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元节前一天,山凝雨把项近叫到房里。
“阿近,快过来。”
山凝雨打开窗,朝下看去。同祥客栈被建在黄金地带,周围都是生意火爆的商铺,朝前有小洲城最丰富的商业街,穿吃住食一应俱全,往后是小洲城的夜市。
一到晚上,亮起的灯火像一条只有在夜晚才会苏醒的龙,蛰伏盘踞在各处的街道小巷中。
各商铺已经被挂上了花灯,是名副其实的花灯之城。从青国和他国各地赶来小洲城参加灯会的人络绎不绝,像是洋流中顺流而下的鱼群。
项近的伤好得很快,伤口已经结痂,不出所料的话还剩下几天就能好得完全了。
她们站在窗边看着小洲城的灯火通明,期待着明天的节庆。
山凝雨拉过项近的手,合上窗,从床下面的箱子里拿出一件衣服放到项近怀里。
“快穿上!”
山凝雨满怀期待地看着她,项近把衣服摊开摸着衣服上的纹路,心里一动:“是你做的?”
“对啊。”
山凝雨坐在她的旁边,抽出衣服比在项近胸前:
“我见你总是穿的白色,想着给你换一个,你的眼布不是灰色吗?我把这件衣服换成灰色了,边边就用了黑色,上面纹了几个图案看上去好看点。”
项近沉默半晌,手腕一翻,一把做工粗糙的木琴出现在手里。山凝雨眼前一亮,接过那把木琴,笑着说:“这是你做的?”
“我知道做的不是很好。它的琴弦很贵,我有点买不起。”
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山凝雨却弯着嘴角,拨动琴弦,发出几声清亮的声响,不知是谁的心弦也跟着触动起来。
做工岂止是不好,整个琴身的结构都歪歪斜斜,琴弦安置的位置也不是很好,弹出来的声调都和正常的木琴完全不同。
项近能做出来个劣势品说明她肯定是问过的,但由于手头捉襟见肘请不起专业的制琴师只好自己做一个。
山凝雨举起项近的双手,将其摊开,上面都是茧子,不知道她一个盲人是怎么一步一步做出来的。
项近反手把山凝雨的手扣住,翻开,摩挲着她的手心:“以后我穿普通的衣服就好了。”
山凝雨不是第一次自己用布料做衣服,只是久违的捡起女红,说是心血来潮也可以,但确实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
“不行。”
山凝雨的声音贴在耳边,像是梦中的呓语,在深夜之中唱着没有台词的摇篮曲,不知不觉让人沉溺其中,心动而不知往矣。
“我想和阿近一起去灯元节,想看阿近穿上新衣服。”
“阿近会嫌弃我做的破烂衣服吗?”
会吗?
项近淡然的回答:“不会。”
山凝雨抽开身,把木琴抱在怀里:“凝寒收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项近思忖再三,决定把琴要回来:“这把木琴做的不好,我想还是不要给她了。”
项近想把木筝抢过来,山凝雨拍掉她的手,嗔怪道:“也没有不好啊,只是抱在怀里各种地方都很膈应,棱角修得也不够好,手感很糙,琴弦勉强还算好,是上好的蚕丝做的吧?就是安的地方不对,弹出来的声音怪怪的。”
那就是不好。
“可是。”
她话锋一转,“阿近做了很久吧?瞒着我们一个人默默努力,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只要心里想着为了我和凝寒而努力把它做好,这样就足够了。”
还有什么不好的?
“这个礼物,已经可以了。”
“我很开心,凝寒也一定很高兴。”
“阿近不喜欢也晚了,既然要送给我们可就拿不回去了。”
山凝雨放下木琴,把头搭在项近的肩膀上。
“谢谢你。”
不够好也没关系,粗糙也没关系,我很喜欢。
埋得够久了,山凝雨这才抬起头退了出来,看向项近,这一看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只见项近眉眼下弯,嘴唇上勾,轻细无声地笑着。
笑着,像是把这无声的世界重新染上了绚丽的颜色,把孤寂的夜空画上银河,陪伴每一个在深夜里不知身处何处的迷路旅人。
山河都为之倾倒,潺潺的溪流顺着路流经每一处烟火人家,无声地把世界都看了个遍。荒芜的土地里钻出的一个新的绿芽,装点一无所有的大地。
三年过后,项近第一次笑了出来,山凝雨第一次见到项近的笑容,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几乎无法呼吸的困窘,剧烈地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像是那日第一次看到舞蹈时心中强烈的悸动。
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她对她,她对她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因为。
山凝雨又上前,轻轻地把项近抱住。
喜欢和爱,可不一样啊。
项近也很坦然地回抱,丝毫没有察觉出这一份拥抱对于山凝雨而言有另外的意思。
即便是这样灵动的心灵,想要看清少女的心思未免还是太早。
山凝寒没有进去,她手里也同样拿着一件衣服,隔着门像是要彻底隔绝自己心底里的**。
抬起手,虽然没有山凝雨那样不小心戳到自己的针孔,歪歪斜斜的针线。可很巧,她也一样选用了灰色布料,黑色边衬和白色衣角。
还真是,巧啊。
山凝寒无奈的勾起嘴角,靠在门边,闭上了眼睛。
如果凝雨……是这样想的话就随她吧。
这样就好,这样就可以。
二选一的话根本不用选。
手腕翻转,衣服被她收进了储物空间,门内脚步声清脆,山凝雨咔嗒一声打开门,看见山凝寒刚好想进来,拉着她的手很是开心:
“凝寒!阿近给你做了一把琴呢!快来看看!”
山凝寒皱着眉,很是嫌弃那把木琴:“这做的也太不认真了!这样的琴也能让我来弹吗?”
项近拿着木琴站起身,那个笑容没有被她收回去,而是再次送给了山凝寒。
“我下次会做的更好的。”
因那个笑而被点燃的火焰被山凝寒强行压了下去,她闭上眼索性不再看。
“下次?算了吧,有一次就够了。”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