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启本就是个极孤僻的人,一心扑在学业上,从不与旁人交好。
他肩上的担子太重,催的他早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连人也变得冷漠起来,却唯独对柳青云是个例外。
他既不主动接触别人,同窗学生又瞧不得他一身寒酸的冷气,大多不愿去招惹他,柳青云是第一个主动接触他的人。
如今柳青云走了,殷启又恢复到以前独来独往的日子。
像他这般贫寒的学子,学舍里也不是没有,诸如金荣,董秀之辈,能说会道,又愿放低姿态去奉承他人,也能在同窗之间混的人模狗样。
“也不知他整日在装什么,那日我主动与他说话,他理都不理。”董秀撇撇嘴,跟金荣抱怨。
“人家只跟柳青云这样的公子说话,哪里瞧得起咱俩。”论阴阳怪气,金荣绝对是大师级别。
“因为他,上次柳青云还把咱给揍了,瞧那次你被他打的。”
提起这事,金荣就恨的牙痒痒,“柳公子我惹不起,这仇得算到殷启头上!”
二人一通合计,跑去王延年跟前,哭诉那次损了王延年的面子,必须给殷启一个教训。
隔天下学,宋渊抄完讲记准备离开的时候,注意到同样因为抄讲记还没走的殷启被人围着。
他开始交朋友了?
宋渊心里诧异,不过卫终乾还在外面等着他,他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哎呦,小渊你怎么才出来。”柳青云向他招手,回家之后倒是比在学舍精神多了。
卫终乾和柳青云坐在马车上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
“还有一点讲记刚整理好。”
卫终乾压根不会为了这个耽误下课,早早溜了,宋渊走的时候,学舍里已经没几个人了。
“真是个学究,再晚点天香楼的席位都订不来了。”
柳青云读书一窍不通,在做生意上倒是一点就通,在柳父的教导下,没几个月就能接手柳家的生意,熟练的像是浸淫在商海十几年。
谈起赚别人的钱,柳青云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他讲的生动,引的卫终乾一路上动了三次辍学的念头。
宋渊听罢倒是没多大反应,宋家虽是经商的,可是家里根本没他的位置,他母亲早亡,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继母防他跟防什么似的,一心想把他挤出去,他只能拼了命的读书,日后去京畿谋个官职,改改路子。
论文采,也就殷启能与他比个高下,哦,对了,还有卫大哥身边的那个书童。
“在想什么呢?叫你也不应。”
宋渊收回思绪,听到柳青云叫他,心下一惊,眉头也皱了起来,那些人怕不像是跟殷启交朋友的。
“我走的时候,好多人围着殷启,那些人会不会是要找他麻烦?”
“很有可能,快掉头!”
柳青云急得想跳车独行,还是卫终乾一把拉住他,让车夫下去,自己去前面驾马。
“我来驾马,快一些。”
卫终乾把缰绳一甩,马儿拼了命的跑起来,激起尘土飞扬。
像往常一样,殷启思索着夫子讲的东西,等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金荣和董秀领着一群人围着他,等到其他人走完,便一左一右架着他出了学舍。
这地方很偏僻,王延年一干人早早就在那等着了。
“给我打。”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涌了上来。
都是同学,殷启也没惹到他们,打起来热闹却都没下狠手,只有董秀、金荣二人是来报私仇的,几拳下去,殷启的嘴角已经淌血了。
“停。”
殷启站不起来,被人一左一右架着。
“这就是跟错人的下场。他柳青云算个什么东西。”王延年拍着殷启的脸,极尽侮辱。
此刻的殷启狼狈至极,头发散乱,满嘴血污,他吐出嘴里的血沫,并不反抗以防激怒他们,希望他们打完之后能尽快离开,只是低头垂下的头发遮住他想杀人的眼神,恨意直达天灵盖。
王延年抬手捏住殷启的下巴,正好与之对视,殷启脸上的倔强与狠厉显露无疑。
“不服?”
金荣立马接话,“接着打!”
“这种人一身硬骨头,打是打不服的。就跟鹰一样,越倔的鹰驯服以后越听话,相反,你们这种狗腿子说不定哪天还会反咬我一口。”
一听这话,二人立马上前表忠心。
就在此时,卫终乾他们终于赶过来了。
“小渊,你看住马车,青云,你去救人,那些人我来对付。”
卫终乾跳下车与他们厮打起来,他自小跟着谢韵练武,以一敌多不在话下。
“殷启!你们放开他。”
柳青云跳下车直冲过去,却被金荣缠住,眼看卫终乾分不出身,宋渊也跳下车过去帮忙,奈何太菜了直接被打倒在地。
“要不然你跟我好吧。柳青云不行,他就是跟你玩玩。”
殷启不顾身体疼痛,拼命挣扎,恨不得把王延年的嘴撕了。
奈何他还在那里说着,“我知道你也喜欢男人。”云淡风轻。
“好了,不逗你了。”王延年摸了摸殷启的脸,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董秀看到卫终乾已经脱身朝这边来,立马拉起金荣溜之大吉。
没了人架着,殷启跌倒在地上,柳青云眼疾手快立马过去扶着。
“青云,小渊,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
宋渊揉着肚子,从地上站起来,“我也没事。”
柳青云和卫终乾合力把殷启扶上马车,卫终乾道:“时间不早了,我送小渊回家,殷启就交给你了。”
“嗯。”
卫终乾解下一匹马,剩下一匹马拉车,带着宋渊先行离开了。
“我送你回家。”
“等一等,过来扶我一下。”
柳青云扶着殷启跳下车,走到小溪流边上,殷启整理了头发,洗了把脸,把嘴里的血吐个干净,幸好他们没打脸,不然回去怎么跟祖母交代。
“要不要去医馆看一下。”
“不用。”
柳青云把手帕递过去给殷启擦脸,自从上次把衣服弄脏,之后他都会随身带一块手帕。
“多谢。”
月色莹莹,倒影在溪水上,散成千万点波光。
粼粼的溪水里,被掉进去的一滴泪珠扰乱了波纹,又在片刻间恢复原状。
哪怕就这一瞬,也被柳青云捕捉到了。
那一滴泪仿佛砸在他的心上,柳青云恨恨说道:“王延年那厮横行霸道惯了,居然敢欺负到你头上,不教训一下是不行了。”
他偷偷观察殷启的反应,却发现殷启毫无反应,便想逗逗他。
“你是不是喜欢我?”
殷启把手里的帕子攥紧不想理他。
没得到回应,柳青云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喜欢我?”
殷启已经忍到极致,下一秒就会把帕子扔他脸上。
柳青云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凑的更近,大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为什么不说话?”
“是!”
殷启再也忍不住了,石破天惊一声吼,然后拖着一条腿上了马车,吼得柳青云一屁股坐在地下,久久没缓过神。
片刻后,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殷启盯着车上的帘子看,帘子外面,是柳青云坐在那里。
“你果真如王延年所说,喜欢男人?”从帘子外面传来的声音险些没把殷启气死。
他掀开帘子就要跳车,好在有柳青云拦着,“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殷启瞪了他一眼,警告道:“路上别说话!”
柳青云点头应着,把人推了回去。
该死的柳青云,偏偏要来招惹他,完了自己没事人一样,只有他为此神伤。什么男的女的,只是恰好是他柳青云,他甚至在想,如果柳青云是女子就好了,哪怕是拼上性命,他也要去柳府提亲,让柳青云嫁给他。
之后的日子,柳青云特意嘱托了卫终乾和宋渊,帮他照顾着殷启,防止有人再来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