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源赖光的灵火吞噬酒吞童子身上的诡异灵力时,他突然浑身一震,意识仿佛被拖入奇特幻境,猝不及防看见了酒吞童子受伤时经历的种种。
开局就是千万道破空而来的锋芒,薄而利,裹挟着猩红的色泽,乍一看犹如一盆从天上泼洒下来的血液。
源赖光下意识就想躲闪,然而这些刀光却以极快的速度穿体而过,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响起一声闷哼。
源赖光回头一看,只见刚刚踏入怨魂深渊的酒吞童子猝不及防下遭遇袭击,虽然反应敏捷地避开了大半刀锋,却仍然免不了挂彩,那些怪异的灵力也正是这个时候渗入他体内。
不过在当下,酒吞童子顾不上这点“小伤”,而硬是顶着漫天刀雨冲到了深渊正中,中途顺手扫灭无数冤魂,最终停在一泓水银般的银白刀影前。
刀影背后,一柄裂纹斑斑的长刀立身于此,看似渺小,却有磅礴的黑暗以它为中心膨胀弥漫,笼罩着整座深渊,既是隔绝,也是镇压。
酒吞童子没能更进一步。
“鬼切,你还要在此守多久?”酒吞童子神色复杂,目光越过鬼切,落在它后方一座土丘上。
在源赖光的视野里,那座土丘几乎是完全透明的,他可以清楚看到里面躺着的人——是沉眠,或者说“死亡”后的他。
昔日的自己一身狩衣,白发如雪,褪去清醒时的戾气和邪气,反倒显出一种不真实的温柔来。
看着自己的“尸体”,源赖光挑高了半边眉毛,啼笑皆非。
“鬼切,你在这里镇守近五百年,就是为了这具不死不活不会动弹的躯壳?”
他扶额轻叹,语气中溢出夸张的遗憾:“我以为与我多年相杀的经验能让你明白,我们早就不是同路人,你哪怕守着酒吞童子,天天和茨木打架,都比在这儿蹉跎岁月强。”
鬼切并未回应——没有回应酒吞童子,自然也不可能回应源赖光。
酒吞童子一皱眉,得不到答复索性也不废话了,闪身就要逼近,强行拔出鬼切的刀身。
就在这时,锈迹斑驳的刀锋上红光微闪,化出一道略显虚幻的身影。
见到他,酒吞童子急急收势:“鬼切!”
“我之所以镇压于此,不是为他,而是为这座深渊。”鬼切转身面向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挡住了“源赖光”所在的土丘,“他已死,但魂魄仍滞留于体内,一旦我踏出此地,他的魂魄必将成为怨魂深渊最恐怖的怨鬼。”
“……”
源赖光看到酒吞童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悻悻地咽回去。
“你说得不错,源赖光若重返人世,必然会再度掀起乱局。”他皱紧赤红的双眉,全然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可是,你已经开始被这里的气息‘污染’了,如果你不尽早离开,只怕未来某一日,你也会被同化成一只怨鬼,要知道……”
酒吞童子的话没有言尽。
源赖光似笑非笑地替他补上后半句:“你已经没有肉身了。”
“无妨。”
鬼切盘膝坐下,虚幻的五官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只有一双冷清的眉眼能够看清。
他如此举动,是在向酒吞童子传达他的决心——他绝不会离开这里。
“也罢。”深知鬼切的性格有多执拗,酒吞童子不再白费唇舌,“我会想办法彻底抹掉怨魂深渊这处所在,你也要坚持住,千万不要堕落成怨鬼。”
鬼切轻轻颔首,轻声道:“多谢。”
酒吞童子也干脆,径直转身离开。
源赖光冷眼瞧着,本以为幻境到此就该结束。
不料他一个旁观者,竟比酒吞童子这个局中人多停留了片刻。在这片刻时间内,他看着鬼切刨开身后的土丘,右手覆上“源赖光”胸前由他的刀身刺出的伤口,源源不断注入魂力。
“我知道你还没死。”
鬼切闭上眼,俯身贴上他的额头,猩红的火焰从身下卷上,舒展延伸之际,宛若一朵血色尽染的樱花。
“你欺瞒利用我,而我杀你一次,我们本应两不相欠。”
“但,不够,还不够,我要你欠我,我要你与我继续命运纠缠——”
“哪怕是死亡,都绝对不能让你自藩篱中脱身——这是你为我铸造的藩篱,我要你也长长久久困锁其中!”
似恨似爱的话语,似狠似柔的决心。
源赖光看到这一幕,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浑身发冷。
原来这就是执念缠身的滋味。
……
源赖光猛然睁开眼,背上渗出冷汗,风一吹那叫个寒凉刺骨,连自身的灵火都难以驱散。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回到现实后松了口气。正好酒吞童子伤口内的灵力也被他拔除干净,他便顺势收拢灵火,挥手推开门窗。
微冷的风与新鲜空气一并涌入,夹杂着一点冰雪初融的味道,源赖光深呼吸两次,便觉得肺部废气尽去,神清气爽。
“源赖光……”
如果没有玉藻前叫魂似的呼唤,这份惬意的感觉兴许能持续得更久一点。
源赖光帮酒吞童子拉上袒露的衣裳,慢吞吞走出木屋,忽的眼前一黑,是茨木童子凑上前来。
“怎……”
他还没问完,源赖光就淡定地打断施法:“我已为他清除伤口里的灵力,具体状况如何,自己去看。”
“多谢!”
抛下一句道谢,茨木童子飞也似的卷进屋子,顺手“砰”的一下关上门。
“啧,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你这是什么表情?”
源赖光嫌弃地摇摇头,一回身,就被玉藻前“幽怨”的眼神吓了一跳。
“我,够不够大方?”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源赖光诧异地点头:“大方。”
“那我是不是从没有拖欠过你的‘佣金’?”
“……是啊。”
“那……”
源赖光忍无可忍:“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藻前抿了抿嘴,用力捶一下心脏位置,咬牙切齿地问:“既然我大方又从不拖欠工资,那为什么同样的伤势,酒吞童子的你就能一次解决,而我的你只能压制?你是不是故意拖慢治疗进度,拿我当ATM机呢?”
说完,他也不等源赖光回答,径直放出九条群魔乱舞的尾巴将其束缚困锁,把人裹成一只大毛茧子的同时,还专门腾出一条缠上他的咽喉。
斑和杀生丸见状,反应迅速地跳开,各自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揣爪一个揣手的看戏。
被大妖真身的尾巴缠住,源赖光却不慌不忙,甚至有点无奈地道:“玉藻前,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给你两个选择。”深紫的灵力汇聚至面上化为狐狸面具,玉藻前伸手略做调整,微微笑道,“第一,替我治好沉伤。第二,退钱。”
闻言,源赖光断然道:“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退钱的!”
“那你是选第一个选项?”玉藻前挑眉问道。
“你清醒一点……我不相信你真的没发现,酒吞童子和你的状况不说是一模一样,至少也是两不相干。”
源赖光动了动手脚,从毛尾巴里抽出右手扯了下脖子那根,让自己更方便地发声。
“都是源赖光的灵力纠缠,有何不同?”玉藻前顺着他的话明知故问。
“酒吞童子伤口里的不是源赖光的灵力,看似难缠,其实解决起来非常简单,莽就行了。”源赖光耐心解释道,“可是你体内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源赖光的灵力——应该还是他全盛时期留下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哪有可能替你根除?”
手无缚鸡之力……
听到他的自我评价,在场的三位大妖同时眼角一抽。
玉藻前的气焰被他三言两语瓦解了个干净,无奈地松开尾巴,散去妖力,将面具变成折扇,慢条斯理地摇了摇。
“你确实毫无办法?”
“能帮你压制下去就不错了。”源赖光揉揉脖子,搓下来一手绒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毕竟我又不是真正的源赖光。”
玉藻前眸光微暗,合上折扇道:“罢了,能维持现状也好。过几日我要进组拍戏,你今晚提前到我的住处,帮我加强一下压制效果,以免在拍戏过程中伤势复发。”
源赖光闻言,刚想点头答应,就听到他又补充说道:“对了,晚上我下厨,你可以带着你的弟弟早一点过来蹭饭。”
源赖光沉默片刻,脖颈稍稍后仰:“你今天晚上要做饭?”
玉藻前微笑道:“是啊,我食材都买好了,有新鲜龙虾和大闸蟹,都是这个季节很难买到的海鲜,千万不要错过哦。”
“……”
源赖光陷入沉思。
他和玉藻前认识蛮久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共就见过他做过三次饭。
第一次炸了高压锅,第二次炸了微波炉,第三次把锅盖炸得嵌进了天花板。
他做的饭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因为对现代厨具的操作不熟练有点费厨房。
除此之外,玉藻前每回下厨还特别热衷于尝试新食谱,而且翻车概率特别大,基本上十次尝试翻十次车,不过到第二次做的时候味道就能有极大的改善,这也是他一直认为自己在厨艺上颇有天赋的原因。
想到这里,源赖光轻咳一声,一边庆幸于自己吃了三回翻车菜后选择了未雨绸缪,一边立马掏出手机:“咳,我这几天网上冲浪的时候正好看到几道新菜谱,想到你对这个感兴趣,就给下载了下来。要不我现在传给你?”
他挑选的食谱都是那种既冷门,卖相又一等一的好,即使翻车也不会特别难吃的外国菜,正是为了此时此刻而准备的。
玉藻前一听,果然来了兴致:“好啊。我开蓝牙,你直接传吧。”
说着,他也拿出了手机。
一人一妖愉快地凑到一起,头挨着头,开始传输文件。
“连牙蓝上了吗?”
“蓝上了蓝上了!”
旁观的杀生丸和斑:“……?”
这两句对话是不是哪儿不太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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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往事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