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之城 第25章 Chapter 025

洛恩手里拿着一份纸质问卷，目光落在最后一个问题上。

大部分问题下面都是简单的打分选项，有时会出现一两行的空白用于自由添加评论，只有最后的方格占据了整张纸的三分之一，像是在要求应答者写出一篇小作文来。这么明显的设置当然会吸引读者的注意，这个问题本身也是非常有趣的——

【随机抽取一名幸运读者：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让我们的神奇馆猫暴风雪帮忙实现？】

下面还有一行注释：【中奖几率和馆猫的个猫偏好有关】

目光扫过这行小字，洛恩不禁勾起一点笑意，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具有可观的优势？

实际上，几天前，他还没有这样充足的底气。

然而，那次险境环生的午夜奇遇之后，洛恩心中隐隐的预感终于得到了印证。

他和暴风雪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形成了某种特别的隐秘的关联。

不过，洛恩还没有得到彻底的印证和直接或间接的坦白。

那天在不知名街区失去意识之后，洛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躺在自己住处的床上。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外出时的衣服，洛恩或许会产生一种错觉，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全都是他一场古怪离奇的幻梦。

洛恩茫然地从床上爬起来，阳光从灰蒙蒙的小窗户里照进来，在屋子里投下一小片光影。

他就是被这束阳光唤醒的。洛恩租住的公寓里常年门窗紧闭，窗帘严严实实遮住外面的景象，把这逼仄的独居人士专用小屋变得更像一只小盒子，如果换了别人来住，必定会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拘束感和压抑感。

洛恩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在这里过夜而已，锁门熄灯紧闭双眼，似乎身处于什么样的环境并不重要。

至于其他闲暇时间，他一般选择在图书馆度过，或是在城市里闲逛。这简陋的房间大约是洛恩每天度过的清醒时光最短的地方，卧室厨房合为一体，仅用于吃饭睡觉，天花板上的大灯卸掉了灯泡，整个房间里能随时点亮的只有一盏小台灯。

这天，落灰了不知多久的窗帘居然被人随手打开了，不过他住的楼层并不矮，不必担心外人的窥视。

洛恩十分确信，这不是他会做出的事，他没有打开窗帘的记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还有人帮他把窗帘和窗台简单打扫了一下，称不上一尘不染——那工作量实在太大了，但的确是干净整齐。

另外，洛恩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格，对卫生没什么精益求精的讲究，但他也不会穿着这身衣服睡觉，除非是一进门就直接倒下并瞬间入睡。原因无他，主要是不太舒服，松垮的衣服适合当睡衣，但是在冬末时节，洛恩穿得不少，这样层层叠叠的让人睡意全无。

所以，洛恩意识到，那个晚上的一切确实发生了，更神奇的是，他还保留了有关那件事的所有记忆，他遇到的神秘人士既没有灭口也没有抹除什么——是否修改倒是无从得知。

整件事的经过基本完整，但细节上是有些模糊的，很多画面都看不真切，仿佛是睡醒之后开始回忆昨夜的某个梦境。洛恩记性不错，如果不是当时情绪的影响，他觉得，或许是对方影响了他记忆的质量。

他们很可能是出于好心，因为在这种人为的遮掩下，洛恩已经不再受到初遇那些人时精神冲击的影响，毕竟这次的“屏蔽”力度更强，可能还带了净化效果，至少不会像那些人采用的视觉阻隔那样令人不适。

在意识到暴风雪和那两位应该是同伴之后，洛恩确实对他们略微放下了戒心，即便如此，有人把他送回了住处这件事，还是让他心情复杂。

倒不是因为**，对方既要帮助他又要隐藏身份，紧急情况下这样的处理方式可以理解，洛恩的住处曾在注册的时候上传图书馆数据库，那两位和暴风雪一起，必定也和图书馆有些关联。只是，他的住处实在有些寒酸，一句话概括的话就是根本不是给人住的，固有条件已然恶劣，但洛恩自己的不在意也为这一环境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他知道莱拉尼有很多穷苦人家的居住条件不如自己，伊利斯没有那么大的人口密度，租金也相对低廉。不过，人家至少把自己的住处当做“家”来看待，物理上的限制无法彻底扼杀生活气息，大家会努力把牢房一样的屋子以朴实的方式装点起来，而不是像他这样放任自己窝在小盒子里，这是生活态度问题。

这样的住处让人看到，洛恩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更不想让别人担心，他真诚地觉得自己过得很好。送他过来的人打开窗帘，大概也有这方面的意思，其他东西没有被动过，对方没有在这里多停留，也无意窥探他的个人生活。

洛恩真心希望，送他过来的只有暴风雪。那两位神秘人士似乎是驻扎在本地级别很高的存在，他不想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洛恩热爱伊利斯，顺便对这些确认了对他没有敌意的人们心怀好感和认同。

暴风雪知道他的住处也正常。只是…暴风雪是一只猫，怎么把他送回来呢？用神奇猫猫的魔法？洛恩不太能想象那个场面，他自认为想象力丰富，但这一画面实在过于抽象。

奇怪的是，洛恩再在图书馆见到暴风雪的时候，大白猫没有任何表示，还像之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洛恩甚至怀疑，是不是神秘人士在处理他记忆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差错，导致暴风雪还在装傻，只有他知道自己还记得。

洛恩试探性地向暴风雪道谢，暴风雪还是往常的态度，默默陪伴洛恩在图书馆度过安定的时光。就在洛恩心里疑惑不解的时候，他发现了即将召开的问卷活动，馆猫的奖励作为重要传统之一，也被囊括在宣传材料里面。

洛恩决定试一试。他不确定暴风雪是怎么想的，但是，走正规程序总是没有错的。

问卷活动开启的这天，洛恩拿了一份纸质版，用自己最喜欢的钢笔开始书写。这是他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洛恩为数不多的稍微有点价值的个人物品之一，平时不怎么拿出来用，也就只有这种“正式场合”才需要这样的仪式感。

洛恩认真回答了每个问题，本着只挑选项不给确切回答的原则。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洛恩坐在他最喜欢的窗边位置，独自一人，暴风雪一直在咨询台睡觉，或许是不想干扰他“作答”。冬日寒风掠过窗口发出细微的响声，窗外没什么绿意，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像是他自己笔下的简易画作。洛恩对着窗外发呆片刻，他不确定要不要写下自己的真实愿望。

洛恩有两个较为长久的愿望。一个是在伊利斯开一家小小的旧书店。另一个是找到他记忆里的男人，向对方表达谢意。这都不算什么宏图伟业，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实现的。

前者…洛恩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且对于一只猫的无偿帮忙来讲多少有些贪婪，若是运转成功基本可以作为本业。这是洛恩给自己准备的退休计划——他就是一个明明自己还很年轻却已经把自己毕生设计在伊利斯的怪人，无论如何，这的确是他所向往的。只是和他的年龄和心态还不匹配，即使暴风雪帮他实现了，却还是透出几分空虚和非现实感。

若是后者…在洛恩眼里，后者明显是比前者重要的。不过，他不确定暴风雪的水平如何，洛恩手里的信息十分有限，基本来源于不那么可靠的个人记忆，否则在这个信息时代，他或许早就找到了。另一个因素也困扰了他很久——如果那个人早已离开伊利斯。

这个可能性是洛恩不想面对的。他不会因为某个人离开伊利斯，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伊利斯的好印象、好记忆，至少一半是来自那个人。洛恩愿意相信，那个人就在自己附近，或许某一天就能在图书馆偶遇。即使一直没有遇到，他也希望能保留这份神秘感和美好幻想。

晚上下班的时候，暴风雪迫不及待地跟在馆长先生身后去查看信箱，那里塞满了读者们提交的调查问卷。

贝尔罗斯很快就找到了洛恩的那份。

暴风雪叼着信封转头就跑，躲到员工区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查看。

“果然。”大白猫阅读着洛恩漂亮的钢笔字迹，露出得意的表情。

【我希望雪球帮我找一个人】

“放心交给我吧。”暴风雪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馆长先生远远看到大白猫兴冲冲的模样，心情颇为无奈。他们的馆猫简直无可救药。

提早定下人选的暴风雪立刻行动，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猫咪专用小背包，把问卷当作依据塞进去，然后威风凛凛地从前门跑出去，不再遮遮掩掩，直奔洛恩的住址而去，留给馆长先生一个潇洒又决绝的背影。

洛恩住的地方距离不远，暴风雪不费吹灰之力就奔了过去，他怀疑自己比洛恩到的还早。

果然，洛恩又是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分心关注周围的新鲜事，似乎完全没有从之前的事件中吸取经验教训。这也不能责怪他，洛恩的住处什么都没有，回去得太早反而让人无所事事。

洛恩在最短路线上心不在焉地转悠，暴风雪这只心急的猫猫又一路飞檐走壁，导致一人一猫明明出发点和目的地一样，途中却完全没有遇上。

洛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走廊里迎面遇上熟悉的大白猫，对方正规规矩矩地蹲在他的门前。

对视一瞬之后，大白猫身子摇摆两下，似乎在酝酿什么。

正在洛恩陷入沉思且不知所措之际，暴风雪终于开口道：“我是来帮你实现愿望的，洛。”

洛恩整个人呆愣了片刻，眼神空洞茫然，表情凝固，仿佛无法处理眼前的情况。随后，不等暴风雪再解释什么，青年就机械地开门进屋，好像没看到暴风雪似的，只有关门的瞬间，从门缝里传出一句飘忽的毫无底气的道歉：“对不起。”

暴风雪望着自己面前紧闭的房门，也不禁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他在心里发出一声怒吼：贝尔罗斯！你个乌鸦嘴！

之前暴风雪和贝尔罗斯讨论过这事，就是说洛恩有点叶公好龙的感觉hhhh

不过没关系，下一章猫猫就登堂入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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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 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