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行客 第20章 020

游义行听了辰姝的话，有些吃惊，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你这小鬼，真是欲壑难填，刚开始要我的剑，后来又要我带你离开大山，现在倒好，又惦记起我的功夫来了。”

辰姝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厚颜无耻了。但细想，她又十分释然。剑，她确实想要，不过那是游义行后来自己送给她的。她要求游义行带她离开大山，游义行也没有答应她，还是瘸爷爷想了办法，让她混在马车上才得以出来。由此可得，虽然游义行帮她不少，但归根结底，她获得的东西，很大程度上还是靠自己。想到这里，辰姝说道：“我不是贪得无厌，这不是聊天聊到这里了么？你如果不想让我出来没几天就死掉，最好还是教我一些功夫，这样我有自保的能力，活的时间也长一些。”

游义行没有说话。辰姝坐在他的身前，扭头看他的脸。少年目视前方，神色认真，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教给你武功，这倒不是问题。但功夫不是物件，不是说给就能给的。你一点基础都没有，又是女孩子，要想学成，估计要很多年才可以。如果光是教你个一招半式，短时间里练两天，那其实也没什么用处。”

“你为什么要说‘又是女孩子’？女孩子怎么了，缺胳膊少腿吗？还是脑子比男孩子笨一些？”

“都不是……”游义行摇摇头，“江湖比拼，主要比拼的还是力气。年轻人要比老年人有优势，男人要比女人有优势。即便是女人，练的也是男人剑。”

辰姝觉得游义行说的有些道理，但她已经生而为女了，又不能死了重新投胎，她想了想，“那你说，我将来学成了本领，自创一种女子专练的剑术，这样想跟我一样在江湖上闯荡的女孩，只要继承我的衣钵，就可以变得和我一样厉害，即便力气不如男儿，也能凭借其他方面取胜，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可是你什么都不会，怎么自创剑术？没有独门剑术，怎么开创新门派？”

“嗯……也是，那我就先学功夫，研究出点什么东西来，找到继承人，然后把我研究出来的东西交给她，让她继续研究。我这么聪明，我找的继承人也一定聪明，我的继承人找的继承人，也一定聪明，这么多聪明人一起想，还怕想不出来女子专练的剑术么？有了独门剑术，想拜师学艺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人多了起来，不就有门派了吗？”

游义行被辰姝逗得哈哈大笑。小小的丫头，什么功夫都不会，自身都难保，对未来的幻想，竟然已经发展到自立门派传下衣钵了。他对辰姝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种空中阁楼般的幻想傻得可爱而已。他对辰姝说道：“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不然年纪大了再想拜师学艺研究这些就困难多了，江湖上的女人没有三十岁的，要么死了，要么疯了，要么嫁人了……我说这个可不是要打击你啊，主要是我在外面见过太多了，等你真正到了江湖上，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等我到江湖上……应该会先到处转转吧？不过还没想好去哪里转。”辰姝对未来的想象戛然而止，她摸了摸自己的行李，里面有瘸老头给她的盒子。她对游义行说：“你即便是打击我也不要紧，只要愿意把你的功夫教给我就行。”

游义行思忖片刻。他觉得自己和辰姝也算是有缘分，如果出去之后，辰姝由于什么也不会而遭人欺凌的话，他实在良心难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是这种性格，舍不得看自己身边人的受苦受伤，总是想着能帮则帮，能救则救。这也许是小时候有太多想保护的人，却没能保护的缘故。但如果身边的人真的受伤或者死了，他也能很快恢复如初，大概是失去的人太多，已经习惯了。

“我学艺一般，而且我擅长用刀，不喜欢用剑，对剑术懂得并不多。如果你想学，我勉强也能教一教，不过我能教你的，只有从我师傅那里学到的一套剑法，繁杂枯燥，不知道你能不能练下来。”

辰姝听到游义行愿意教她武功，身上被大黑熊拍的巴掌都感觉不到疼了，她连忙应道：“能练能练，我记性可好了，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而且我也不怕吃苦，再苦我也能坚持。”

想到辰姝之前为了一把剑跑了六十里地的事，游义行知道辰姝说的话不假。过目不忘不一定是真的，但是坚持学习练习多半没有问题。常言道，名师出高徒，游义行自觉不是个什么厉害的师父，也不指望辰姝练剑法能练出花来。

“其实，如果你真的想学武，最好还是找个正儿八经的师父拜师学一下，我们如今想要离开这里，快则三四天，慢则七日，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估计很难练到得心应手，更难以与人对战。等我们出去之后，你有想过往什么地方去，依靠什么为生吗？”

辰姝说道：“生存应该不成问题吧，我在山里怎么生存，出来还怎么生存，至于去哪里……既然你愿意教我练剑，我想暂时跟着你，等到我把你教我的剑术练熟之后我再另寻出处。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要先回不老堂，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我师父他们说一下，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说起来，如果你想拜师学艺的话，不如就拜进不老堂里，运气好的话，说不准就成了我的师妹。不老堂收徒弟有个规定，就是只收十三岁以下的。你今年才十二岁，还没开始发育，我跟我师父说说情，让你拜到一个好师父应该不成问题。”

“为什么不老堂只收十三岁以下的？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过不老堂不收女徒弟？”辰姝回忆起瘸爷爷所讲，不老堂曾经被灭过一次门，如今的不老堂大概是游义行那个天刀派掌门人师父重新组建的。在灭门之前，这个门派收留江湖上年老力衰的知名侠客，借他们的功法与经验为自己门派培养弟子，不过瘸爷爷讲故事的时候没有提到不老堂不收女弟子，也没说只收十三岁以下的。辰姝猜这是不老堂重建后才有的规定。

果不其然，游义行解释道：“对，这些都是门派重建之后定下的规矩。不老堂重建后，有很多旧部长老参与门派治理，在门派原有门规的基础上加了很多条规矩，我猜这跟不老堂以前的衰落有关系。不过限制十三岁也挺好的，一来是年纪小，练功更容易有成就。二来，年纪小意味着经历的事情不多，引狼入室的可能性也会比较小。”

辰姝撇嘴，觉得方才游义行说给他师父说说情、让她拜进不老堂之类的话有点不靠谱，问道：“那你门派里的长老们不愿意破坏门规收了我，怎么办？我千里迢迢的跟着你到不老堂里，还要再灰溜溜的离开么？”

游义行哑然失笑，明明是你要跟着我的，怎么现在说得好像是我求着你去似的？

“不会的，你忘记了么？我是少——堂——主。门规是用来管束门人用的，可管不住我。即便不老堂的长老们觉得你根骨奇差，不愿意收你，那我也一定给你另外安排个好师父，这样你可放心了吧？”

“……嗯。”得了游义行的承诺，辰姝心里轻松起来，这意味着自己出去之后也有一条出路了。虽然她对游义行的承诺不是百分百信任，也不清楚少堂主到底有多大权利，不过游义行之前想拜什么天刀派掌门而不得却也成功入门，想来在外头是个很能说得上话的人。

“刚刚你被那头熊拉着扯了那么远，可有感觉身上有什么地方疼痛难忍？”

“有疼痛的地方，但没有很难忍。”辰姝把自己的两条胳膊抬起来给游义行看，其中一条胳膊连带着手背都是火辣辣的疼。

两个人在林中策马缓行，走到了树荫遮挡较少的地方，恰逢天光渐亮，林中的雾气也散去很多。辰姝被黑熊舔舐过手背和胳膊血淋淋的，看上去十分吓人。不过游义行对此有一些经验，他仔细给辰姝看了看，判断出辰姝的胳膊虽然看上去严重，但实际上只是皮肉伤而已，并没有伤筋动骨。不过想到很多人被狗咬伤之后也会得病死人，游义行还是翻出来了一些药粉给辰姝涂了涂，撕下来自己的一块衣服，给辰姝包扎了一下。

回到了马车横列的地方，就着晨光将同僚安葬好，捡了一些能用的东西，两个人便又共骑一匹马，继续前行。这次游义行有了经验，驾马时专心留意四周。而辰姝百无聊赖，坐在游义行的马上，坐了没多久，便要求自己要独骑一匹马。因为她觉得骑马也是江湖人士必备的技能之一，毕竟没有哪个行走江湖的大侠是坐花轿出行的。

辰姝执意要学，游义行便也顺便教了。骑马并不难学，只是需要多加练习而已。辰姝新学不久，马术奇差，无法像游义行那样策马飞驰。因此两个人在前往山外的路上，清晨游义行教辰姝剑术，在游义行寻找食物的时候，辰姝便自己练习。上午辰姝坐在游义行的马上，让游义行带她，全速赶路。中午游义行休息，辰姝练习剑术。下午辰姝练习马术，与游义行一起策马慢行。本来三四天可以走完的路程，因为辰姝既要骑马，又要学剑，延长至七天之久。

第七天傍晚，远远的，辰姝看见了一处空旷的平地，更远的地方飘起无数炊烟。

不知不觉间，十万大山已经被甩在身后。辰姝兴奋的指给游义行看。游义行如释负重，笑道：“咱们可终于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