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欢喜常伴 第9章 第 9 章

林子陆在海边走了不知道多久，只感觉到沙滩上的人陆陆续续快要走光了，才往回走。

上了车，拿起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打开之后是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好几条微信消息。

这……

还没来得及看消息，突然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来电显示：叶瑧。

林子陆接起电话，嘴边的笑意比语气更加温柔：“瑧瑧。”

对面语气看起来很焦急：“你在哪儿？”

林子陆一怔，看了眼了路边，没有指示牌和路标，只能凭借标志性的东西来判断：“我应该是在一个海滩边上。”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息，稍微有点沉闷，片刻后才开口：“怎么不接电话，消息也不回？”

林子陆很诚实：“我手机放车上了，没带。”

对面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从稍微远的地方传来的：“你再不接电话，瑧瑧就要报警了！”

林子陆：“……不至于吧。”

许诺诺：“至于。”

叶瑧今天中午吃完饭后把第一期的剧本给冯瑶发了过去，冯瑶看了之后觉得可以，让她把剧本发给林子陆，给林子陆也看一下，叶瑧把剧本发过去后，林子陆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

她本以为林子陆是没看到，便特意打了个电话，结果电话也没接，再打一次，又觉得不合适，或许她还在休息呢？

想了想，便没有再打电话，直到下午三点，许诺诺给她发消息，说陈昊铭跟她讲林子陆今天在陈家老宅吃饭，好像有些不欢而散，连墨镜都落在陈昊铭那里，陈昊铭给她打电话也没打通。

叶瑧心里咯噔了一下，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林子陆，依旧是没有人接。

她匆忙换了衣服，驱车去华珠江岸，一路上，她联系到陈昊铭，问了他今天在陈家老宅发生了什么，陈昊铭其实也不太清楚，可两人心里都很清楚，林子陆能跟陈老爷子吵架的原因，无非只有当年那件事，可这件事他们一直都是心照不宣，从不会轻易提起。

叶瑧发现，自己好像再一次和林子陆失联了。

她去了林子陆家里，按了门铃，没有人开门，然后她走到门卫处询问林子陆是否有回来过，门卫也不太清楚，叶瑧本想查监控，但她没有这个权限。

于是她就在华珠江岸的门口，一边思索着林子陆回国后可能接触的人，一个一个的打电话问，一边想着林子陆不开心时最可能去的地方，却突然想到，林子陆久不回国，她已经不太清楚她可能会去哪里了。

她坐回车里，手撑在车窗处，揉了揉太阳穴，这是她焦虑时惯有的动作，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她在害怕，害怕林子陆又一次像七年前那样，悄无声息的就没有了联系。

从她今天第一次给林子陆发消息到现在，已经7个小时了，没有任何人可以联络到林子陆，这一次，就连林子陆的小姨都联系不上她。

许诺诺接到叶瑧的电话，下了班就往这边走，现在和叶瑧一起坐在车上等着。

车里的电台播报着社会新闻：江市和源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小轿车与大卡车相撞，事故导致一人当场死亡，两人重伤，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重伤的两名男性已经送去江市中心医院救治，警方已经开始介入调查，目前为止……

许诺诺一边对这些人表示同情，一边嘱咐道：“瑧瑧，下次你开车一定要慢点，千万要小心这种大车子，太可怕了。”

叶瑧此时心都在林子陆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许诺诺说了什么，只能点头应付。

“不过和源路，怎么那么耳熟啊？”许诺诺在脑海里思索着，顺便还打开手机查了下，从手机里翻出了之前的记录，嘿，她还真去过，点开记录，许诺诺的手顿住了。

叶瑧见许诺诺突然没了声，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许诺诺舔了舔唇，看向叶瑧：“这条路是去陈家老宅的。”

陈昊铭带她去过两次，所以才出现在她手机记录里面。

叶瑧偏过头，颤着声问道：“你说什么？”

许诺诺张了张嘴，解释道：“瑧瑧，你先冷静点，陈昊铭今天晚上在医院值班，如果这个人是林子陆，他肯定会第一时间给我们发消息的。”

“现在我没收到消息，所以，这件事情或许只是巧合。”

叶瑧深吸一口气，靠坐在座椅上，眉眼间的褶皱越来越深，她望向窗外，隔着车窗看着外面来往穿梭的车辆，像流光一样飞速将她的记忆带回到了七年前。

那一年，林子陆跟她隔着一扇玻璃窗，她看不清里面的人，也见不到她一面。

至此，她再也没有了林子陆的消息。

拿过一旁的手机，几乎是颤着手打开了联系人界面，看着林子陆那一栏，点了进去，拨通。

她想，她可以接受林子陆不想和她有联系，却再也难以承受林子陆躺在冰冷的仪器下，生死不明。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电话不过响了一声便被人接了起来，一声熟悉带着惊喜的声音通过密密麻麻的数字传入她的耳朵里，透过血液，传入心脏，像是被激活了一般，触的跳动了一下。

幸好，她没事。

“你在哪儿？”

“我应该是在一个海滩边上。”

应该是一个不确定的词，这说明林子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叶瑧突然想起来，林子陆不开心的时候，喜欢漫无目的的走。

叶瑧拖着疲惫的嗓音，依旧温声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林子陆在电话这头嘴角轻微上扬：“好，我马上就回去。”

叶瑧望向窗外的路灯，没有说话，本想问林子陆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可听她在电话里的语气，好像没有不太开心的样子，便不打算询问了，毕竟当年那件事，再说一次，无异于再揭一次林子陆的伤疤。

“对了，第一期的剧本发到你邮箱了，你记得查收一下。”叶瑧还是没有问出口，随便找了个话题。

林子陆：“好。”

……

许久的沉默让电话两头的人都无所适从。

一旁的许诺诺都看不下去了，啧，真就是两个木头呗。

“瑧瑧，我饿了。”许诺诺提醒道，她下了班就赶过来，到现在还没吃饭。

叶瑧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许诺诺，许诺诺递给了她一个眼神，叶瑧突然笑了，然后对着电话问道：“你吃饭了吗？”

林子陆：“没有。”

叶瑧：“想吃什么？”

林子陆了然，但仔细想了想，她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们定吧，我都可以。”

叶瑧可不太相信的她都可以，上次的火锅她都没吃几口。

“我想吃牛肉面！”许诺诺对于吃这件事特别积极。

叶瑧偏过头，眉头微蹙，像是在无声的提醒她，她好像问的是林子陆。

许诺诺抗议道：“我可是饭都没吃陪你在她家楼下等了好久的，我想吃牛肉面不过分吧。”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在车内的密闭空间里，便能清晰的通过话筒传过去。

林子陆眉头微蹙，她们在她家楼下等很久了？

今天去陈家老宅，即便不太愿意，但出于礼貌和尊重，和陈老爷子讲话的时候会把手机静音，后来不欢而散，林子陆心情很不好，手机随意放在车上，以至于所有的来电和消息都听不到。

可有一个人会因为她突然的消失而焦急的打她十几个电话，会在她家楼下等她，会为她担忧，林子陆突然在想，自己在国外失联的那段日子，瑧瑧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心情。

第一次，她为自己当年所做的决定而后悔。

她垂下眉，启动车子，只留下一句：“等我。”

车子启程扬去，不想耽搁片刻。

她一路踩着限速开的，不过半小时就到了，一眼就看见了叶瑧停在路边上的车。

她找了路边的停车位，下了车，走到叶瑧的车旁边，敲了车窗。

车窗缓缓落下，里面坐着自己想了一晚上的人。

她说：“上楼吗？”

叶瑧：“？”

林子陆双手插兜，嘴角一勾：“不是说要吃牛肉面吗？上楼，我给你们做。”

许诺诺张了张嘴，她没听错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林子陆要给她们做牛肉面吃。

叶瑧也是歪头看向林子陆：“你做？”

林子陆点了点头：“嗯，我做。”

叶瑧挑了挑眉：“好。”

林子陆带着两人上楼。

她给两人拿了拖鞋，然后自己换了鞋，去厨房洗了点水果放到茶几上，又开了电视，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了点零食。

许诺诺去了卫生间，叶瑧坐在沙发上看着林子陆忙前忙后的。

“饿的话先吃点垫垫肚子，冰箱里有饮料和牛奶，吧台有咖啡和水，想喝什么？”

叶瑧看了眼吧台旁的小茶桌：“上次你说有茶。”

林子陆顿住了，然后看了眼吧台旁边的小茶桌，说：“可以，我去给你泡。”

叶瑧笑了：“要帮忙吗？”

林子陆：“？”

“我看你挺忙的，又是准备水果零食，又是准备饮料咖啡，还要泡茶，等会儿还要给我们做面吃。”

按理来说这是招待客人很正常的流程，可叶瑧偏偏觉得，这些事情放在林子陆身上，就显得很不合时宜，毕竟她自小养尊处优，招待人这种事情，从来就不是她该做的，可如今，她做的很娴熟。

林子陆笑了笑：“怎么，是嫌弃我招待不周吗？”说完，打算去给叶瑧泡茶。

叶瑧拉住了她，有些克制的说道：“不是，我不喝茶，等会儿我自己去倒杯水就好。”

林子陆转过身，望向她拉住自己的手，然后对上叶瑧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的……心疼？

她说：“行，那你自便，需要什么和我说。”

叶瑧点了点头，看着林子陆去厨房的背影，明明比她还高一点，看起来却比她还瘦，她原本以为她已经可以去忽略林子陆杳无音讯的七年，可每当这个时候，林子陆就会突然跳出来，告诉她，她又给出了一个谜底，看看自己能不能猜得到。

她轻轻的吸了一下鼻子，然后走到厨房，对着林子陆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林子陆正在洗手，看见凑过来的叶瑧，嘴角轻扬：“帮我把冰箱里的卤牛肉拿出来吧。”

“好。”

叶瑧打开冰箱，里面除了牛奶和饮料以外，还有水果和各式蔬菜肉类，包括酱料什么的，分门别类摆放开来，整个冰箱满满当当，一应俱全，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里面还有两个用保鲜膜封住的碗，看起来像是没吃完的剩菜？

这个冰箱布局，很有烟火气。

但叶瑧却觉得，这接地气的烟火，不应该出现在林子陆身上，她认识的林子陆是高悬在天边的月亮，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清香，眼前蓦然暗了下来，听见一声清冽的嗓音传入她耳朵：“找不到吗？”

叶瑧偏过头，厨房的柔光打在林子陆的脸上，照的清冷的面容都带了些暖意。就好像遥远的望舒不小心入了尘世，沾染了一些人间烟火。

“你这冰箱里倒是一应俱全啊。”

林子陆从冰箱的中间一层拿出来了一个保鲜盒，然后看着叶瑧，询问道：“所以，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做。”

叶瑧摇了摇头：“不用了，就吃牛肉面就可以。”晚上不宜吃太多，容易胖。

林子陆关上冰箱，将保鲜膜里面的卤牛肉取出来放在案板上，切了一小块递到叶瑧嘴边：“尝尝？”

叶瑧愣了一下，虽然不太合适，但也不好拒绝，左手将耳边的碎发撩至而后，低头尝了一口。

“怎么样？”林子陆看着叶瑧，略带期待的问道。

叶瑧点了点头：“好吃。”牛肉很嫩，口感很好，就是有点凉。

林子陆笑了，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叶瑧顺着她的动作望向了她的手，白皙修长，很灵活，牛肉块被切成了薄薄的一片，手上还微冒着青筋，让人有无限的遐想。

叶瑧盯了半响，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想找些事情做。

“我帮你烧水煮面吧。”叶瑧往旁边移了一步，拿起锅往里面加水，然后点了火。

许诺诺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两人都在厨房忙着，也凑了过来，见着案板上的食材，惊讶道：“哇，居然是卤牛肉。”

“还有牛肉汤。”

她闻到了香味，有点馋了。

“我能再加个鸡蛋吗？”

“你这牛肉切得真薄，我能尝一块吗？”

叶瑧在一旁看着叽叽喳喳的许诺诺，不禁扶额：“诺诺。”

许诺诺不解：“干嘛？”

叶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当着林子陆的面，她总不好说，这是在别人家里，这样其实不太礼貌吗？

没想到林子陆居然答应了：“可以。”

许诺诺的了许可，便开始拿了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吃了一口，眼睛亮了：“真好吃，你在哪里买的？我看能不能也去买点。”

林子陆：“这是我自己做的。”

两人看向她。

“你们要是喜欢，改天我再做点，给你们送过去。”

叶瑧这次先说：“好。”

许诺诺又夹了一块送入口中，一边又说：“那多不好意思。”

十分没有诚意。

林子陆想了想，把这一块牛肉全部切掉了。

叶瑧制止了她的动作：“够了够了，吃不完这么多。”

林子陆挑了挑眉，看着在一旁偷吃的许诺诺，好像在说，应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叶瑧在一旁提醒道：“诺诺，再吃就给人都吃完了。”

林子陆笑道：“没关系，我可以再做。”

她今晚心情格外好，还给两人一人加了一个鸡蛋，再配上林子陆自己熬的牛肉汤，一碗牛肉面就出来了。

三个人坐在餐桌上，许诺诺吃饭还停不下来嘴。

“我上网看见有人说自己本来不会做饭，结果去国外留学一趟回来都能当厨师了。”

“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谁能想到，我竟然吃上了林大小姐做的面，回头我铁定得跟陈昊铭炫耀一番。”

林子陆的动作一顿，但没有说什么，半响，才继续埋头吃面。

叶瑧看在眼里，然后提醒许诺诺：“吃面还堵不住你的嘴。”

许诺诺收到眼神，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心里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讪讪道：“那啥，我是说，陆陆，对，陆陆。”

“这牛肉面真好吃，我宣布，从此以后，陆陆做的牛肉面在我这里就是Tpo1。”遇事不要慌，先夸赞一番，刷刷好感度。

“我跟你说，国外饮食行业堪忧，留不住中国人的胃，你这手艺要是在国外开个面馆什么的，肯定很赚钱。”

“欸，我能预约下一次的吗？”想想就很期待，高岭之花下凡做饭，谁能不激动。

叶瑧没忍住开了口：“你交饭钱吗？”

“能吃白饭吗？”

“不能。”

“没问你。”

“那你问陆陆。”

两人转过头看向林子陆，林子陆刚咽下一口面，挑了挑眉：“不能。”

“听见没，人说不能。”

许诺诺抗议：“你俩一伙儿的，就知道欺负我。”

叶瑧不说话，但悄悄地看了眼林子陆，林子陆嘴边带了一丝笑意，心中的担忧渐渐放下，松了一口气。

虽然林子陆不说，但叶瑧知道，她还在意当年那件事，否则又怎么会因为去一趟陈家老宅而不开心一下午。

三个人吃完面，叶瑧帮着林子陆一起收拾餐厅和厨房，许诺诺临时收到消息，要回去修改论文，叶瑧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便和她一起，送她回去，林子陆将两人送到楼下，看见车开走后才上楼。

她取了手机，回了几个重要的工作消息，然后坐在电脑面前，犹豫了许久，才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点进去，是江市中心医院的官网，她浏览了大概半个小时，然后才关掉网页，取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洗完出来之后，又看了眼手机，叶瑧给她发消息说她和诺诺已经都到家了，看着聊天界面，她在聊天框里删删减减，最后发出去了两个字：“晚安。”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她看到叶瑧回了一句：“晚安。”

其实林子陆很喜欢这句话，这是一个很好的祝愿，至少对她来说是。

她坐在阳台处，脚搭在椅子上，用手环抱住，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星星点点。

这个小区虽然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但小区旁边的主路是国道，从林子陆这边的窗外看过去，一眼就能看到江市市中心的几座高楼大厦，旁边还有一个塔座，几个大厦像几块巨大的LED屏，不断地重复播放着广告视频，展示它的高贵和奢华，让人沉迷在它的声色之中，甘愿为它纵情。

林子陆在想，这几座大厦冲入云霄，这么高，从上面掉下来，是什么感觉？

是风呼啸着在脸边划过，刮拉的生疼，还是睁不开眼，看不清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对未知的恐惧。

她想，或许都不是。

那是一种病，而且是入了骨髓的病，毕竟一个健康的人，不会想不开让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因为未知的恐惧就能让他们止步于楼前。

林子陆突然感觉今天很累，开车很累，和老爷子的周旋很累，在叶瑧面前压抑自己的情绪很累，以及坐在这里，感受着日复一日的无望，也很累。

但她又很清晰地知道，她不能让自己这么累。

她想好好生活，想好好工作，也想好好的去爱一个人。

所以她离开了阳台，从电视机旁边的隐形柜里取了药箱，拿了一个小瓶的药，在手里握了很久，才叹了一声气，打开，取了一小片送入口中，然后她把药放进药箱里，收好，关了灯，进了房间。

睡前她想到了叶瑧给她发的那条消息：晚安。

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