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见闻录 第23章 富水村的陈小圆篇十二

赶在年前，富水村终于下了雪，夜里有只鸡没封住，跑了出来，冻死了，赵元青白天检查时拎回了锅灶前给拔了毛，打算晚上给炖了。

师徒二人都是头一回看到见到小腿那么厚的雪，元让蓝做了耳罩，二人又换了新棉衣，趁着白天扫雪痛痛快快地打了个雪仗。赵元青一点没手软，都拿雪快把元让蓝埋起来了。给元让蓝小脸气的通红。

陈小圆因为同为师傅也得了一个耳罩，站在旁边看的十分欢乐。

到了夜里，因为白天玩的太兴奋了，师徒二人一直没睡意，陈小圆因此也就没回去，烧了些预防风寒的草药给他们一人灌了一碗。

端着刚熬好的草药进屋一瞧，俩人都趴在窗沿上看着外面白天堆得雪人，元让蓝还十分风雅地念诗：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陈小圆一撇嘴，附庸风雅，又不是自己作的，装什么？

又赶紧喊着他二人把药喝了。

赵元青心情十分好，挪到桌子旁边一口灌了药又转头竖起拇指夸徒弟：“好诗！”

陈小圆紧随其后含笑改口：“是有几分闲趣。”

元让蓝挪到了炕头慢慢喝着，他还不能像赵元青那样寒暑不侵，因此有些冷。他刚刚瞧见陈小圆撇嘴了，最近偶尔白天陈小圆会在书房教他些并非课本上的道理，这是她特意避开赵元青的。那些道理十分的阴暗现实，阐明世道，但对元让蓝很宝贵，赵元青这笨蛋，还以为陈小圆是什么柔弱小百花呢。真应该让她瞧瞧陈小圆教学的样子，面无表情，高高在上。

他知道陈小圆不耐烦教他，也知道陈小圆之所以教他是为了赵元青。

但因此产生了更大的疑问——陈小圆到底是什么人？

他之前夜里睡觉前是问过赵元青的，赵元青只含糊着说是同村王氏主支第三子的妻子，丈夫头两年去世了。

赵元青这笨师傅不会因为陈小圆不简单而救她，没准她还没发现呢。

过两天就是除夕了，赵元青喝了药后在小桌子上写写画画。陈小圆凑过去一瞧，是给本地村人送的礼。

赵元青回头答她：“明天得出门，给宗正，乡老，还有王信达送些礼物。帮我看看这些合适吗？”

陈小圆细细瞧了瞧，噗嗤一笑：“这王信达是谁？怎得给他送的全是酒。”

“他好这个，咱们猫冬他帮了好些忙呢！炭火，冬衣，粮食，都是他指点下买的。”

“这王信达可已成家？”

“嗯，孩子都两个。”

陈小圆接过她的笔改了改道：“这样。”

元让蓝也凑过来看，陈小圆给改成了一些冬菜，还有些蛋，酒就两坛。

“哦哦，明白了。我想少了！”

陈小圆瞧他俩喝完了药，把碗收了嘱咐：“若明日要出门，早些睡吧。我就先回去了。”

三人道别后，陈小圆出了屋子后门，沿着那俩人白日里扫过的雪径慢慢走着，她穿着赵元青给她买的特质冬衣——因她身体看起来不太好，赵元青给她单独定制的，里面找裁缝塞了四斤棉花，穿起来像棉被一样鼓鼓囊囊的，走路也只能慢慢走，瞧着十分笨拙。

但真的不冷。比还在王氏那时，穿着皮毛还暖和。

她轻呼了口气，白色的雾从嘴中吐出，周围真静，雪反着月光，亮晶晶的。

慢慢回了自己的屋子，她的屋子也是暖的。虽然人不回来，但赵元青每天早晚都会给她加炭，屋子里放了两个炭盆。十分暖和。她屋子里没炕，炕是下等人才睡的，她的是拔步床，这床是她和她夫婿睡过的，是她新婚时，她的夫君找当地最好的木匠打的床，那木匠是个修者，用的琼州的花梨木，上面缀着些紫檀，这床据说还找寺庙加了什么祝福，说是祝他们百年好合，修得圆满。

在被王家休弃时，这床跟她一起来了富水村。

前几日继子托人带了话，说因功课不好，要继续在私塾复习，过年就不回来了。她知道的，继子应该是去了亲生父母家。真是好笑，不会觉得她很想让那个蠢货回来吧？她半句话都懒得和那孩子多说。

她和赵元青都说好了，过年在隔壁守岁！

今年真是她过得很快活的一年，果然，她的夫君说的对，如果碰到了很难过去的事情，一定要活着，只要一直活着，活得久，就会过去！

陈小圆脱了厚重棉衣，穿着中衣躺在了床上，被子很厚，十斤的大棉被，也是赵元青找裁缝给她新做的。盖在身上像压了块石头，但她很喜欢。

真的，一点也不冷。陈小圆慢慢闭上了眼，睡着了。

——

送礼要趁早，沧州的礼法上讲是春节前晚辈去长辈家上门，因此赵元青根本不会想得到有人来她家。

她一早就拎东西出了门。元让蓝那时刚起来洗漱。

今天他在家备菜。他这半年长高些了，有些大孩子的模样了，现在距离赵元青大概还差一个头。

之前可是只到肩膀的，他打算努力吃肉，争取早日超过赵元青，这样就可以低头俯视师傅。

想的十分美好。

但现在外面正门有人敲门。

正门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开过了，因为没人出去，陈小圆都是避着人走的后门。

元让蓝急匆匆找了钥匙，以为赵元青落了东西。

开门一瞧，是两个人，一个陌生的小哥，年纪不大，但俊眉修目的，着着文衫袍子，看着就十分冻人。另一个穿着医者的袍子，他穿的厚些，在雪地里缩手缩脚地拎着个包袱。

那医者先开了口：“我先说罢！着急回去，马车还在等呢！我是济生堂的伙计，我们掌柜的过来让我送些东西，说是牧野来的包袱，和你家兄长说了他便懂，你拿了我就回去了，提前说声新年安康。”

元让蓝瞧了一下，远处是有个马车，作揖也道：“新年安康，家兄今日不巧出门了。年后再去济生堂拜谢。”

“甭那么客气，我和你兄长也算相熟，他每次来都给我们带吃食呢！”话罢一笑就转身回了马车。

另一位也作了揖：“我外出办事路过富水，与你兄长相熟，他不在吗？”

“他出去送礼去了。若不急的话可以进屋坐坐，我兄长中午就回。”元让蓝侧身相请让他进来。

那小哥笑笑，并没进去道：“还要上路，就不进去了，小兄弟帮我捎句话吧，我叫墨八，告诉你兄长我接了个大买卖，得去趟胥州，可能得半年才回江州，若有事找我那兄弟就行。等回来再找他喝酒。”

“……辛苦。我会转达他的。”元让蓝又作揖。

“回去罢，外面天冷。”那人也一笑，话毕转头身姿潇洒地转头离开了。

等赵元青送完礼回来一听，平日里都不出门没人来，一出门，自己那墨八兄弟来了反而让人家登了空门，俩人岔开了身。

更何况她和墨八这一别得半年多。

但也没办法，只能继续干着活，唉唉地叹气。

这边往胥州走有两条路，一条从码头海上，能略微快捷些，一条陆路，她也不知道墨八走的哪条，不然她脚程快还能过去赶一赶碰一碰。

陈小圆此时也过来了，心中暗暗责怪元让蓝那蠢货不会办事，怎得不留一留客人，让赵元青这样懊恼。

还是笨，待人接物太差！得加强训练，眼色也不会看。最起码要像世家公子般像个人精才行。

这俩人平日里做饭都指着赵元青，也不好擅自帮忙，见她心情不好也不好自己在屋子里待着，只能围着赵元青，都直愣愣地站在外屋，偶尔递个碗筷，打个下手。

赵元青情绪调整地倒快，中午吃饭上桌时就没事了。这两日最后的事情也办完了，接下来就得准备年夜饭了。

沧州本地过年都得炸一种果子，面做的，甜口，她打算也入乡随俗，炸来试试。

三人再次分了工，陈小圆打扫屋子，元让蓝去后院劈柴，赵元青和面，炸果子，备年夜饭的菜。

到晚上想起来沈嘉宝托人递给她的包袱还没拆，拆了一瞧，是沈嘉宝托人给她送了一斤碧粳米，油绿透亮，十分新奇。

赵元青打算放起来，留着过年那天吃。

又是一天。

等到过年那日，赵元青开了大门，贴了春联，让元让蓝挂了炮鞭，红红火火地放了起来，从琼州来到沧州，这是第一年，希望日子也如同这挂鞭炮红红火火有声有色。

晚上赵元青做了八个菜，烧了碧粳米饭，元让蓝和赵元青都没吃过，头一口吃的十分珍惜。

陈小圆之前是吃过的，她的夫君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也很会享受，她嫁人后的物质生活比牧野中的世家都不差。

但陈小圆也装着没吃过，学着赵元青，头一口夹了少少的，十分珍惜地至少嚼了十来下才咽了肚。

三人说说笑笑，还开了坛王信达回赠的米酒。热热闹闹的过了前半夜。

子时，赵元青准备了红纸，内里包了些铜钱，给了两人一人一个。

陈小圆喝的脸颊酡红，看这师徒二人打打闹闹笑的脸颊都酸了，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给了这二人的红包，里面不是什么钱，是她写的两幅字，隽美的行书，很有大家风范，元让蓝很喜欢。

他得了礼，彩衣娱亲地给她俩一人磕了一个头，嘴里说了些吉祥话。

他也觉得搬来沧州极好，奇怪，以前在琼州时怎得不愿意搬来。

心中只愿岁岁如此。

真好啊……

三人心里此时，此夜，都是这么想着的。

愿常相见，愿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