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老人继续道:“你去把它捉上来。”
陆凝霜惊疑道:“什么样的东西呀,怎么还是活的?要‘捉’上来?”
天机老人道:“是一颗金色的珠子,在水里像鱼一样敏捷,比鱼更警惕、游得更快,你看见就知道了。”
陆凝霜心里还有几分疑惑,但更知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开始脱衣服,赶了两天路,一身汗,正想洗个澡,倒也趁心。把衣服扔进草丛,便从湖边慢慢探脚下去。
水很凉。在水里游动两下,才慢慢睁开眼睛,此刻阳光虽已洒满湖面,但湖底还是一片漆黑。
漆黑的湖底有一星光芒闪动,他警惕地游过去,想到天机老人说的话,更加放慢速度,好像顺水漂流的蜉蝣。渐渐看清楚,石缝间果然是颗金色的珠子,他缓缓伸出双掌,离得十分近时才猛然一夹,却还是失手。
金珠已跑到他身后,他回头看它悬在水中一动不动,好像静静等着自己,好像一种嘲讽,好像在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怎么样怎么样?你就是捉不着我!”
他气得吐出一口气,望了望水面,如果去换气,怕错过机会,不去换气,自己又憋不了太久。在没有想到计策之前,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金珠悬在水中,离水底不足一人高,陆凝霜缓缓降下去,双脚稳稳落地。他从未在水里使用过移形换影的功夫,现在他想试试。
他突然冲出,虽在水里,速度依然很快,如果金珠往后游动绝难避开,可惜金珠太聪明,它往水面上游去,陆凝霜站在金珠下面时,已经够不着它。
陆凝霜跟着游上去,他巴不得它继续往上,最好游到水面,他正好换口气。正想着,只见一条大约四丈长一丈宽的鱼游了过来,挡住他们的去路。金珠大概还没“看”到,继续向上游去,陆凝霜便加速一赶,金珠也加速逃跑,便一“头”撞在鱼肚子上。陆凝霜上前一把把它攥在手里,绕过大鱼,向水面、向岸边游去。
不料大鱼却一个摆尾掉头,跟着他追过来,速度比他还快。但他主要是因为缺氧,眼看大鱼就要咬到自己,刚好出到水面,喘得口气,速度立刻提上,如箭离弦而去,冲锋舟一般甩大鱼一嘴尾气。留大鱼自己一条鱼在原地一脸懵逼、目瞪狗呆。
陆凝霜上岸,浑身一软,躺倒在草丛里,用尽全身力气呼吸。
天机老人看他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道:“放心吧,可以松手了,就像鱼儿离开了水,这噬心石也跑不了了。”
“噬心石?”陆凝霜大惊,坐起身来,摊开手掌,看金珠上的确刻着“噬心石”三个字,还刻得还十分漂亮,字体狭长,间距均匀,刚好绕珠身一圈,整体而言,非但不影响金珠本身的美感,反而添了装饰,像一条腰带。刻字处自然有凹陷,凹陷的边缘十分圆滑,更加有手感。在这种情况下,凹凸不平,比完全光滑摸起来更加舒适。
“原来这就是噬心石,并不是想象中的黑色,而是金色的。还这么漂亮,摸起来还这么舒服。”陆凝霜摸弄着噬心石,笑道,“我明白了,前辈的意思是让我把噬心石带回乾坤教,铸成日月剑,然后找虚元宫报仇?”
“不,准确来说是找玉面蛇妖花含碧、阴阳双煞和不老飞熊许珲报仇,而且你要答应我,留虚元宫主一命,只要你有能力干预,也不要让其他人杀了他。”
陆凝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解道:“可是他是幕后主使……”
天机老人打断他的话道:“他不是幕后主使。相信我。”
陆凝霜看了他一眼,便答应道:“好,这不难做到。”
天机老人招呼道:“那走吧,赶紧离开这里。”
陆凝霜站起问道:“我们还要原路返回吗?”
“当然。”
“可是我已经很饿。我刚才看见水下很多鱼,我们能不能在这里先烤两条鱼吃?”
“不行。”
“走吧,其实我在山洞里准备有干粮,来的时候只是想考验一下你的耐力。”
陆凝霜无语。
二人往山洞走去,却见山洞里有个人影走来,都吃了一惊,停下等待。看走出来却原来是只猴子,猴子手里抓着个布袋子。
天机老人着急叫道:“我的干粮!”冲上去,点了猴子的穴道,把布袋抢回来。不曾想,这一下触怒了群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猴子的叫声,朝他们聚拢过来。
两个人钻进山洞,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直等到猴子不追了,才停下来吃东西。
天机老人道:“吃快点。刚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山洞很快就会被虚元宫的人发现,而且那只猴子被我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他们看见,一定会猜到有人来过,马上就会追过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陆凝霜口里塞满了食物,诺诺连声。
后来就没遇到什么危险,到得一间客栈,两人要了房间,关上门便呼呼大睡,睡醒便吃,吃了又睡,调理了好几天,方恢复体力。
这天饭间,两人对坐饮食,陆凝霜道:“我知道前辈为什么唇上唇下都不蓄须,而只留两腮的胡子了,因为这样吃东西的时候就不会沾到胡子上,方便打理。”
天机老人哈哈笑道:“有意思,这个解释堪称完美。”
陆凝霜道:“前辈,我在想一件事。”
“说!”
“我想即便是铸成了日月剑,主人也不会是我,所以我觉得那天前辈实在是多虑了,我根本不可能杀得了虚元宫主。”
天机老人道:“总之,你不要忘记答应我的话就是了。”
“听说前辈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是不是真的?”
天机老人摇头道:“莫说天下事,单这句话是谁说的我就不知道。”
“那您知道的一定也比别人多,否则江湖上也不会这样传。我其实想请教前辈,现今谁可以铸造出日月剑?”
天机老人并不言语。
陆凝霜又道:“如果前辈不知,我更是难以查访。噬心石无用武之地,前辈便不必如此煞费苦心,所以我相信前辈必然知道。只要能铸成日月剑,即便我不能拥有,不能手刃仇人,我也必然央求师父替大伯报仇,实现您老人家的愿望,恳请前辈相告!”
天机老人冷笑一声道:“竟然叫我老人家,我真不知道,说不知道就不知道。”
陆凝霜把粥喝完,欲待接话,天机老人将他从座位上一把拉起,向外走去。
“前辈,什么情况?您要带我去哪儿?”陆凝霜不明就里道。
天机老人并不回话,二人已来到街上,街道空旷,陆凝霜展眼一看,只见一个干瘦老汉挑着担子迎面而来,箩筐里装着石刀石剑,晃晃悠悠,口里一边唱着:“无名老汉种庄稼,不种桑来,不种麻。种果老汉号无名,不种李来,不重瓜。炼钢锻铁全不会,打刀铸剑却开花。”
来到近前,笑向天机老人道:“这位老哥,宝刀宝剑便宜卖了,来一把吧!进能安邦定国,退可守家镇宅,绝对物超所值。错过噬脐莫及,拿下从此福安!”
天机老人也笑道:“诛龙斩虎,犹自小可。我要的剑,能射月华凌霄,有披神光曜日,毁天灭地不在话下。”
那人变了颜色。
天机老人继续笑道:“枯骨,别人不认得你,我还不认得吗?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也在寻找玄音玦和噬心石的下落?”
枯骨道人煞费苦心乔装改扮,想不到一眼就被认出来了,心下自是吃惊不悦,口里却朗声笑道:“好个天机老人,端的是瞒不过你的眼睛。”抬手撕下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酒糟鼻、三角眼、冲天眉,瘦长的脸上皱纹比刚才更多,比刚才看起来更丑更凶。“我找玄音玦和噬心石,并不是为了拥有之。换句话说,我只对铸剑感兴趣,只要能让我重铸日月剑,它们在谁的手上对我而言毫不重要,谁要做剑的主人,我也毫不关心。”
陆凝霜脸上已露出微笑。
天机老人道:“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枯骨道人看了看陆凝霜,又盯着天机老人道:“你的意思是?”
周围虽全无一人,天机老人依旧压低声音道:“现在玄音玦和噬心石已尽归乾坤教所有。”
枯骨道人紧皱了眉头,看看陆凝霜又看看街头,显然在思索。
天机老人道:“你是不相信我,还是怕他们当中有人知道你曾是武当门下,不肯把铸剑之事交托给你?”
“哼!我早就脱离了武当派,已和他们毫无瓜葛!” 枯骨道人愤怒道,“你不说还不一定有人知道,现在却一定有人知道了。”瞥了眼陆凝霜,他指的当然就是他。
天机老人道:“我只是在打消你的顾虑。”
陆凝霜道:“前辈放心,我一定说服师父师伯,将铸剑一事全权托付,也一定不会让他们伤害您。”
枯骨道人冷笑道:“多谢,无论谁要伤害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又道:“那么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们教主?”
天机老人道:“现在就走!”
枯骨道人道:“我很纳闷怎么你也投靠乾坤教了?”
天机老人并不回答。
陆凝霜见天机老人不将噬心石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枯骨道人,便知他对枯骨道人并不放心,因此三缄其口,怕走漏消息。
二人回客栈结算了房钱,收拾了包裹,便出门来会合枯骨道人上云占山。陆凝霜见枯骨道人那枯瘦的肩上依旧挑着沉沉的担子,忍不住道:“路途遥远,前辈这些东西不如就扔在这里,若携带着,骑马也不方便。”
“扔掉?你竟然叫我扔掉?小伙子,你不要小看我这些兵器,有钱都没处买。相见即是有缘,我送一把给你,随便挑,用起来你才知道厉害!“”
“多谢前辈,既然这么贵重,晚辈却不敢收!”
“不必客气,只要你们教主答应让我铸剑,我就全送给你们也不妨。”
“不用了,谢谢前辈。”
驿站在郊外,马厩里不全是骏马,骏马也不全是快马,所以他们很是花了些功夫,才决定要哪三匹马,又很是花了些功夫才连偷带抢地弄到手。
陆凝霜虽然不赞成这种做法,然而身无分文使他不得不赞成。他想起本来还有点碎银子,掏时才发现不知在何处失落了。其实他那点银子从来都买不起马的。
天机老人所骑十分像踏雪乌骓,一马当先。
枯骨道人所骑的是一匹明黄色的马,短小精干,肌肉结实,紧随其后。
陆凝霜挑选的是一匹白马,通体白,无一点杂色。他虽一心求稳,但为了跟上二人的速度也不得不纵马飞驰,速度可以带给人的酣畅淋漓他渐渐体味。
路上没有限速,可以尽情飙“马”,三个人眼看超过了一个个骑手,陆凝霜每超过一骑还回头看看,仿佛炫耀,他感到史无前例的爽快,几乎要叫喊出来。
枯骨道人的马看起来有点兴奋过头,就好像被关了很久才得遇自由、得遇伯乐,凡到地势起伏处,便一跃而过,蹦蹦跳跳。
箩筐缚在马两旁,陆凝霜看里面的石刀石剑都震飞起来,向前喊道:“枯骨前辈,你的宝贝要抖出来啦!”
枯骨大声回应道:“小伙子,你也太低估了老夫的骑术,即便抖得飞到天上,落下来也还是在筐里。不信你看好了,要是掉出去一把,你算我前辈。若非这匹马性格差了点,我哪里会落在后面。”
“没错,师叔好歹也是那达慕十连冠。”声音清秀文雅,从后传来。
枯骨道人听说,控马缓得一缓,刚刚被抛在身后的那骑飞快赶上。这马也并不太次,足见骑手的眼光也不会太差。
却道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