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允礼送走清源,细细锁上房门和窗户。在知道了自己家的财富之后,她的惊喜只是一瞬,反正本来也没愁过生计的问题,原本在家时,吃喝用度这些事情自己也不曾操心过。富有或者更富有于她来说关系好像并不大。她现在更担心的是生命安全问题。
今天街上遇到的那个羌人,让她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她巡视好房间,确认万无一失后,开始摆出画了许久的连环弩设计图,上次调节了簧片位置,再稍加润色,就可以让清源去找木料加工一把实验了。
待完成最后一笔,她恍惚间手一抖,将墨渍拉的老长……
她听到了……
房顶上有人……掀开了她屋上的瓦……
千防万防,没防住上房。允礼气急,却又害怕的不敢动弹,手保持着执笔的姿势哆哆嗦嗦。
房上的人来的不算小心,掀瓦的时候手还震了一下,不知道是功力不够,还是要故意惹人发觉,反正允礼是听到了。但她此时不敢抬头,也不敢呼救,生怕一个动作引来上面一个毒镖。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等待上面的人下一个动作。
细羽本来是带了杀意来的,先把这个坏事的孔允礼杀了,再解决赵珏和墨循。但当他看到允礼手上的图时,动作迟疑了一瞬。那个弩看起来还挺好看,现下他立马改变了主意。他不仅要杀了孔允礼,还要拿到那张图。
细羽这两年已经很少亲自接暗杀任务,单凭管理细羽阁就够他赚得盆满钵满,是以他身上很少带些花里胡哨的暗器,出门也就带一把顺手的剑。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跳下去,当头一剑……
赵珏说的话一直在墨循耳边嗡嗡作响。从小时候起,他就接受墨繁的教育:赵珏是主,是王,墨家人一辈子都是暗卫,是臣。主子下令,臣子负责赴汤蹈火去完成命令。他第一次觉得赵珏的命令是这么不可理喻,但他却没有不服从的理由。
心中百转千回,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允礼房门前。他轻叹一口气,叩响了房门。
“允礼,你在吗?”
墨循的声音打乱了允礼紧绷的神经,也打碎了房上掉落的瓦片。
允礼再也静坐不住,大喊:“墨循!!!”接着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走到门口开了门。
细羽皱着眉头看着掉落的瓦片,为自己的失误啧了一声。看到墨循,眼神慕地阴鸷。也好,顺便把墨循也解决掉,细羽跳了下来。
墨循看到飞奔过来的允礼有点诧异,不容多想,他已经和穿着夜行衣蒙着脸的细羽打了个照面。
允礼此时哪里有半点矜持,她躲到墨循背后,拉着他的衣角企图装死。她自小练的就是打起来时怎么逃脱,对面的杀气浓厚到令她头皮发麻,她与白方衍敌对时的勇气早已荡然无存,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当一只缩头乌龟。
细羽歪着头看了一眼躲起来的孔允礼,不屑地嗤了一声:“胆小鬼。”
某乌龟: ……
“细羽?”墨循听出了细羽的声音。
顾不得许多,他左手向后,护住允礼。出声的同时眼神左右顾盼,寻找趁手的武器。他此番来找允礼并未带剑,眼下却已处于弱势。
细羽看准了墨循没有武器,也不答他的话,先发制人,剑刃出鞘,直指墨循。
墨循后退避开,推了一把允礼:“快走!”
接着上前与其撕打起来。
“清源!!!”允礼趁机跑开求救。
清源早已听见声响,瞬时佩剑出门,允礼呼救时,清源正好赶来。
但见房内狼藉一片,墨循动作稍快,能用来躲剑的都躲了,奈何细羽剑剑发力,紧追不舍。清源眼看参与不进,挑准时机将佩剑扔给了墨循。
客房太过拥挤狭窄,限制了打斗空间,加之没有速战速决,已经引来其他人等,细羽萌生退意。他一个侧步劈开窗户,避开墨循一式,转身想去拿掉落在地的弓弩图。
允礼此时正躲在清源身后,眼见不好,自己数月的心血就要被贼人拿走,一时着急,调整袖箭大喊:
“墨循,右撤!”
细羽暗道不好,也向后撤去,侧目一看,允礼的袖箭稳稳地扎在木框上。纵然自己躲得快,手背还是被划了一道,此时伤口正往外冒血。
两人都被这突然的一箭慑住,一时忘了出招,细羽的图也没拿到。允礼看到还在地上的设计图,松了口气。但随即,她感受到一股更为浓烈的杀意,不由地往后一缩,继续缩到清源后面。
墨循最先反应过来,向前就是一脚,伸手想去揭其蒙布确认,被细羽躲开。
细羽此时怒火攻心,他堂堂细羽阁阁主,竟然就这样被一名无名小卒暗算,倘若刚才他再慢一步,左手就会被那根小小的箭头刺穿。想到上次有人敢暗算他,还是两年前。他忿忿瞪向孔允礼,眼神凶狠,好似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允礼从清源身后探出头来,想探查一下局势,却正好对上细羽愤怒的双眼。
允礼一愣。
光线晦暗不明,但她看清楚了这双眼睛……
状若桃花,眼尾向上游翘,虽此时狰狞愠怒,给人的感觉也是好看舒服的。
她好像不久前才见过……
那么温柔干净的一双眼睛,可墨循却说他是细羽?那个传言中杀人不见血,脚踏万具尸的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细羽阁阁主-------细羽?
这一恍惚间,细羽已破窗而出。而他刚刚想带走的那张图,被静弃于角落。
待看到赵珏进来,允礼才回过神,忙问墨循:“可有伤到?”
墨循摇摇头,这房内太小,实在不适合用剑,细羽无处施招。除了动作激烈,引发旧伤撕裂外,好像并无新伤。只是背上旧伤出血和衣服摩擦粘合,稍微一动就扯着肉,痛的墨循“嘶……”的一声。
门口现下挤满了人,吵吵闹闹欲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赵珏吩咐最近的周深,将人散去,并说道:“今晚心细些,一个时辰一岗,各自安排。”
“是。”周信带着人退下。
狼藉一片,屋内已经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允礼扶着墨循坐到床上,嘱咐清源将药包拿来。
赵珏问:“知道对方底细吗?”
“是细羽。”墨循答。
“我认得他的声音,错不了。”
细羽亲自出手,目标却是孔允礼。赵珏深深看了一眼允礼,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开口道:“允礼,你与细羽阁有瓜葛?”
允礼想了一会,摇头道:“除了那日在船上的白方衍,我并未接触过细羽阁的人。这是我第一趟出远门,途中也并未与人起过冲突。但是……”
“但是什么?”赵珏问。
“我见过他。”
“那日在船上,白方衍混在人群中上船,细羽也就在那群人里面。我不知他那日有无易容,但样貌再怎么变化,眼睛是不会变的。我认得那双眼睛,同今日之人一模一样。”允礼笃定地说。
细羽竟亲自出手,一路跟至此地。这倒在赵珏意料之外。
“传言细羽登阁主之后已不接榜,不论他此行目的为何,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须得尽早离开才是。”赵珏说。
墨循不屑道:“我才不怕他呢,来一次我打一次,他又打不过我。”
“我见他身手未必在你之下。”赵珏给墨循泼了一盆冷水。
墨循哼的一声,未作答复。
清源拿着药包赶来,允礼想帮墨循处理一下伤势,但见赵珏也在,放回了抬起的手。
“殿下,我有点不适,恐怕需要您给墨将军上药。”允礼把药递给赵珏。
墨循连忙问道:“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细羽伤到你了,快让我看看。”
允礼受宠若惊:“不不不,没有。他还没出手你就进来了,我并未被伤到。”允礼被墨循的关心吓到了,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赵珏看到她与别人有肌肤相触而已。
赵珏接过药瓶,冷眼看向墨循。心想午后找你□□孔允礼,你还万般抵触,现在怎么无师自通,演的跟真的一样。
“无妨,我来便是。只是你今晚恐怕得另找房间休息了。”
“我今晚去清源那里,只是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招,殿下和墨将军需提心。”允礼道。
“我已经吩咐周信今晚轮流站岗,方才细羽一人逃走,想必并未带其他人。”
赵珏一顿,又说道:“你也小心些,早点休息。明日早点启程。”
“好。”
允礼出去时带上了门。
此时的脑袋还乱糟糟的,但已然从刚才的恐惧中回神。
实在想不明白细羽为何盯上自己,又不是她扔的白方衍……
清源此时也在想事情,从细羽走后便一言不发。清源走在前,允礼走的急了,一下子撞到清源。
清源回过头道:“你想什么呢,好好走路。”
允礼摇摇头:“没什么。”向前继续走几步,突然脚步一顿,问清源道:“清源,你说这些客栈皆是阿姐在管吗?”
孔雅纪一个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生意,孔家产业其实从前几年开始就分派给给四子分管。孔善存前半生逍遥,喜欢独走江湖,路上好打抱不平,往家里捡了好几个流浪儿,清源便是里面最大的一个。孔善存膝下只有两女,他将捡回来的数个孩子当做亲生一般,从小找先生教他们读书、亲自传授武艺。清源以家仆身份陪同允礼出来,实则允礼一直以他为义兄相待。
孔善存先前无意涉商,生了两女后更只爱在家里鼓捣兵器,管理管理赵枫明面分派的官务琐事,做个清闲散人。但从七年前,赵枫逝后,他一反常态,弃官从商,日夜奔波操劳,短短七年间,已涉足多方商业。清源、岱远、木流、商长、四子实则从四五年前就开始接管孔家各项生意了。允礼前几年年纪小,又懒,只知道他们一直在帮孔家做事,具体做什么事,允礼一概不知。
孔善存将两个女儿捧在手心里,不舍得让女儿劳累,也不曾对她们提过生意上的难事,就算是孔雅纪,也是今年因父亲急病才仓促接手,先前也并不了解半分。
清源说:“客栈从去年起是岱远负责。”
允礼不知想到什么,眼前一亮,激动地抓起清源衣领:“岱远最近是不是在家,上次还在信里看到阿姐提到他。”
清源把她的手拨下来,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激动,答道:“大小姐今年刚接手这些生意,对这些营生必是不熟的,近两月他们几个应该会一直在家帮她。”
“客栈有没有靠谱的人?帮我联系岱远,越快越好。我找阿姐有急事。”
“孔六不是还在?”清源想起允礼留了两只鸽子下来。
可允礼却摇摇头,看向清源,小声地说:“我怕孔六现在一飞出去就会被人烤了。”
既然是岱远一直在管,相必平时应有联系法子,清源道了声好,准备去找客栈主事。又被允礼叫住:“等等!”
“还有什么事?”
允礼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连环□□还在之前的房里,你帮我拿来。我刚刚……忘记拿回来了。”
哼,细羽小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细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