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堂的这位奇才掌门叫钟堂雪,成婚很早,后来他收了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弟子,成了不老堂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不老堂的灭门就是因这个弟子而起,虽然这个弟子后来死了,但是他造成的影响依旧在。所幸,当年不老堂中有一些长老因为外出避开了那次惨案,活了下来。大概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几年前,不老堂的遗老们聚集到了一起,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把不老堂重新组建了起来。运作的模式和以前一样,还是一边吸纳江湖上功成名退的名侠,一边培养新弟子。他们重建后新选的掌门,是我师父从年少走到知命的至交。当掌门决定接任不老堂,想重新把不老堂发扬光大的时候,我师父对他表示鼎力支持。后来不老堂遇到什么困难,我师父也都是倾力相助。所以在上一任掌门去世后,按照掌门的遗嘱,我师父就代替他成为了不老堂的现任掌门。
“大概是一年以前,天刀派中有个叫霍元春的人加入了不老堂。你们在江湖上涉世未深,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师自天刀派,是我师父的师兄,我管他叫师叔。他年轻的时候,行善布施,救死扶伤,干了不少为百姓称赞的事,甚至有一年边境来犯,他还自发带领百姓组织守城防卫,得到了朝廷的嘉奖。只不过再厉害的英雄,都有老的那一天。如今我这个师叔,年纪大了,老得腿脚都不太利索了,便隐居在天刀派的山洞里,谁也不见,一住就是好几年,以至于天刀派后来收的弟子都没人知道天刀派里还有这样一位老前辈。
“一直到去年,我师父掌管不老堂之后,好说歹说,才终于把他老人家从天刀派枯冷的山洞,劝到了不老堂的田舍里。从那以后,他便住在不老堂中,除了指点弟子外,其他时候都过得像个普通的颐养天年的老人家。不过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打破了我这位师叔的安逸生活。有个姓仇的人找上门来,说要找我这位师叔报仇,要他杀人偿命。”
辰姝听得入了神,冷不丁的听到有人寻仇,顿时觉得莫名其妙起来,“你这师叔不是大大的好人吗?怎么还有人要他杀人偿命?他是被冤枉了吗?”
游义行哑然失笑,“没有冤枉。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长了,手上总是会有几条人命的。好人被杀了,好人的亲友会要人偿命。坏人被杀了,坏人的亲友自然也要人偿命。都是人,哪里会有不一样。”
辰姝默然沉思。无论好人还是坏人,你要报仇,我也要报仇。你因为要报仇杀害了我的亲人,而我为了报仇只好继续伤害你的亲人。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吧?
她想着这其中的道理,听见游义行继续说道:“不过这个人刚跳出来让我那个师叔杀人偿命的时候,我们确实以为我这个师叔是被人冤枉了。我这个师叔在江湖上隐居了好几年,无人知道他在哪里。如今出来没多久,便有人上门寻仇,显然是找我师叔找了很久,执念颇深。我们生怕这其中有误会,所以连忙派人从中传话,调查事情的真相。结果调查完之后,发现那个姓仇的人,还真的没有冤枉我的师叔。”
“你记得我刚才所说的吗?我师叔年轻的时候,边境来犯,官府不作为,他便自发组织百姓守城。那一年,敌国的人屠杀了很多百姓。到我师叔所在这一座城的时候,敌国的人久攻不下,便想出了一个丧尽天良的法子。他们回到了攻下的上一座城池中,把里面的男女老少都抓了起来,捆住手脚,绑在攻城车和盾牌前,充当肉盾,借此向前。”
辰姝抿了抿嘴,心情不由有些沉重。她似乎可以想象出来当时的场景。城墙之上,风华正茂的年轻侠者衣衫褴褛,疲惫不堪,却又清醒冷静的指挥着百姓们各司其职,做好守卫城池并向下发动攻击的准备。而不远处,敌人像巨型狼群一样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在大地上缓慢前进着。他们面对城墙上精密的安排毫不畏惧,因为在他们身前,是他们脸色灰败,气息奄奄,不断哀嚎求饶的同胞们。他们有恃无恐。
想到这里,辰姝替游义行的师叔犯了难。如果当时下令,把城下所有人都当做敌人一样对待,难免过于残忍,毕竟挡在敌人前面的,是自己国家的同胞们。如果两个城池离得近,兴许城下挡在敌人面前的人,碰巧还是城上百姓的亲戚呢。
可是如果因为城下挡在敌人面前的是自己的亲人,就不敢对敌人进行反击。那要守护的城池,身后的百姓,又该怎么办?岂不是将身后的百姓推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么?
辰姝快速斟酌了一下。如果是她的话,她大概会选择把挡在敌人面前的同胞,当做敌人一样对待。虽然很残忍,但这是唯一的解法。这个问题乍一看上去,似乎很难选。实际上稍微一想,就会发现其实别无选择。城下的百姓注定救不下来,既然救不下来,只能先保住一边的百姓。想来游义行这位师叔后来得到了朝廷的嘉奖,也是因为做了和她一样的选择,进而守住了城池。
果不其然,游义行说道:“敌人的做法让人不齿,但当时那个情况,也不容我这位师叔多想。他当时只想保护自己身后的百姓,毕竟自己身后的百姓比城下更多。所以敌人攻城的时候,他便照常下令。结果狡猾的敌人,似乎只是为了消耗他们的武器一般,充当肉盾的百姓死了一拨之后,他们就绑来新的,继续发起下一轮进攻。两波人打打停停,一共打了七天,直至帝都中的救兵赶到,才结束了这一场防卫战。据说,当时城外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我的这位师叔,就在鲜红的土地中被百姓奉为了英雄。”
“如今找我师叔报仇的这位姓仇的人,他当时也在现场。不过他并不是住在城中被我师叔保护的百姓。当年的他在城下,和父母兄长姐妹一起被敌军抓过来冲当肉盾。当时年幼的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全部家人被城墙上的飞箭射死……他自己也中了箭,只不过侥幸在死人堆中活了下来而已。他找我师叔报仇,就是要报当年的杀亲之仇。不仅是帮自己报,还要帮当年惨死的百姓们一起报。”
“啊?”听到这里,辰姝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可是,可是……你师叔,当年也是身不由己啊。”
“是啊,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那个姓仇的说……”游义行轻轻呼吸一口气,“他当年也有不杀的权利,不是么? ”
辰姝沉默了。这句话,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游义行的师叔当年是身不由己,难道这个姓仇的人,当年就能从心所欲了么?都是一样的。
“那……那你们是怎么跟他说的?”
游义行摇摇头,说道:“他的话,我们也无法回答。不过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不老堂到底在什么地方,目前不老堂有三个地点,其中有两个都是用来迷惑别人的。这个姓仇的人,知道元春师叔在不老堂,但由于不知道不老堂到底在哪里,所以也无法直接将元春师叔置于死地。我们既没办法让这个姓仇的人忘记他的仇恨,也不能把元春师叔拱手交出去,只能暂时放弃江湖风骨,充当一下缩头乌龟了。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的话,我大概早就过来找你了。”
辰姝哑然失笑,没想事到如今是这么一个解决方法。她问道:“那你的几个师兄弟,连忙赶回去是为了守护你的那个元春师叔么?”
“……不是。”
游义行叹了一口气,问辰姝:“如果是你,你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元春师叔么?”
辰姝一愣,实话实说:“不会。”
“你不会,别人自然也不会。我们当缩头乌龟固然有用,但那个姓仇的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自己找不到不老堂在哪里,又见我们不肯交出元春师叔,便自己想了个办法,逼我们出现。”
“什么方法?”
“不老堂的重建,一直都是小范围传播的事,并没有在江湖上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可以说,在此之前,重建的不老堂一直都算是一个小门派,尽管有些名气,但很多人都当它只是借了个名字,并不认为两个门派之间有什么关系。再加上不老堂的弟子往往都低调得很,崇尚谦虚温和的君子之风,所以江湖上很多人是不知道它的。”
“而这个姓仇的,为了找出来元春师叔,到处散播不老堂重建的事,并且扬言因为不老堂的重建,《不老圣典》也重现于世。所以现在很多人为了《不老圣典》,可以说是掘地三尺寻找不老堂的踪迹了。最近门派中正焦头烂额的想这件事的对策,我那几个师兄弟,就是赶回去听从掌门调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