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行客 第6章 006

之前父母也说过关于嫁人的事。只是之前跟辰姝说的时候，总是避重就轻，和督促她读书混合在一起。因此，她从来没有把嫁人完全当一回事。

她以为这件事会离她很远很远，远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刻，这遥远的世界一下子拉到了她的近前。她有些不敢相信，父母竟然是真心实意的要把她嫁出去，甚至三更半夜，他们还在为这件事密谋。

可是，嫁人有什么好？

嫁人之后，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每日洗衣煮饭，做工持家？还是像隔壁邻居一样，不停的生孩子，最后因生产而死？亦或是刘小羊的母亲一样，守着酒鬼丈夫，因为疲累，从早炒骂到晚？无论是哪一种生活，辰姝都打心底里感到茫然和反感。她不确定自己将来到底要过上什么生活，但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过上什么生活。

天上的星辰不断闪烁，像是对辰姝诉说密语。辰姝透过窗户，望着璀璨的星空，竟然无端的感受一点孤独。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对她已经算是很不错。只是按照父母的规划度过一生，实在非她所愿。如果她一直都住在村子里，没有读过书，也从来没有听瘸爷爷讲过外面的故事，也许她会觉得这样很好。可是她现在已经知道外面的世界里如何光怪陆离，她想去外面的世界里看一看，想认识更多的人。而不是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百无聊赖、中规中矩的嫁人、生子。然后生的孩子，继续嫁人生子。数十年如一日，把漫长的人生过成短短一瞬。

那样就太可怜了。

辰姝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觉得自己是时候把离开的事提上日程了。她见过村里嫁女儿是怎么嫁的，七大姑八大姨围上来，推推搡搡。女孩的父母在悄悄抹泪，女孩自己也在悄悄抹泪。媒人和男方却都是喜气洋洋。她才不要那样，她要到外面的世界里学武功，学本事，到时候她不想嫁人，看谁能把她绑走。

父母的轻声细语还在耳边继续，但辰姝已经不再继续听了。夜风吹过，把世界的广阔吹进了辰姝的梦里。她已经下定决心，自己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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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姝起得比平时早很多。她要干更多的活，赚更多的钱，这样才能早点离开这里。

整整一天，又是砍柴，又是打鸟，又是挖药材。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辰姝都感觉自己的腰和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但她还记得自己跟红草约好了，傍晚要和红草一起去溪边放花灯。红草说她做了两个可以在水上飘起来的花灯，邀请她晚上一起玩。

不过等辰姝扶着腰到红草家的时候，红草的娘亲却告诉辰姝，红草到村长家帮忙了。村长家那边又新来了好多人，煮饭忙不过来，红草去帮忙的话，可以管她和她弟弟一顿肉饭。于是辰姝便又往村长家走去。

走在前往村长家的路上，远远的，辰姝就看见了村长家的门口摆了很多张桌子，桌子周围都坐满了穿着黑衣服的人，她粗略的数了一下，有**个人。红草的身影穿梭其中，忙着上菜端菜。看样子，暂时是没时间跟她一起去溪边放花灯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脑袋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在自己的脑袋上。一低头，看见地上滚着的一颗枣子。

她抬头看。穿着游义行穿着他那一身银绣黑衣站在自己跟前，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

“小霸王，你走路都不看路的么？再往前走就要撞到我身上了。”

游义行的浓眉俊眼里满是笑意，一看就是故意的。真不知道他怎么每天都这么开心。

辰姝一言不发，捡起来地上的枣子，狠狠向他扔过去。

游义行本来乐呵呵的靠在门边，准备逗逗路过的小孩，没想到路过的小孩竟然这么凶。他措不及防的被砸了一下，捂着脑袋，不敢相信的睁大眼。

“哎哎，小鬼你干嘛……”

“我没撞到你，而你砸到了我。你砸到了我，我自然也要砸回去。”

游义行目瞪口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有没有搞错啊，他只是逗逗她而已啊，就那么砸她一下也要报复回来，这黄毛丫头是要上天吗，他可是今天白天才替她解围，买下了两只溢价鸡啊。

坐在桌前吃饭的暗器黑衣人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感慨，“天，好拽的丫头。少主，你给她起的外号小霸王，真是人如其名。”

“听见了吗？小霸王，都说你呢！”当着自己手下的面颜面扫地，游义行心里很不爽，“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砸？”

“你失忆了？你今天下午不是刚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么？”

“那我的名字，但不是我的身份。名字和身份是两回事。”

“那你的身份是什么？”

“不告诉你。”

辰姝撇了撇嘴，心想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是谁，你是“少主”。可是如果直接说出来就把自己偷听的事暴露了。前天在外面看他的时候，他还一副冷冷的样子，对自己的手下一句话也不说。现在就又灿烂得跟朵向日葵似的，话也说个不停。不知道他是在伪装，还是本来就精分。

……应该是在伪装吧？

辰姝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话说回来，那他之前背的那把剑去哪里了？为了伪装藏起来啦？

“公子吃饭吧，别逗那丫头了。”

敞开的院门里，村长和村长夫人已经在院中的桌子上摆好了饭菜，菜品显然比外面的桌子丰富一些。这一行人是给了村长家钱财，才得以留宿在村长家。村长一家也担心这些人对村子里的人不利，因此看游义行逗弄辰姝，便出声制止。

辰姝却是不屑一顾的样子，“你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我不知道的东西，统一当做世上没有，搞不好你只是故弄玄虚糊弄我呢。”

“呦，刺激我呢？你多大了？”

“马上十三。”

“十二岁确实还是小朋友，我都十六了。十六岁，但是已经在江湖上出道两年了。”游义行有心想在吃饭前找回自己的“颜面”，他退后两步，从门后面抽出来被剑鞘包裹的暗铜色的剑，准备拿着刀剑吓唬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黄毛丫头，“看见了吗？我的佩剑。我带着它行走江湖，杀过不少人的，所以你对我说话最好客气点，不然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辰姝看着那把暗铜剑，眼睛一亮。

游义行沉默。他刚刚拿着这把剑吓唬了一个放羊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吓得吱哇乱叫着跑开了。他觉得这小丫头看到刀剑不应该是这个表情。

“我喜欢你这把剑。”

冷不丁的，辰姝伸手摸了摸剑格，金属特有的凉意从手指间传来。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一把剑。黑色的木质剑鞘质感细腻，用带有雕绘的黄铜固定。剑格不知是玉器还是象牙制成，上面的花纹繁琐而精致。剑柄则是之前她在树上看到的暗古铜色，没有丝毫氧化痕迹，让这把剑的整体显得典雅而厚重。

辰姝按着游义行的手，把剑从剑鞘中抽出来一点。被抽出来的剑面只有手掌那么长，却也冷光四射，上面的血沟笔直如尺。

这真是她的梦中情剑。

在她的想象中，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就应该背着一把这样的剑。

辰姝摸了摸剑身，感觉自己好像能听到这把剑在说话一样，心潮澎湃。

“干嘛干嘛，你要干嘛。”游义行看辰姝越摸越离谱，手都要摸到剑刃上了，连忙退后一步，把剑合住，往自己的怀里塞。这剑是他师父送给他的，虽然只做装饰用，但其锋利程度也是凌空断发，削铁如泥，他只是看这小丫头有意思，想逗逗她而已，并不想伤到她。

辰姝只好恋恋不舍的把手从剑上收了回来。想拥有这把剑的心情控制不住的在胸腔中翻滚。辰姝眼睛盯着游义行的剑，问道：“你这把剑……能不能卖给我？”

“不——能——”

游义行愤愤转身，也不想着给自己找回面子的事了，连人带剑一齐跳回院子里。

院子里的饭桌上都摆上饭菜，是已经开饭的架势。辰姝不好追着往里走，只好站在门口对游义行说道，“不能卖给我就算了，价格总能告诉我吧？我在你这里买不了，我还可以去其他人那里买。”

在其他人那里买？游义行听着就想笑。他这一把剑，全世界只有这一把，不可能从其他地方买到的。

不过……游义行打量了一下辰姝。他离辰姝的距离远了，才发现这个拽里拽气的小丫头裤子上有很多个补丁，衣着打扮完全是个营养不良的乡野丫头，一时间肚子里忍不住泛了点坏水。

“嗯……如果你想买的话，也不是不行。这把剑的价格，大概二百两银子吧。这虽然是我心爱的佩剑，但是看你这么喜欢，如果你能出得起价钱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割爱。不过我买的时候，这把剑是以一个很高的价格买下来的，所以二百两银子，一两也不能少。不过你放心，这把剑我可以留着，一直到我走之前，除了你之外我不卖给别人。”

说完，游义行观察辰姝的表情，看她果然有些失落的样子，心情顿时舒畅不少。二百两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钱，但对于这小丫头来说肯定就是个大数目了。这地方靠山吃饭，普遍偏穷。他们进村找地方借宿的时候，给了村长十两银子，村长就对他们感恩戴德的奉为上宾。二百两银子，别说这小丫头没有，怕是村里最富的人也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