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的十分快,这边过冬是要把窗户封上两层油纸的,中间隔了一些距离,这样能更好的保暖。她和徒弟赶了一趟大集,很幸运,买够了冬日里的东西。在下第一场雪之前终于忙完,这时私塾也放假了,二人就基本都待在院子里,猫起了冬。
元让蓝的屋子火炕烧的很热,是每日不停的,火炕连着外面的炉子,做饭,烧水都用着它,很是便捷,因为把炭匀给了陈小圆一些,赵元青的屋子没有炭火,她就挪到了元让蓝的屋子。他的屋子算是主人间,火炕很大,够六个人睡下,她打着元让蓝年纪还小的名义,在中间挂了个大毛毡,要求一人一半,元让蓝生气但毫无办法,不过赵元青会多干些,帮他收拾床褥、扫炕、扫地,力求让他满意,渐渐他也就没意见了。
但是很快他发现赵元青很会享受,她趁他白日里都待在书房里,一个人独享六人炕位,横着躺,竖着躺都不碍事,还在炕上面支了个小桌子,上面摆满瓜子花生等零嘴,边吃边嗑,口渴了就喝谷子炒的茶,看着游记,十分快活,十分堕落。
他心生不爽后干脆也不在书房看书了,每日只去书房挑书,占回了自己的炕,学着赵元青看书,喝茶,吃零嘴。很快陈小圆也加入进来。
她现在已经不晒谷子了,冬天太冷,赵元青怕她长期待在外面再生个病,每日里闲着发慌,就也白天走后院的门进来,和那师徒二人一起在炕上看着闲书,晚上待到元让蓝开始脸冷了再回去。
当徒弟的一开始还有些意见,但她十分会看眼色,过来时每天会带些青菜,还接过了扫炕的工作。吃瓜子花生是会掉皮的,内瓤的白皮,花生的红衣掉下来十分不好弄,元让蓝每晚睡觉前都会抱怨几句,陈小圆来之后,每日走时都会把炕上弄得干干净净,因此,元让蓝也无话了。
因为这活就是因为赵元青起的,但赵元青干不好这细碎的活。而且他也瞧出来了,陈小圆分明知道赵元青是女的!
三人每日这么闲着,偶尔还讨论讨论书,赵元青换了本游记,这是前几日里去市集新买的,并不是什么大家。游方君的那五本她已经快倒背如流了。这本新的讲的更多的是风土人情,祭祀节日,但书中语句十分夸张,全是赞美,算是另类的小人物进城记。引得赵元青吐槽不断。
陈小圆就因此进一步找到了存在感,她感到很满意,感谢她的夫君。
那天是赵元青看到了讲述牧野府的饮食用餐。说作者去了一个牧野府的世家,参加了一个开门宴。这是牧野当地特有的一种宴请,只要是你去了就能吃,不必递拜帖。席间佳肴不断,曲水流觞,还有侍女相陪。白话来说就是一会儿上一个驼峰,一会儿上两个熊掌,总之是什么奇怪上什么,南来北往奇特食材皆有囊括,花费数万银。
赵元青作为一个偏僻地方乡下来的猎户,先是计较起了银钱。为何就办一个宴会,谁都能去不说,还要上这么些贵的食材供陌生客人享用?没什么好处啊。
就躺那自言自语地出了声。
先是元让蓝随意开了口:“这边世家比皇帝都过得好,自然不差这些,开门迎客没准为了彰显实力。”
赵元青一挑眉,觉得他的回答不对:“那我去了牧野,我每天吃一个世家,这书上写世家日日都有大小开门宴,岂不是可以年年吃?”
元让蓝不服气,伸手拿了赵元青的书:“给我瞧瞧。”想看出个一二三来。
陈小圆正在那给赵元青剥着瓜子,虽然赵元青总喊她自己吃,但她不喜欢吃这些容易干渴的,只十分喜欢给她的元青妹妹剥。见元让蓝看了半晌没看出个一二三来,语气细细地开了口:“世家常年宴客是为了抗衡修者的。”
赵元青转头看她:“哎?这话怎么说?”
她把剥好的瓜子瓤往赵元青那一推,继续说:“四大门派的修者们以武入道,有天然优势可庇护修者,因此好多散修在踏入修者境后,会转头投入到四大门派中,一是可以获得些秘境的秘籍,二是可以寻求较为强大势力的庇佑。”
她喝了口水,看元让蓝也把书放下去了,在认真听她讲:“世家便天然少了优势,本身世家门又不是靠以武入道,而是靠家学,以文入道的,就落了次等,但世家们足够有钱,他们还不吝啬花钱,这开门宴便是在这个情况下诞生的,只要是有世家每年能开,就会有修者去投奔。若是合适,这些修者可以在世家得到四大门派亲传弟子的待遇,虽然比不上正经四大门派亲传的待遇,但总比外门弟子强上许多,因此很吸引人。”
赵元青是去过江州见过世面的,就有了新问题:“可世家再有钱还能有江州有钱不成?”
陈小圆轻轻一笑:“可沧州有皇帝啊,是印钱的,世家们把控着皇帝,也把控着印钱,还放着贷,印钱的人怎么会没钱呢?但也因此,沧州的钱其实并不值钱,反而江州七络会的钱在某些大宗交易上,要比沧州的钱还好用,因为它更稳定。沧州的钱若是不再打仗的话,会越来越不值钱,撑不过二十年。”
赵元青啧啧称奇道:“小圆姐,你知道好多啊。”
陈小圆听见赵元青夸她,羞涩一笑又道“沧州的钱不值钱,沧州的人才是最值钱的。因此,世家们是不会吝啬银钱的,他们更需要人。若是近几年无什么变化还好,若有变化,沧州的世家们就会岌岌可危,也因此,前几年开始,沧州的世家们在积极地寻求与四大门派交好庇护的机会。”
元让蓝把书还给了赵元青。这回他恭恭敬敬地喊了句:“小圆婶,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还给陈小圆倒了杯水。
陈小圆不想理他,心道这蠢货,听得明白么。但瞧着赵元青还好奇地望着他俩呢!只得轻轻抿嘴开口:“问罢。”
元让蓝也不在乎她摆不摆姿态,实在这个问题困扰了他有一阵了:“小圆姐对以文入道,以及以武入道的修者们怎么看?”
陈小圆奇特看他一眼:“这都想不明白吗?都是修者,以武入道已有了第一,以文入道者,你可能说出当世第一人是谁?”
“可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如武有并列,或第二,第二叫什么?”陈小圆快速地回问。
“那为何如今世人皆推崇以武入道?”元让蓝声音大了些。
“因为以武入道有模板啊,庸才们按着前人的路前行,总比自己闯荡来的好些吧?”
“你!你这思想十分偏颇!”元让蓝辩不过她,憋气地道。
“我如何就要和世间庸才们想的一样,若皆如此,你问我作甚?”陈小圆反映极快,心里还能暗骂,你也是个庸才,一辈子撑死了也就能当个秀才,拖累元青妹妹。只盼你早些长大,赶紧结婚生子,去拖累别的女人去。
赵元青在中间,谁说话瞅谁。眼神极为明亮,最后看元让蓝闷闷不吭声,拿起书本继续看,才开口夸道:“小圆姐,你好聪明啊,我觉得你说得对!你好厉害啊,脑子也快!!”口中夸赞的话不停,还小海豹拍手。
陈小圆这时又变得不好意思了,抿嘴一笑道:“这都是些很粗浅的,你还想听什么,我同你讲。”
“怎么能像你一样懂得那么多啊?有什么训练方法吗?我常常辩不过他。”赵元青懒得伸手,用下巴指了指徒弟气到背过身子看书的阴暗模样。
……元让蓝听了这话更往墙边挪了挪。
“何必费这劲,下次他若说你,你同我讲,我来帮你说他。你是要做大事的。不必为这些小节所扰。”陈小圆豪气开口。又瞥他一眼,反了天了,花着元青妹妹的钱还说元青妹妹。
“哎呀也不是,我弟弟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好的,只是有时候我自己脑子转不过来弯,反应的也慢些,以前在外面行走也吃了好些亏。”赵元青怕元让蓝躺那自燃晚上没炕睡,赶紧把话往回收了收。
陈小圆细想了一下,斟酌着说:“我观你武功很好的,那倘若出去,若觉得不对,或者不舒服,就要以自己心里感觉为准,打得过就直接掀桌,打不过就跑,再不然就找机会跑。你就应该想的少些。”
元让蓝这时一骨碌坐起来急问:“你以前吃亏了怎么不同我说?”
“你还小呢!再说我都分辨不出来我到底吃没吃亏,怎么同你讲?”赵元青理直气壮反问。
直接给元让蓝气笑了:“好好好,你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分辨不出来自己到底吃没吃亏。”
陈小圆胆子大些了,悄悄瞪了元让蓝一眼。又回头细声细气地讲:“可以定个原则线,比方说,在不碰触到你,不伤害你,不侮辱你的情况下,少说,多看,慢慢想清楚,一旦明白了就立刻掀桌、跑、或者找机会跑。”
赵元青偏头思考了一下,觉得颇有道理,小鸡啄米点头。
“小圆姐,你真厉害。”
“也不是啦,是我夫君教我的。”陈小圆还是担心赵元青会吃亏,看了一眼元让蓝,心中唉声叹气,也没别的人可选,只能试着教教这蠢货。
“对了,反正也闲来无事,我学识都是我夫君交我的,他师承沧州大儒,曾是天子太傅的陈襄,若二郎无事,可以和我对些策论。不知二郎可否愿意?”
“愿意的愿意的,他很愿意。”赵元青先赶紧答应了下来,又伸腿踢了踢元让蓝。意为让他说话。
元让蓝在外人前是从不反驳赵元青的,且除了陈小圆身份的麻烦性,他觉得陈小圆还是有一定水平的,因此又倒了杯水,低声喊了句小圆婶喝茶。
“叫小圆师傅!”赵元青瞪他。
“……”
“小圆师傅喝茶。”
陈小圆笑眯眯地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