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东华山夜色迷人的时候,大元京都国公府里,唐樾陪同安清兰早以游玩归来,接到好友信件的时候,马车刚好驾到城门口。
她未到唐府,就被国公府守门的侍从给接了去。唐樾因离京太久,须回府中处理事物,将妻子送到了国公府内,匆匆离去了。
“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往日的神气哪儿去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待在国公府能如何!能让张祯把那女子赶出去?”她刚踏进国公府贺献兰的内院里,就看到那人萎靡不振,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桌上放着凉透的饭菜,下人拿去热了热又放了回来,她还是没有动。都两天了,不吃不喝,在这样下去,贺家担心她恐忧生命之危。
国公夫人来了好几趟,如何劝说都是闭门不见,没办法,只能求了安清兰来。以她俩多年的交情,应该能说动床上的人吧。
“好歹你也是国公府的人,堂堂的表小姐,有着京都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凭着几分心机就把你当场给气走了。这一走好啊,直接给人家腾位置了,谁还管你死活,二人指不定多快活了。”
躺在床上的女子闻言眼睛一红,泪流不止。她何尝不知此为下下策,不离开能如何“那种情景我还不离开,难道要留下来继续受气吗?他做出这种事,让我如何面对京中夫人们,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
安清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神色恹恹,反问道“怎么,你难道想与他就此别过了?”
“自然是别过了!我如今看到他那张脸就范恶心!当年老娘尽心竭力的伺候双亲,双亲终老又为他诞下女儿,一生青春都交付于他。如今韶华易老,容颜不在,他居然肖想妙龄佳人,还敢让人家大着肚子给我难堪!我如何不恨!”
她怒目而视,看着安清兰咬牙切齿地说着,恨不得把张祯扒皮抽筋了才能泄恨。
“你想合离?”安清兰端起一旁的茶杯,热腾腾的水汽氤氲“二人合离如了你的愿,又如何?人家巴不得张祯把你休了,休了多好,主母的位置都给让出来了,也别做什么妾室了,等诞下麟儿,直接越级当上夫人。”
“我怎甘心!”
“嗯,是不甘心。纵使你对他余情未了,退一步,忍了这口气,让张祯纳她为妾。待她这胎诞下麟儿,母凭子贵水涨船高,更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二人整日鸳鸯交颈的生活你能过得了几日!依你这脾性,我看过几年也就像刘尚书家的夫人一样,百病缠身,郁郁而亡!人家不一样名正言顺的坐上了主位。你死了便罢了,忧愁皆散,你可想过娴儿,她才十八,过了年就到了待嫁年龄。那女子为张祯生下儿子,还会在乎一个继女吗?指不定如何拿捏着。嫁不嫁得了一个好人家,都难说了。”她吹了吹茶面,热气难消,怕是一时半会的,也喝不上一口了,随手又将茶杯放了回去。目光幽幽的盯着贺献兰,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臭男人不要就不要了,留着他干嘛,能变出花儿来,还是生金养银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不开,女儿重要还是一个变了心的畜生重要!你好好想清楚!”
“我当然要以娴儿为重,就当是你说的这样,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算为了女儿,我该如何!”贺献兰坐起身,抓着锦被的手面上青筋毕露。
“退,怎么不退?这叫做忍而不发,后发制人”安清兰起身走到一旁的盆景边儿,涂了蔻丹的指甲鲜艳极了。她轻轻抚摸着绿叶,语气淡淡“这女人生孩子,就好比小鬼儿走阎王殿,回不回得来还说不定呢。”
贺献兰愣了半天,细细品味到其中含义后,心中一紧“这是要……”
“要?要什么?这可不是我们要,是阎王爷要,你只要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万事顺遂,对于这个莫名来的妾室大方点,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能得一个好名声,这人啊,吃的多了,补的太过,易胖,胖了的孕妇可不容易生孩子。我看她体格娇弱,也不是什么长寿的命,况且头胎难,若是再遇上什么难产、血崩的,你说她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可我们为何不设计让她早产,来个一失两命?”
“不可,以张祯的作为来看,她若是流产,无论是不是你做的,他都得把罪名按在你身上,七出之条,无子,善妒,足以让你无力立足京都,到时再想反击,就不容易了。”安清兰转身看着贺献兰,二人年岁相当,她却比床上躺着的妇人看着年轻了许多“这山鸡比不上凤凰,过两日富贵日子尾巴岂不要翘到天上去,到那时你宽宏大度,知书达理且又善解人意,还怕整治不了她?”
“这段期间,你要静下心来,只有彻底的冷静,才能让你想明白更多的事情。等到她临盆,你备好稳婆。”
“快生的时候,你让她站在门外问张祯一声,保大还是保小,若是保大,说明他真是动了情,更应该下手铲除了祸端,若是小,那就好办了,不论她活不活得了,此事难免成为二人心中诟病,你想看她们鸳鸯交颈,都看不到了。”
窗外的日头渐盛,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安清兰拿起来时放在桌上的骨扇,轻轻的摇了起来。这京都的夏季依旧炎热无比,还是泾洲好啊。
“事后你如果能放下这段感情,就找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哄着他,这个外室刚生了孩子,元气大伤,再郁结于心,等不了多久便会病魔缠身,未等到孩子长大早早的了解了她,岂不是皆大欢喜。”她这个闺中密友,就是太重感情了,感情有什么用,即便你是天上仙,他也会惦记着人间芬芳馥郁。
“你安逸的日子过惯了,活成了温水里的青蛙,连怎么反击都忘了。你这个年龄,还期望什么真情,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既无情,何怪你无意!为了娴儿,你可不能就这么放任自流,往日里我怎么给你说的,你倒是一句也没有记住!
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儿,你对他好,自然他也对你好,所谓稚子无辜,他确实是张家血脉,你当作自家儿子养,也算是老有所依了。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人会知晓其中奥秘,该狠心的时候,可不要心软,优柔寡断终究会害了你的。”
“她一个无才无德,大字不识几个的人,怎么管好后院繁杂琐事,想当夫人?也不看有没有这个命!”啪地一声,骨扇敲击桌面,声音刺耳,却惊醒了躺在床上的贺献兰。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她还有娴儿,若是那妾室诞下儿子,她的娴儿该如何?
对,她的清醒过来,得去面对这一切,哪怕是什么牛鬼蛇神,想要伤害她的娴儿,都是妄想!
“国公府给了他生机,也能断了他的前程,张祯若是不开窍,会有人好好敲打他的。”安清兰静若繁花,明艳灼人,艳红的蔻丹指轻轻敲着桌面,动作轻缓,令人心安。贺献兰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从前都说二人双兰并姝,可自己终究不如她,她将一切都看的太清楚了,以至于感情,皆能毫不犹豫的斩断情丝,抽身而退。
最后她如愿找到了归属,唐樾待她一如往昔,多么令人羡慕。她的选择,令她终生喜乐长安。
“我知道了,过些时日就返回张府里。”
叩门声响起,丫鬟端来了一碗清汤面,清清白白淡无味“你多日油米未沾,这碗清汤面吃了先垫垫肚子。”
贺献兰盯着汤面看了许久,才掀开被子走到桌前,她盯着那碗面,突然就哭了起来。
当年家贫之际,自己十分想念国公府记得十珍汤面,张祯买不起,就做了这么一碗清汤细面给自己吃。他说平平淡淡不就像他们一样吗?感情亦是如此面,长久不断。
“其实这人生不就像一碗清面吗?淡然无味,平凡无奇。起锅烧油炸点葱花,也就香那么一会儿,能管饱肚子,总比没有的好。”
你看他,总会说一些歪道理,可自己就爱听。高门大户如何,还不是三妻四妾,她当是真庆幸自己选对了人,选了一个一生只娶她贺献兰一人为妻的男人。可她错了,她太错了!她怎会信了那鬼话!
安清兰也不吭声,站在贺献兰身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轻柔细腻,就如同年少时,她不顾家人反对,势必要离去的那日一样。她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京都富贵家的公子,矜贵非凡,居高自傲,她看不上。到头来却瞧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可恨这数十年的艰辛与磨难,令她觉得万分不值。
“哭过了,就过去了,吃了这碗面,我们重新开始。”
“有我在,你怕什么,怕没人要吗?”那声音轻若浮云,悠悠扬扬“就算你忍心合离了,我可不会让他们,过的顺心如意。”
这些年都太平淡了,偶尔兴起一时的风浪,也能享受一番,这种平定波澜的快感。
“嗯,我知晓了,娴儿那方我已寄去了书信,过不了多久,她们也该回来了。”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口中苦涩的味道很快被压了下去。
“待她归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大人们的事,还是不要让孩子们操心为好。”
“嗯。”
耀阳依旧刺眼夺目,这座方方正正的都城里,又困着许多忧愁?可再多的忧愁又如何,笠日的高阳东升西落,温煦清风徐徐自来,花开花败,人来亦往,万古长空 ,桓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