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之城 第77章 Chapter 077

收到丹德消息的时候，暴风雪和洛恩刚下船不久。

偶遇旧友的小插曲过后，一人一猫的心态没有受到干扰，他们继续湖面上“漂流”，享受空灵幽静的气氛，在独属于他们的一小片空间里小声说笑。

太阳被隐藏在云层后面，他们在如仙境一般的环境中逐渐失去时间观念，快乐的时光往往过得很快，给人一种短暂的感觉，但是这样独特的场景实在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像是被无限慢放，时光在这片湖水上无尽地延展开来。这注定是令人毕生难忘的经历。

即使是生命漫长如暴风雪，也是第一次在鸢尾湖收获这样有趣又“浪漫”的经历，大白猫显然很享受这一体验和友人的陪伴。

不过，人…还有猫，终究有厌倦的时候，尤其是在这种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的虚空之中。洛恩和暴风雪在湖上停留了很久，也聊了很多，包括暴风雪的朋友们，包括洛恩近来的进步，包括一人一猫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不知道为什么，暴风雪总觉得他和洛恩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者说，洛恩对他的态度产生了一些改变。

暴风雪清楚自己在洛恩心中的重要性。似乎正是这份重要性的分量在改变。洛恩看他的眼神、和他说话的语气，隐约带上了一丝原先不那么明显的敬佩和感激。洛恩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在发生改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非自然世界接纳的缘故，他不再那么热衷于追忆过去，而是变得相当热衷于展望未来。

暴风雪最大的发现是，洛恩好像真的放下了对鸢尾先生的执念。但是暴风雪不太相信——如果他是洛恩，他决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忘记，即便鸢尾先生真的搬走了，离开了、抛弃了伊利斯，他也得狠狠记恨上这个可恶的骗子。或许是因为他是一只记仇的猫，没有洛恩那样宽容大度、对生活抱着一种近乎于无所谓的态度。

丹德消息发送的时机不对，莫名承受了暴风雪的无名怒火。不过，他早就习惯了闪电的怪脾气和无理取闹，一点都没有和老朋友产生间隙的迹象。

暴风雪把丹德和贝恩抛在脑后，一心一意地陪“新”朋友洛恩游览鸢尾湖。一人一猫归还小船，继续沿着湖畔小路漫步，暴风雪没办法以猫的形态和洛恩聊天，于是沉迷于和路过的猫猫狗狗互动，洛恩也喜欢看他玩耍。

“吃大餐，吃大餐。”四周没人的时候，暴风雪期待地念叨着，“洛，你可一定要答应。”

“当然。”洛恩笑道，“我也想吃。”

“怕你舍不得嘛。”暴风雪小声说，“你总是不让我请客。明明是我推荐你来玩的，也是我要求吃大餐的，怎么说都得由我来负责花销不是吗？”

洛恩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不过他有自己的工资，因此不愿意让馆猫为他花钱。

“而且我很有钱。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花掉。”暴风雪一副挥金如土的架势。

这不是暴风雪第一次劝说洛恩让他请客，但是洛恩每次都能想办法婉拒掉。

“而且我之前做得不对嘛，光顾着和他们聊天，打搅了咱们原本的计划。让我请客吃大餐补偿怎么样？”大白猫金色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小亮光。

“你想去什么样的餐馆，有什么特别推荐吗，雪球？”洛恩问他。

“我认识一家很好的，就是有点贵。”暴风雪说，“你要是不答应让我请客，我是不会带你去的。”

洛恩终于明白了暴风雪的意思，热情的馆猫想请他在鸢尾湖畔吃一顿高档一点的午饭，又不想给他带来经济压力，两相权衡得不出结果，所以才这样软磨硬泡地骚扰他。

洛恩平时的吃穿住行都很简便，他不是个注重物质的人，对这些没什么要求，自认为也没什么品味。他本应当坚守原则再次拒绝，即使是对上大白猫央求的小眼神——但是，不知怎的，洛恩竟然头脑一热就答应了下来，好像他很期待很需要一顿大餐似的。

“既然这样，那就有劳你了，雪球。”洛恩婉转地说。

他的脑子里分明不是这么想的。话一说出口，洛恩自己也感到疑惑，他怎么就这么妥协了呢？之前明明都很坚决，他从来不让暴风雪“养着”，住进图书馆已经是很大的退让，他甚至每个月都把工资的一部分交给馆长作为名义上的租金。洛恩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大雾的鸢尾湖，跳出水面的大灰鱼，湖上突然出现的旧友，以及要求暴风雪请吃大餐的自己。洛恩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睡一觉。

“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暴风雪也有点惊诧，但还是抓住机会胡搅蛮缠道。

“…好。”洛恩话已经说出口，再反悔多少有点不礼貌，而且他喜欢看到暴风雪阴谋得逞时候雀跃的小模样，“我欠你一顿饭，雪球。不许忘记这件事。什么时候想出去吃，就跟我说。”

暴风雪假模假样地点点头，心想我一定忘得一干二净，决不让你失望。他怎么可能这样压榨洛恩可怜的工资？

到达暴风雪推荐的餐馆之后，馆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变身，使用的身份还是小说家弗洛斯蒂。这是他最近比较喜欢的人类形态，保质期…使用期至少还有个三五年，在此之后喜新厌旧的猫猫会给自己构造一个新的形象，弗洛斯蒂不会人间蒸发，但也不会再经常现身于人类社会。

见到打扮讲究的青年之后，洛恩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的贪婪并没有随着贝恩-丹德夫妇的离去而消失。短暂被忽视之后，洛恩潜意识里有点渴望证明，他在暴风雪心里和那两位享乐半神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贝恩-丹德夫妇认识暴风雪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从两人一猫熟稔自在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洛恩不过是个刚刚出现在暴风雪猫生中的聊得来的小孩，无论是生命还是实力还是经历，都和暴风雪存在本质上的不同。

答应暴风雪请吃饭的要求，大约是他对自己的一种幼稚的补偿。暴风雪断然拒绝了对方的邀约，却愿意和他在湖畔小餐馆享受一顿正式的午餐。这和超市门口、长椅上或是快餐店小卡座的简餐当然是不同的，洛恩对食物没什么追求，但是他其实有点喜欢正餐的氛围感，仪式感，甚至是庄严感。鸢尾先生也喜欢，或者说，因为鸢尾先生也喜欢。

也算是补偿了他曾经幼小心灵中的一种遗憾：没能得到机会和鸢尾先生共进午餐，即便是儿童餐。鸢尾先生经常给他买好吃的，自己却从来不吃。就好像他不需要吃饭似的。

去餐馆的路上，洛恩望向明显对食物抱有极大热情的大白猫，心里暗笑：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呢。怪不得他之前一直没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当时的暴风雪还不知道洛恩已经看穿了一切，只是沉浸在阴谋得逞的窃喜之中。

弗洛斯蒂大约能感觉到什么，但是他不是个较真的性格，也不会过多地剖析洛恩的心理，或是要求对方阐明态度。

这不是一家特别昂贵的餐馆，暴风雪不会抓住机会“陷害”洛恩，不过内里装潢走的是“低调奢华”的路子，服务生也全部身着正装，给人感觉很正经。菜单上菜品种类繁多，包括很多来自鸢尾湖的河鲜，不算极尽奢侈，作为这个级别的餐馆来讲甚至可以说是便宜惠民，但确实超出了洛恩平时消费的范畴。这里游客不多，多是本地人，由于天气原因人不是很多，显出几分清净。弗洛斯蒂和老板、经理以及领班服务生都认识，很快两人就被安排了靠窗的桌子，只能影影绰绰看到鸢尾湖上的雾气，以及不算热闹的街景，不过这就足够了。

“想吃什么？”弗洛斯蒂问。

洛恩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菜单看得他眼花缭乱。

弗洛斯蒂自作主张点了适合两人的量。既然是对方请客，洛恩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要求弗洛斯蒂不要给他点咖啡酒水和甜点一类。

等待上菜的时候，洛恩单手托腮欣赏着窗外的“风景”。自从逐渐认定馆猫的真实身份之后，洛恩和暴风雪人类形态的相处变得愈发困难。他感到不同寻常的压力，又没办法向对方解释。洛恩知道，聪明的馆猫可能已经看出了什么，只是出于礼貌没有探究。

他应该坦白一切吗？洛恩不太确定。至少不是现在，现在不是个好的时机。

至于得等他发现确凿证据之后…洛恩仍旧不确定。对方早已不记得他，甚至可能很快就会忘掉鸢尾先生这一码事。洛恩不想给馆猫添麻烦，不想让对方困扰。

等他回过神来，洛恩发现，弗洛斯蒂形态的馆猫也在悄悄观察他。

“…怎么了吗？”洛恩有点尴尬地勾起嘴角。

“没什么。你好像有心事。”弗洛斯蒂的语气总是很温和，让人非常安心。

洛恩却格外地不安心，他诚实地点点头：“是的。我不知道怎么说。”

“没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弗洛斯蒂慢悠悠地搅拌自己那一小杯咖啡，很有作家风度，他弯了弯眼睛，“我一直都在。”

洛恩一时怀疑对方是发现了什么。

其实没有，他后来反应过来，馆猫只是在表示自己愿意帮忙，无论是什么样的事，甚至是洛恩自己都羞于启齿的事。馆猫一直在伊利斯，一直在图书馆，洛恩不必担心失去他，因为他一直都在，永远守候在洛恩的梦中之城，洛恩心中的圣殿。

不像某个会突然消失的鸢尾先生。洛恩觉得馆猫心里可能是这么想的。

“嗯，我知道。”洛恩神态放松了些，对上弗洛斯蒂的视线，“谢谢你，雪。”

你的确一直都在，不曾辜负过我的期望，也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一人一猫各自沉迷攀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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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Chapter 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