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是江市的世家,底蕴深厚,各行各业都有涉足,除了本家的集团企业以外,还有投资海外的企业,像林子陆的小姨,就是在国外管理陈家在海外的企业。
林子陆从市区开到郊外,足足开了一个小时,直到导航提示到了,她看着面前的古朴质雅的中式门庭,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车停好在门外的停车位上,下了车,走进大门,穿过中庭,就是院子,院子的两边是房屋,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来了,这个地方,很陌生。
陈昊铭早就到了,给陈陈老爷子和老太太问过好之后就溜到了院子里逗鸟,还没玩上一会儿呢,就看见大门口走进来了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带着墨镜的女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拿着手机转悠,踩着高跟走路带风,慵懒随意。
“林子陆,这儿。”陈昊铭叫了一声。
林子陆偏过头望向陈昊铭的方向,取下墨镜,走到他旁边:“干嘛?”
陈昊铭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嘴角一抽,不太理解:“你这是回来吃饭还是谈判啊?”
“穿的跟我爸似的。”
林子陆嗤笑:“你爸有我好看吗?”
转身往右边屋里走去。
“哎,走错了,这边。”陈昊铭在后面喊道。
林子陆脚步一顿,转身幽幽的看向陈昊铭:“你不早说?”
陈昊铭摊了摊手:“你也没问啊,再说了,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谁回家不识路啊,林子陆算独一份。
林子陆没理他,墨镜甩他身上,越过他往左边的屋里走过去。
陈昊铭接过墨镜,跟在她后面,慢慢悠悠的说道:“爷爷奶奶在二楼,要我带路吗?”
林子陆觑了他一眼,陈昊铭抿着唇,回避了林子陆的视线,看向另一边。
没再说话,林子陆进了屋直接上二楼,陈昊铭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果然林子陆上了二楼后,顿在了楼梯旁。
陈昊铭有点想笑,但是得忍住。
“这边。”陈昊铭带着林子陆往左边走去,走到第二个房间的时候停了下来,敲了三声门,然后才开口:“爷爷,林子陆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沙哑而低沉的嗓音:“进来吧。”
陈昊铭开了门,屋内的两位老人看起来很安静,老太太躺窗边的躺椅上,陈老爷子就坐在一旁的茶几边看书,阳光透过窗子将光影洒在两位老人身上,带着岁月的沉淀,安稳而祥和。
林子陆在想,这样美好的画面怎么就出现在了两个这么冰冷的人身上呢?
老太太睁开眼,望向门口的方向:“子陆来了呀,快进来坐。”
林子陆站在门口没动,陈昊铭在一旁推了推她,低声提醒道:“叫人。”
林子陆深吸一口气,瞥了陈昊铭一眼,眸中的冷意冻的陈昊铭打了个寒颤,他抬头看向天花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老爷子发了话:“怎么,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了吗?”
林子陆轻叹了一声,走了进去,坐在了茶几旁,陈昊铭在后面轻轻的把门关上。
手机放在桌上,取了一旁的湿纸巾擦手,然后开始摆弄桌上的茶具,从烫器到洗茶,再到回壶,取了两个茶杯,各倒入刚泡好的茶,放到了陈老爷子和老太太面前。
从头到尾,陈老爷子都只是在看书,直到林子陆将茶杯放到他面前,他才把书放下,品茗,抿了一口,开始评论:“生疏了不少,但几年没回来,再好也就这样了。”
林子陆没有说话。
陈家家大业大,家里的规矩也不少,从外头回来的小辈要给长辈泡一杯茶,就当做是问候。
相较于陈老爷子的生硬,老太太就显得比较温和一点:“你也喝一杯,来的路上开了很久的车吧,润润嗓子。”
林子陆确实有些渴了,听了老太太的话,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但她并不打算品茗,而是一饮而尽。
陈老爷子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了然,起身说道:“我先下去看看饭怎么样,好了没,你们爷俩聊。”
说完,离开了房间。
陈老爷子看向林子陆:“听小玲说,你后面都打算在国内发展了?”
“嗯。”林子陆放下杯子,神情冷淡。
陈老爷子:“做什么?”
“拍戏。”
哦,拍戏好。
陈老爷子:“前段时间晟平正好收购了一家影视公司,公司规模不是很大,但在行内也有一定的知名度,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林子陆转了转手上的茶杯:“没兴趣。”
“你如今回国发展,有这家影视公司,以后的资源都会向你倾斜,对你未来的发展只有好处。”陈老爷子好言劝说。
林子陆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不喜欢被约束,也不会签约公司。”
陈老爷子笑了:“不是签约,集团打算发展影视业,但在这方面还没有涉足过,我希望你能接手。”
林子陆听明白了,想要通过她扩大陈氏集团的业务。
“那您怕是找错人了,我在国内没什么名气,怕是对您的集团发展没什么帮助。”
陈老爷子:“这只是暂时的,我听小玲说你是在法国电影学院毕业的,去年还在国外获奖了,履历很漂亮,知名度打响也就是时间问题。”
林子陆轻笑一声:“既然小姨跟您说过这些,那她有没有跟您说过,我对家族企业什么的,并不感兴趣。”
回国前小姨特意问了她的后面的打算,问她有没有意向当她的接班人,林子陆拒绝了。
陈老爷子语重心长:“我们这也是为你好,你回国后接手公司,集团也会全力支持你。”
林子陆笑道:“您不是为了我好,您是为了您的陈氏集团。”
陈老爷子不太赞同:“你是陈家人,回归集团,有什么不好?”
“我姓林。”林子陆提醒道。
“可你本该姓陈。”陈老爷子也反驳道。
林子陆觉得没什么区别,左右这两个姓她都不太喜欢。
“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没变。”林子陆冷笑道,“在您的眼里,除了您的陈氏集团,其他的人,都可以只是既得利益的牺牲品。”
陈老爷子不满道:“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林子陆偏过头:“那我该怎么和您说话?陈董事长。”
“我是你爷爷。”怎么叫的?
林子陆望着陈老爷子,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称呼了,好像很久了,从她妈妈去世的那个时候起,她就再也没有叫过了。
“可我,没有你这样的爷爷。”林子陆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陈老爷子的声音渐大:“林子陆!你是在责怪我吗?”
林子陆没有说话,半响,她低下头,看不清眸中的神色。
“难道不能吗?”她轻声控诉道。
陈老爷子质问她:“你要责怪我什么?责怪我当年的事吗?”
林子陆:“看来您还记得啊。”她以为,老头子早就忘了。
陈老爷子:“可当年,你妈妈未必没有错。”
林子陆冷笑一声:“是啊,她有错,所以您放弃她了,那以后呢?我若犯了错,您是不是也要为了陈氏集团放弃我啊?”
“您自负这一生最得意作品就是这个集团,哪怕是您最亲的人,您的女儿,都可以是它成长路上的垫脚石。”
“可我不是您。”
她不会去变成像他一样的人,冷漠无情,眼中只有利益的人。
“可要是没有这些,你以为当初你能出国重新开始吗?”陈老爷子的语气很重,像是在提醒林子陆,若非当年陈家的施救,她根本拿不到现在的成绩。
林子陆自嘲的笑了一声:“是啊,当年要不是小姨,我根本不会有机会重新开始,我很感谢她。”
所以,她今天才会过来,就因为小姨的一句让她回来看看老人家。
如今她看到了,两位老人家安康无虞,活到百岁不成问题。
“但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林子陆说:“当年我妈在医院的时候,是我照顾的她,我爸出事的时候,是小姨回国帮的我,包括到最后,我和我妈出国,也都是小姨安排的,而你,从头到尾,没有见过我妈一面,甚至将她逐出陈家。”
“而现在您还认为当年是我妈妈的错,可我始终不明白,她到底错在哪里了?”
让您这么不待见她,甚至不愿意认她这个女儿。
“错在她不该和林崖结婚!”陈老爷子说。
“若非她不愿与林崖离婚,事情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她难道就有替我想过吗?”
原来如此,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早就和我爸离婚了,在出事之前。”
林子陆的声音很轻,语气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说,只是为了我。”
“你说什么?”陈老爷子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林子陆轻笑一声,带些责怪的语气:“您从来都不了解她。”
然后低下头,又像是在责怪自己:“我也是。”
说完,林子陆拿起桌上的手机,起身离开。
打开门,正好陈昊铭在门外晃荡了一下,匆匆站好,笑道:“吃饭了。”
林子陆面色冷淡,越过他,走下楼。
陈昊铭看了眼里面,又看了眼消失的林子陆,不是吧,谈崩了?
再看向陈老爷子的时候,陈老爷子示意他追上去。
陈昊铭点了点头,然后跟了上去。
林子陆走路带风的那种,陈昊铭硬生生追到了院子里才追上,站到她面前,劝说道:“不是来吃饭的吗?饭都没吃就走,白开一个小时车,不划算吧。”
陈昊铭喘着气,跑急了,还不小心打了个嗝。
林子陆冷声道:“让开。”
陈昊铭倒吸一口气,聊什么了,聊成这样?
“我妈还挺想见见你的,听说你回来了,做了你爱吃的菜,给点面子呗。”陈昊铭抓紧时间找补。
林子陆瞥了他一眼,陈昊铭豁出去了:“家里都是长辈,我一个人顶不住啊,求你了,帮帮我。”
林子陆没理他。
“条件你随便开!”陈昊铭忍痛道。
林子陆:“立字据。”
“行。”
林子陆转身,陈昊铭在前面带路。
陈昊铭真没骗她,他妈妈孟女士确实做了一桌子林子陆爱吃的菜,呃,以前爱吃的,不过孟女士厨艺很好,林子陆便多吃了点。
饭桌上,陈老爷子没说话,其他的人就不会开口,一顿饭吃的还算是安静。
饭后陈晟平在接工作电话,陈昊铭和孟女士去洗碗,两位老人在院子里消食,一幅安静祥和的一家人画卷,只不过多了一个不那么起眼的人,显得这幅画卷的美观度不那么高了。
林子陆不喜欢这幅画,所以她给陈昊铭发了个消息,悄悄的离开了。
换了鞋坐上车,突然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华珠江岸不是她的家,那是她租的别人的房子,这里也不是她的家,因为她姓林,不姓陈,她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披着略显干净的外衣,在城市里穿梭。
不知道是在绕城高速上跑的第几圈了,只知道天暗了下来,她把车停在了海边。
九月入夜的海风很凉,林子陆的西装很薄,挡不住海风的侵袭,头发被吹得散乱,但她也不打算去理清,就漫无目的的走在海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一望无际的海岸线,除了公路上盘旋着的路灯,还有沙滩上星星点点的小灯,零零散散的坐着一些人,有一家人在一起小朋友玩闹,大人在一旁宠笑的,也有朋友之间互相取笑,嬉戏打闹的,还有小情侣在海边借着昏暗的夜色拥吻的,而她漠然的看着别人身上的热闹,与她自己的清冷格格不入。
她突然想,如果叶瑧在这里,她会做什么?
那样永远温柔有礼的人,或许会静静地在海边散着步,仔细观察着沙滩上的人,细心记录着生活中有趣的事,然后用诗情画意的句子表达出来,她的眼里是海鸥与沙滩,是诗意和远方,也是生活和热爱。
想到这,林子陆嘴角一勾,好想她啊。
她从衣兜里摸索了一番,才想起来,手机被她扔到车上了,叹息了一声,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撕开包装,送入口中。
其实她不爱吃糖,只是每次想到叶瑧的时候,她总想吃一颗,因为有人以前总爱给她吃糖,连哄带骗的那种,每次看见那人脸上带着些腹黑的笑容,都会觉得,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她的温柔可以给每一个人,可她的一些小打小闹,只会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