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见闻录 第21章 富水村的陈小圆篇十

两封信是沈嘉宝和墨八的。

沈嘉宝这次信写了很多，鼓鼓囊囊的，心中详细说了碧粳米的味道，还画了图，又让赵元青自己留些尝尝，不必给她许多，写了快到冬日，云州湿冷不见日光，她和母亲身体都不好，要随父母去沧州的州府牧野府过冬，问了问赵元青药有否按时喝，在江州是否顺利，满行下来，都是细密的关怀。

赵元青借了东屋的书房，提笔一一回信。牧野府离富水村比云碧谷还远些，又说了来癸水时的尴尬事，让她不必再送药，关心了沈嘉宝的身体。她也回的很多，洋洋洒洒用了六页纸。写罢后封了信口，搁置在窗沿，等糯米浆糊晾干。

另一封信是墨八的，他们在喝酒时赵元青同那兄弟二人说过，再去应该是开春了，因此互相也留了地址方便联系。

墨八信里也一副刻薄模样，就一页纸，他字写的倒十分俊秀。信中写到醒来时一摸胸口发现银票，以为赵元青把他弟兄二人给卖了独自潜逃，见了芸娴客栈熟悉内饰才放心下来，这就写了半页纸，另半页问了怎么这回走的如此匆忙。赵元青也回了一页信，大概写了些这次出来太久担心家中幼弟等云云理由，又附上许多感谢的话语，约了来年春日里头再相聚。

回了屋子归置包袱。刻着蛟肠谷地图的木板还没扔，因为大，在包裹里凸出来一节，她先把那木板抽出来，摸了摸上面刻下的纹路。没舍得扔，把炕旁五斗柜上面的小零碎收了收，放了上去，做完这些后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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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买东西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富水村不算穷困，但地处偏远，同宗人是不愁这些的，每年宗正会发，只要是王姓，家家户户都有配额，猪肉若干，粮食若干，有时还有些衣服料子。她是外乡人过来，只能等每月逢集自己去买。村内店铺也极少，只有些杂店能用上银钱，其余的，同村民们以物换物更加方便。再想买更好的，只能去桓城。但桓城也不近。因此，她得先打听需要的东西能在哪个集买到，也得同人联络联络感情。

先去炒货店买了些瓜子花生——这些都是沧州农户们最时兴的零嘴，田埂旁随手栽种着也不费什么事。便宜，味道好，量大。今日她的目标就是泡在村子里，若是幸运的话，知道谁家今年打算多宰头猪，肉就有着落了。

她很喜欢沧州，虽然昼夜温差大，冷的时候能有四个月以上，但沧州日照时间长，阳光极好，不吝啬，一年里能有两百日笼罩保佑着这里的子民和粮食，该下雨时也十分积极。

这不，刚走了一会儿，她已经骨头发痒，舒展了下筋骨，掏了些瓜子，边走边嗑，先去了村里乡老处。

进门一瞧，嘿，今日又是王信达上值，瞧着焦头烂额地写写画画着。

“信达兄——信达兄——”

“啊，元青兄弟来了。这回怎得去了这么久，得有近四十多天了吧？”王信达置笔起身，面露惊喜。

二人互相作揖，赵元青递了给他把瓜子边说：“唉，别提了，货卖不出去，在江州停了好些天。”

二人落座对着嗑了起来。

“信达兄为何事发愁呢？我这一进门瞧你发髻都抓松了。”

“唉！可别提了！前几日骤然起风，宗正夜里着了凉，把今年村子里分禄的事情便给了我和另一个堂兄弟。我那堂兄弟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活，找了别的事情躲了过去，嘿！就全到我这了。”

“分禄不都是固定的吗？”赵元青奇道。

“也是，也不是，像富水村，刨除去每年祭祀用的粮食，大家都是按劳、按户分配的，只是这今年不是多了个陈寡妇？她我是分也不是！不分也不是！”说罢重重一拍大腿：“唉！不说这些了，你不是王姓的，这些同你也没甚关系，元青兄弟今日是来？”

“哦哦，是来交还路引的，再就是，快过年了，想买些年货，囤些粮米肉盐，过来问问哪里能买到合适的。”说完从袖子掏出了盖了云、江二地府印的路引递给了王信达。

王信达细细查验过后收了起来：“你问我算是问对了，若想囤些粮米，你再等些时候，现在村子里都收稻麦呢，你去问可没人理你，到时候谁家的有富余，等收完我喊你，你带钱来收便是。肉倒是有些麻烦，不过再过半月有集，在嵩阳村那边，到时候你弟弟应该也放假了，你村里租个毛驴，带着你弟弟一起去那边买合适些。”

“鞋靴冬衣呢？可也有？”

“也有，嵩阳村大，三四族姓都生活在那！杂耍的，说书的，还有些买炮竹的，热闹得很，不急的话能逛一天呢！”

“炭火呢？”

“炭火要在村里子买，东头，那边有个炭夫，姓陈，你待会儿便去，早些定。他家的炭制的又好又耐烧，烟还小。好多邻村的都同他定。你去交了钱，让他整个冬天按时送就行，可别一次性买齐，落家里头太脏，我去年图方便一次性买齐，挨了家里婆娘一冬骂。”

赵元青感叹一笑：“信达兄，富水村的百晓生啊，简直无所不知。我去江州，人人都说那七络阁主通千般事，我看不如信达兄。”

“哈哈，哪有哪有，也就是在这富水村。”王信达哈哈一笑又道：“也是看我和元青兄弟投缘呐，别人我可不讲那么多。好歹也是秀才出身。近日哪天有空，咱们再喝一场？这次去我家！”

“随时！”赵元青起身作揖：“等信达兄忙完喊我。冬日里云州湿冷，猎物也少，之后我也不再出门了。等到开春暖和些再去。”

话毕二人道别，赵元青去了东头找了陈炭夫。

那陈炭夫约四十多岁，瞧着就是干练老实的人，赵元青是头一次订炭，没什么经验，只得让陈炭夫估么着家中人口订了些硬木炭。约莫是他家炭好，炭火紧俏，价格也不菲，但赵元青手中有钱，付的就十分大方。算账时候二人闲聊，也是巧了，陈炭夫家也有孩子在富水私塾上学。一听赵元青弟弟在甲班，还多送了些。赵元青暗暗开心，徒弟学习好还有这用呢！

事情都办妥后，赵元青瓜子花生发的也都差不多了，略微绕了远买了些斧子锄头锯子之类的，回了家去了后院，开始砍柴，这柴都是元让蓝公休时候背回来的，为此赵元青特意还给他弄了一身短打，方便他砍柴。

正看着瞧见院门被推开，是元让蓝回来了。

赵元青如果不在屋子里搞些稀奇古怪的味道，元让蓝还是很积极回家的。他这时候还算是个半大的孩童，虽然内心不是很想承认，但他还挺喜欢赵元青在屋子里的。可以各干各的，但赵元青在就行。

“你衣服要补吗？”他回屋子换了身衣服，去了后院。

“要的，在我屋柜子上。”因为总去山里关系，赵元青衣服坏的还是挺快的，每次回来都需要补一下。

“洗过了？”

“嗯？小圆姐帮忙洗的。”赵元青擦了擦前额，她觉得有些痒。然后继续砍柴。

“你和隔壁小圆婶何时关系这么好的？”

“……”这回赵元青停了手，看了看墙边的小门，轻声道：“她要被吃掉了。”

“？”元让蓝没理解。

“就是一种感觉吧，感觉如果不拉她一下，她很快就会死了。人不应该这么死掉。”赵元青试图把自己的理解转化成语言。

元让蓝手里一顿：“那你也救不过来，你就是爱管闲事。”

“唉！你别问了，讲不出来，反正她两次过来，再加上那天听完信达兄讲，我感觉她在求救，我也不费什么事，刚好家里也有点活。就让她干干怎么了？”赵元青讲不出来，只能打发他。

元让蓝回屋去拿了赵元青的衣服，发现柜子上的木板，过去仔细摸了摸，再看看了看，拿着衣服又去了后院。

“师傅，你这次出门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去云州卖了卖货，价不好卖。”

“你卧房那个木板上面有血渍，而且你回来就闭关了。”元让蓝尽量心平气和地讲：“还有，我不是傻子。”

“也不是瞒着你，讲起来很麻烦。”赵元青歪头，挠了挠并不痒的胳膊。

“已经解决完了吗？”

“结束了。”

他叹了口气：“好吧。”转头进了屋，针线是放在东屋的，元让蓝的卧房，他卧房里只挂了赵元青的字，是他那憨货师傅强迫的。写的是“一日为师，终生尊敬。”一开始赵元青还想写“赵师傅一迁”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被元让蓝死活不从阻止了。她打算每搬一次家就加一次。看看最后能迁几次。

赵元青的字不好，但力够，写的并不歪扭，但就是不好看，没型。

他拆开针线盒，用牙咬了线引针，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