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行客 第19章 019

剧痛从手背上传来，辰姝忍住，依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在黑暗中感受野兽逐渐啃食自己身体，这种感觉实在过于心悸与恐怖，但是辰姝知道，如果自己受不了，崩溃地大喊大叫，那她一定会死得更快。

手背与腕骨火辣辣的疼，黑熊把自己的另一只熊掌也放在了辰姝身上。辰姝打定主意，假如这头熊不咬她的头，那她就一直这样趴着，一直等到黑熊放弃她——如果黑熊不放弃，她也别无他法。刚刚离熊有十几步的距离都没有跑过这头熊，现在离得这么近，更是跑不过了。而且，她虽然有兵器，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力气不大，如果砍在黑熊身上，不能一下子把黑熊砍死的话，受伤的黑熊一定会发狂把她撕碎片的。

好在这头熊好像并不是处于饥饿的状态，没有急于将辰姝吃掉。用舌头在辰姝的手臂上划出了血之后，黑熊好像确认了什么，把自己的两只熊掌从辰姝身上拿了下来，然后用两只熊掌夹住了辰姝的双腿，拖着辰姝往森林深处走去。

辰姝的肺活量不够，很快憋不住气，开始悄悄呼吸。拖行过程中，身体和地面摩擦发出声响，掩盖住了辰姝的呼吸声，但辰姝的所有和地面接触的皮肤，都被地面上的泥土杂物刮得生疼。黑熊没有立即吃掉她的打算，但辰姝心里的紧张与恐惧丝毫不减。她想起来以前听村里的猎人说，黑熊原本是不吃人的。但是当他们尝过人肉的滋味后，就会开始抓人吃了。很久以前村里受到过黑熊的侵扰，后来从外面来了一些专门收熊胆的人，猎杀了很多，村里附近的熊才渐渐减少，不再去村里抓人吃了。

她猜抓自己的这只熊也是吃过人肉的，在她身上尝到了血味，便知道她是新鲜的人。此时把她拖走，不是准备把她送给别的熊吃，就是拉进自己的洞穴里当做食物储存。无论是哪种，都会让她的处境更加危险。辰姝绞尽脑汁想自己现在的对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在绝对的残暴和力量面前，她似乎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

黑熊拖着她走了一阵，辰姝感觉自己胸前的衣服都已经磨破了，下巴也磕磕碰碰的，疼得厉害。她必须得做出抉择，不然即便不被黑熊咬死，也要被黑熊拖死了。

四周鸟鸣声与风吹树叶的声音越来越小，天不见亮，雾气却越来越浓。辰姝感觉到黑熊拖她的速度渐渐变慢了，知道黑熊的力气在拖行中有所消减。她记得黑熊的视力不太好，这是黑熊为数不多的劣势之一。如今雾气较大，也许是她唯一能躲开它的机会了。

在被拖行的时候，辰姝便记准了地形，将挣脱逃跑的计划在脑海中预演了十几遍。但实际执行的时候，却犯了难，因为她没有把握能跑过这只熊，也担心自己挣脱之后，还没跑出去，就被激怒的黑熊拍倒在地上。拖她的这只熊，站起来跟她差不多高，然而却比她强壮一倍不止。毫无疑问，激怒它对辰姝没有任何好处。

走到黑熊突然停了下来，送开辰姝，对着周围叫了两声。辰姝心里咯噔一下，她直觉黑熊这是在呼唤自己的同伴。她双手撑住地，准备黑熊一放松警惕她就立刻挣脱逃跑，不然这只黑熊的同伴来了，两只熊盯着她，她想脱身就更难了。

然而手撑在地上，手感却不并坚硬，软软的，好像是把什么泥团按扁了一样。辰姝抽回手当在自己鼻尖闻了闻，是马粪的味道。四处看了看，似乎不远处，雾中还真的有两匹马的影子。辰姝心中惊喜涌动，立即大喊：“游义行！”

黑熊被辰姝的喊叫吓了一跳，立刻冲上来，一爪子拍在辰姝的后背上。辰姝当即感觉自己胸腔被震得要吐血，熊的指甲也划破了她的衣服，她庆幸自己身后还背着一把剑，剑身拦了一下熊掌，不然一爪子下来，被划破的就不是她的衣服，而是她整个后背。

黑熊拍了辰姝一爪子，看辰姝被拍得又趴在地上不动了，便又把辰姝放开，继续呼喊。

树叶间的摩擦声在辰姝头顶上响起，似乎有什么人在树上走动。树叶纷纷落下，辰姝抬头，猝然看见少年身形的人影从天而降，随后刀光一闪，刀身划破空气发出短促的哨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钝响，有什么东西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辰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仓促间回头看，发现原本在自己身后嚎叫的黑熊，上面的脑袋已经没有了，甚至黑熊的熊掌还在高举挥舞。

游义行旋身一脚，把站立着的没有脑袋的黑熊踹倒在地，黑熊抽搐着，逐渐没了动静。

“游……游义行？”

“是我。”游义行伸手把辰姝从地上扶起来，“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辰姝身体的各处关节都疼得厉害，尤其是最后被黑熊拍的那一下，感觉骨头都快被拍断了，幸好那一爪子没有拍在她的头上，不然现在多半被拍死了。

“还好，没什么事。”辰姝站起来，心里忍不住为峰回路转的境遇感到欣喜。血肉模糊的胳膊被游义行的衣服蹭到，辰姝“嘶”了一声。游义行立马放开，问道：“你怎么被熊拖到这里了？”

“这头熊，他太聪明了，会像人一样站起来招手，我看不清楚，还以为是你，就走过去上了他的当，想跑也来不及了。”

“没跑是对的，这种熊的攻击性很强，你一跑，它就会追，而且很容易激怒。幸好我们最近遇到的这两头熊都不算太大，我以前见过站起来比人还高的熊，关进笼子里，都能把指头粗的铁笼子掰弯。我们现在得赶紧走，刚刚那只熊在这里喊，是在呼喊自己的同伴，估计一会儿就会有几只熊因为他的喊声赶过来了。”

游义行拉着辰姝，走了两步，发现辰姝走路踉踉跄跄的，便直接把辰姝抱了起来，用轻功飞快来到栓马的地方，解开绳子，翻身上了马。

游义行牵来的两匹马一看就是精心训练过的。一夹马肚子，马儿便嗒嗒在林中小跑起来。游义行一只手驾马，一只手牵着另一只马的缰绳。辰姝坐在游义行身前，问道：“你怎么还牵了两匹马？”

游义行说道：“你一匹，我一匹。只有一匹的话，不够我们两个人骑。”

辰姝低头，为自己等不到游义行就单独跑路的决定感到不好意思，“我在那边等你，你一直没有回来，还以为你自己走了呢。”

“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游义行驾马，沿着辰姝被拖来的方向驶去，“之前你等我的地方，是这片森林的边缘地带，越往外走越安全，越往里走越危险，所以我才不让你跟过来。原先我们走在外面，天罗门的人只能在森林比较靠里的地方安置马匹，我也就只好冒险到森林里去找马了。等找到马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天一黑，我就分不清方向了，走了半天走到这里，本想歇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走。没想到就听见了你叫我的名字，说实话，刚开始那个熊在地上拖你走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大蟒蛇在地上游呢。”

因疼痛而心情不佳的辰姝被游义行的话逗笑了，说道：“刚刚真的谢谢你，不然，我可能又要死了。”

游义行也笑，“我临走前刚劝你，要把你送回去。上回说你，从家出来这么短的时间里差点死了两次，你还不爱听。这下好了，差点死了第三次。现在知道了吧？如果没有人保护你，你一个人在外面会有多危险。要我说，天亮了之后，你还是乖乖回家比较好。这样你安全了，我也放心了。”

“不要，我还是不想回家……我承认你说的对，没有人保护我，确实会很危险。可是，即便有人保护我，也不能保护我一辈子呀，难道还能跟膏药一样贴在我身上保护我么？”辰姝撇嘴，她想起来自己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也是这么对红草说的。红草是她最好的朋友，两个人平时出门总是形影不离。然而即便如此，红草受欺负而她不在场的时候也有很多。她由此断定，一个人是很难完全受另外一个人保护的，人终究是要靠自己。

想到游义行救她时从天而降的一记刀光，辰姝想，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如果她也有游义行这么俊俏厉害的功夫，那自然也是不用别人保护的，因为那样她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反正我是绝对不回家的，如果你觉得带着我累赘，那你丢下我就好了。是死是活，全是天命。我自己选的，无论怎样，我都不后悔。”

游义行说道：“你这小霸王真是不讲理，我刚救了你，你就污蔑我把你当累赘。你实在不想回家就不回呗，我又不能把你绑回去。我只是觉得今天救你实在太碰巧，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不然刚出来没几天死掉，岂不是太可惜。”

“你如果不希望我死得早，除了把我送回家之外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把你的武功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