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辰姝照常早起,洗漱用餐后带着自己的弹弓,准备去村外的小林子中再摸一些鸟蛋吃。
一路走到村口,辰姝见到瘸老头像往常一样坐在村口最大的那棵树上啃果子充饥。他的衣服很久没有换洗,苍蝇围着他转来转去。
“瘸爷爷。”
辰姝上前打招呼,她想起来自己昨天跟刘小羊起争执时,摔了瘸爷爷用来喝水的瓦罐,至今还没有补偿给人家。
“瘸爷爷,我昨天摔了你的瓦罐,不过我家没有瓦罐,我一会儿从我家拿一个碗送给你,你先用着,好不好?过几天村里有人往镇子里去了,我再托人从镇子里买一个送给你。”
“不用啦不用啦,一个破瓦罐而已,不要紧。我用树叶子卷卷,也能喝水。”瘸老头乐呵呵的,完全没把一个破瓦罐当回事。他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了一张手绢,对着辰姝展开。那手绢绢面肮脏不堪,刺绣却崭新宛如刚刚绣成,花瓣红黄渐变,叶柄翠绿,栩栩如生。
瘸老头对辰姝招手,“过来过来,我给你一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你该不会是要把这个脏兮兮的手绢给我吧?太脏了,我可不要。”
“不是给,是与你做交换。你把你的弹弓借给我玩两天,我把这个手绢送你,另外再送你两只鸟。”
瘸老头把自己的手变成兰花指,每只手各自捏住手绢的一个角,将手绢显示给辰姝看,手绢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细密琐碎的光泽。辰姝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料子,但也知道这手绢的料子好。
“这手绢也没什么好,只能算是一块布,我又用不着。”辰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细麻衣服,上面有不少补丁,她总不能拿这一块不知道是绢还是绸的手绢,来补自己衣服上的补丁吧?那不是暴殄天物吗?可是如果不用来补衣服的补丁,那这手绢的实用性远远不如一只鸟。
“这个手绢呢,确实没有太大的用处。不过上面的刺绣可是非常值钱的呦。你还记得我昨天讲的那个故事么?这个手绢上的君子兰,就是那个门派的标志,拿到外面都认这个的。而且你将来不是要离开这里,去山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么,到时候你把这个手绢带出去,绝对有大用处的。”
辰姝听得意动,问道:“那鸟呢?你要给我什么鸟?”
瘸老头笑眯眯,“这个嘛……你要先把弹弓给我,我打到鸟了,才能给你……”
辰姝手按在自己的弹弓上,有点犹豫。
这时,她见到瘸老头突然变得很严肃,接着退后两步,像一只□□一样趴在地上,用耳朵紧贴着地面,作认真聆听状。
“瘸爷爷,你这是在干什么?”
瘸老头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意思是让辰姝安静。
辰姝不明所以,看瘸老头又不跟她换弹弓了,便转身往山里走。只是抬腿刚想走,瘸老头却又从地上跳起来,拉住了她。
“有很多人,骑了十几匹马,往我们这里来了。现在离我们有三公里,大约再有半刻钟,就到我们这里了。”
瘸老头神情严肃,辰姝却觉得好笑。因为她们村很小很偏僻,方圆几十里都是羊多而牛马少,牛与马加起来也不过几头,哪里来的十几匹马往这里赶呢?
“好孩子,你要相信我。”瘸老头仰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苍天大树,“不相信也没事,你呢,赶紧回家吧。我没有地方去,先到树上躲一躲。”
说着,瘸老头就开始往树上爬。辰姝惊奇的发现,瘸老头用来代替小腿的木棍,下面竟然是有钩子的,凭借那些钩子,瘸老头几乎不用怎么费力,便爬到了树上。
辰姝想了想,也跟着爬到了树上。她年龄小,体重轻,爬得轻而易举。
两个人几乎是刚在树上找位置坐好,辰姝便听到了群马在大路上奔腾的声音。不多时,树下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马嘶声。
“吁~我们到了。”
辰姝透过枝叶的缝隙往下看,地上尘土飞扬,七八个骑马的人停留在离树不远的地方,却无人下马,只小幅度的在原地调整彼此之间的距离。
那七八个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身姿挺拔矫健。为首的少年穿着端坐在马背上,长发高束,仪态潇洒,辰姝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注意到他从马背上垂下来的腿很长,而且衣服也和别人的不一样。别人的衣服是纯色的黑衣,没有丝毫花纹和装饰。少年的衣袖上有银丝绣成的一簇君子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的闪烁着银光。
那簇君子兰和瘸老头手绢上的刺绣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是白色的,一个是银色的。辰姝的注意力从少年的袖口上一晃而过,最后落在了少年的后背上。
少年的背上斜斜地系着一把剑,细长的剑身藏在黑色剑鞘里,暗铜色的剑柄带着一种类似于青铜的厚重感。辰姝离得远,看不清剑的细节,只觉得这把剑没有寻常刀剑的寒光,而是泛着一股子暖意。
她几乎是立刻就被这把剑吸引住了,这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很久以前她就想,自己将来闯荡江湖,必然也需要一把趁手的兵器。但趁手的兵器没有那么好找,山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木头做的。铜器铁器,都需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到附近的镇子上找铜铁匠去做。她寻觅了很久,才寻来一把芙蓉木制成的弹弓。而树下的这个人,竟然有一把剑。一把真正的剑。
如果她也能有一把这样的剑该多好。辰姝失落的想着。虽然她身上的这把芙蓉木木弹弓对她来说异常珍贵,但是对于江湖侠客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
“吁~少主,这里有个村子,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修整一下吧。兄弟们连续奔波几日,前面还有百十来里,即便人能撑住,马也撑不住。”
树下,一个位置靠后的黑衣人驱马上前,与少主并列。被称为少主的银绣少年点点头,黑衣人便驱马快走几步,伸手朝辰姝所在的方向甩了一下。
辰姝感觉自己躲藏的树微微一震。
“别慌,这是他们给后来人做的记号,没有危险的。”瘸老头的声音极低地在她身后响起。辰姝扭头看,瘸老头一脸凝重,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树下。虽然在跟她说话,但却完全没看她。
她想问瘸爷爷这是不是就是他以前故事里所说的暗器,但看瘸爷爷心事重重的样子,辰姝便知趣的没有开口,而是跟他一起往树下看。
黑衣人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甩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便跟少主一齐往村子的方向走去。而剩下的几个人,竟然没有跟着少主,而是迎着朝阳按照原路返回了。
待树下空空如也后,辰姝从树上滑了下来。她发现树干上多了一根褐色的小钉子。整个钉子的尖和柄都钉进了树干当中,只留了一个小圆头。她试着扣了一下,没扣下来。刚刚那个人真是好大的力气。
瘸老头也从树上滑了下来。本来捏在手里的手绢已经不见了,面色依然凝重。辰姝想起来他刚刚说要用手绢和小鸟换弹弓玩的事,本来还有点舍不得跟他换。但见到那把剑后,顿时觉得自己的弹弓也不是很稀罕了。
“瘸爷爷,刚刚那个几个人,你认识吗?”
瘸老头摇摇头,“不认识。”
“刚刚那几个人里面,有个叫‘少主’的,你有注意到吗?他背着一把很威风的剑,你说如果买他那样的一把剑,需要多少钱?”
瘸老头沉吟一下,“几十两吧,我没有认出来那是什么剑。”
辰姝暗暗吃了一惊,随后有点失落。十两银子对于她来说就已经是天价,几十两银子更是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可能要到下辈子才能买到这样一把剑了。
瘸老头看出辰姝的情绪变化,“小辰姝是看上那把剑了么?”
辰姝点点头,“可他是别人的,而且很贵。”
“没关系,等你将来真的离开这里,瘸爷爷送你一个好东西,保管你不用去羡慕别人。”瘸老头的表情放松起来,恢复到平时的样子。他伸手似乎是想摸摸辰姝的脑袋,但看见自己的脏兮兮的手之后又缩了回去。
辰姝低着头,嗯了一声。虽然瘸爷爷承诺以后送她一个好东西,保管让她不羡慕别人。但瘸爷爷说的“好东西”,跟她想要的“好东西”,往往都不是同一回事。所以瘸爷爷的话,并没有缓解她的心情,她还沉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把剑的低落中。
“刚刚进村子里的那几个应该不是坏人。不过你也别跑出去玩了,先回村看看,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就来这里叫我。”
辰姝点点头,跟瘸老头告别。
太阳越升越高,也越来越暖。辰姝漫无目的的在村里走,并不想回家。她在路上寻觅那两个黑衣人的身影,却发现那两个黑衣人像是水融进了水里似的,竟然完全看不见踪迹。
“辰姝!你不得好死你!”
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连带着一连串的咒骂。辰姝扭头,看见刘小羊一家风风火火从自己身后走过来了。为首的是刘小羊母亲,左手右手各拎着一只鸡,怒气冲冲的模样,似乎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而刘小羊在身后捧着一捧碎蛋壳,也是满脸的悲愤。他哥哥刘小生跟在最后,一脸无可奈何。
“终于找到你了!乡亲们,乡亲们,你们评评理啊!”
刘母粗犷的大嗓门喊着。村里一些好事者知道有热闹看了,连忙拿着零嘴从自家院里走了出来。辰姝惊奇的发现自己走到了村长家的院门口,而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少主和黑衣人,竟然从村长家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