我这一时兴起，回了趟国公府，家中之事不曾教惯，都有奴才敢以下犯上了！”她重重地拍了下桌面，盯着那人目中倨傲。

“看来是要整治整治，以免助长歪风猖獗。”

妙云听她这么说，心中安定了不少，她要的就是这个女人，蛮横无理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体现出自己贤淑温柔的体贴。

“是妙云口无遮拦，给夫人赔罪，还请夫人莫要动怒。”她捧着肚子屈身艰难的时候跪在地上，诚心请求。

这大着肚子的人，还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体态丰腴，面色娇嫩，令谁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安清兰拉着那方欲要发怒的人，拍拍了她的肩膀“夫人自小养在深闺，对于体统二字要求甚是严格。毕竟是大家闺秀，与那些走街串巷卖货营生的女子不同，她们为求谋生，只习的讨巧卖笑，自然松懈的多。”

“你们夫人，在外要应酬贵家，在内要替夫解忧，处理内院繁琐事务，这事情多了，自然顾及不到奴才们的心思。你进了张府，就是张府的人，府里的规矩你要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更要懂得。”

她这一番话，说的妙云心中了然，原是帮忙来了。不过这位妇人面色沉稳，辱宠不惊，心思难测啊。

“奴婢时日尚浅，不懂规矩，往后定会向夫人多加讨教。”

“嗯，你们夫人管理内院已是不易，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荔香吧。张府不同于你以往待过的小门小户人家，要是出了过错，可不要埋冤法规无情，毕竟大家府邸，讲究颇多。”

荔香两手在侧朝着安清兰屈了屈身“奴婢定会好好教导妙云姑娘。”

安清兰点点头，示意一旁的丫鬟把她扶起来，这边刚起身，门外急急忙忙走过来一个人，那人一身官服未褪，进屋看了一眼坐上的二人，站在门口不知如何开口。他出门回府，远远看到门前停有车马，这排场他是认识的，正是唐家的车马。

瞧见妙云无碍，他偷偷松了口气。

“张大人这么匆忙，是听说霁儿回府了吗？”

贺献兰，闺名单字霁。当年二人交好，名字都带有一个兰字，不好分辨，于是安清兰就为她起了个霁字，岚气霁媚，烟光晚浓。贺霁，何其有幸。

张祯笑了笑，整了整衣衫来到贺献兰面前，拉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是啊，霁儿离去这几日，我心中思所，想来是那日自己太过冲动，未考虑过霁儿的心情，是张祯的不是。”

贺献兰本不想让他碰着自己，她看着好友劝慰的眼神，终是忍了下来。

“知错便罢了，娴儿都这么大了，你们两个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也不怕笑话。”安清兰看了他一眼，发现那双眼睛，正观察着一旁的妙云，二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难怪好友会这般生气，换做是她，可不得让唐樾退层皮。

“张大人这位佳人，可真是一个妙人，难怪你金屋藏娇这么多年，霁儿都不曾发觉。” 她走到妙云身旁，伸手捋直了她头上的步摇，余光打量着二人的神色“可见张大人用心良苦，这等珠玉似的人儿，确实要好好护着才是。我就说今日入了府，便觉得府中比起以往热闹了许多，原来是添了新人。”

张祯眼中忽然变得不安，他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妻子，故作镇定“只是同僚之间的赠予，我委托不过，便收下了。”

“哦~”安清兰托着长呛，深深注视着妙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张大人瞧上了哪家姑娘，正疑惑。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长辈还没来，姑娘倒大着肚子来了。”

贺献兰冷哼一声，抽回了手。那双心虚而手心冒汗的人，令她觉得万分不堪！片刻的接触，都能让她感到浑身难受。

妙云听张祯这般说，整张脸嫣红一片，低着的脑袋越发的沉重了。她知道今日自己是落不到好处，便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一眼张祯，眼中泪意无声，脉脉柔情，瞧的张祯心中一汪碧水流动。

“能让张大人入了眼的，怕是不一般啊。”

“她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能有如今的生活实属不易。如今又怀有我张家血脉，若是将她放在外面，恐落人口舌。”

落人口舌？哼……安清兰回身，拉着贺献兰说道“说来也是，毕竟张府血脉不同其他，接过来细养也是应该的。只是张大人觉得，霁儿能有如今，就很容易吗？你为了一个妾室，让她颇受委屈，如今京都的官宦人家都怎么看待她？还是你想来个宠妾灭妻？”

“张祯并与此意，霁儿跟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我铭记于心，怎能有这等妄为人的想法。”

“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忘了！”贺献兰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起伏不定，这二人她是一个都不能看到，看到就来气。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她拍了拍好友的手，看着张祯，目光如炬“张大人劳累半生，才有的今日风光，霁儿与国公府可算是功不可没。落叶思其树，饮水思其源，我看张大人为人处事谦和礼让，恭正严谨，定不会辜负他们吧。”

“这妻为大，何况又是为你操劳半生，为你抛弃荣华的结发妻啊”

“可不要等到进退失据，才追悔莫及。”

她在张祯的注视下，扫了眼妙云，语中含着，不言而喻。

“嗯，我岂是那等不知廉耻之人，霁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过往所为我付出的种种，张祯永不能忘，此事我定会给霁儿一个解释，还望夫人能原谅我。”说着，他扶着贺献兰的手臂紧了紧，目色深情。

“原不原谅你，我可没有这个资格。”贺献兰一甩手，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她再待下去，真的要被他给恶心死了。

“霁儿！”张祯呼喊。

“你犯了错总不能不让人生气吧，她若是不生气，可见你在她心中的，早已无关重要了。这种事，可不是儿戏。高贵如国公爷，如今二子成人，后院依旧只有一妻，忠贞不渝直至今日，真是令人羡慕。”

张祯看着那人含有深意的神情，面上火烧一片。他娶贺献兰的时候，曾说过，她长兄不纳妾，自己绝不逾越，让自己的妻子，当这张府里独一无二的夫人。是他违背承诺，犯下大错，如今覆水难收，时难反转，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父母只有他一子，如今夫人不育，香火难续，他不得已而为之，只希望自己相伴多年的妻子，能理解他心中这份苦楚。

安清兰朝着荔香伸手，吩咐道“你们夫人说了，将南房朝阳的院子收拾干净了，留给……”她看了一眼妙云，像是不知如何称呼似的，闭口不言。

“云姨娘”荔香提示到。

“嗯，夫人备了补品，经手要让懂医的大夫验过了再放到南房里，省的遭了祸水。”

未等安清兰说完，张祯摆手拒绝“不用，我相信夫人。”

“还是仔细些好，你信她，可不代表人人都信她。万一你的姨娘出了事，你第一个怀疑的，当真不是霁儿？”

安清兰见他不言，冷笑一声“这一世夫妻，她如此忍让可见其心。霁儿说了，这敬茶礼就免了，看在她月份大，准备了几床喜被，命人送了去，等临盆了，稳婆丫鬟的都一并准备齐了。往后荔香就好生照顾着姨娘，可别出了岔子，让夫人百口莫辩啊。”这变了心的男人，就如泼了污秽的玉石，看着恶心，拿着更恶心。既然事情安排妥帖，她也无心在此带着丫鬟匆匆离去，如今贺献兰心中仍是旧情难却，她得多多陪伴一二，免得想不开，大病一场。

“大人，都是妙云的错，是妙云令夫人与大人心存芥蒂，意向不和。”待二人都已离去，娇弱的人儿移着莲步款款而来，扶着张祯的手臂，自责不已“往后妙云定会竭尽所能，伺候夫人和大人的。”

张祯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无妨，府中人手不少，这种事还不至于让你操劳。好好养胎为重，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告诉荔香。”

荔香笑着行礼，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令张祯十分满意“老爷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照顾云姨娘。”

“可是……”妙云摇着张祯的胳膊，试图阻止“可是妙云习惯往日的丫鬟照顾着，荔香是夫人的人，还是伺候夫人要紧。”

“这也是夫人一片心意，小馆子里的丫头，到底比不上府中的，此事已定，无事你就命人收拾一下，住进南房里吧。”近日朝中处于多事之秋，他一早就被泠州淹水一事愁的头疼，实在没心情去应付她了。

“我还有事未处理，无事你就呆在南房，莫要走动了，对身体不好。”

“大人……”妙云看着挣脱的双手，急急喊了一声，荔香挺身，挡着她追去的路。

“云姨娘怀有身孕，还是多歇息着吧。老爷有要事在身，可不要去扰了他。”

她一个小小妾室，连个纳妾仪式都没有，还想霸占着老爷，真当自己天女下凡，美貌无双了。

既然夫人都安排，她绝对会让这位姨娘，过的乐不思亲。

妙云停步，看着拦路丫鬟，心中不安。她到不怕夫人对她下毒手，越是这样，她越是过的安稳。孩子保不住，总会有下一个，可这位置要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