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复七年 第8章 提醒

这个留着山羊胡的异族人一直保持微笑，眼下的皱纹由里向外扩散，岁数已然不小。

允礼看着他手上的佛珠，眼睛一眯，暗而不沉，色泽光亮，纹路不一，莫不是百年成材的降香檀。

“你是谁？”允礼问。

“不重要，我是来帮你们的。”他依然笑着。“回去吧，不要继续走下去。”

“为什么？”

“再走下去，你们会死。”他对着允礼说话，眼睛却瞟着赵珏。

“为什么提醒我们？”

他却大笑着走了。

“佛渡有缘人。”

允礼望着这个奇怪的人远去的背影，问赵珏：“他的穿着不像我国人。”

“羌。”

“殿下，要不要我过去跟着？”墨循问。

“不必，这里你不熟，小心中圈套。这两天注意些。”

细羽阁内。

“阁主，他们进到恒州城内了。”

细羽看着榻上的人，对汇报的人右手一挥“知道了，你退下吧。”

榻上的人急着想下来。

“阁主，我已经恢复了，让我去。”

“你的任务失败了。”细羽开口，声线不带一丝感情。

“我是被人偷袭，这次绝不会失手。”

“你也对他们下了药。”原来细羽身前之人，正是昨日被船员扔下水里的白方衍。

细羽言外之意，白方衍连几个中了麻药的人都打不过，已经不适合继续这个任务了。

“可若是等他们到了吉北，吉北守卫巡视森严，岂不是更难下手。”白方衍道：“现在正是除掉他们的最好时机。”

细羽眼睛一眯，“谁除，你除的掉吗？”

“我……”

“墨循那小子上次差点折我手上，求阁主再给我一次机会。”白方衍请求。

“你不是不知道规矩。”细羽冷冷地说。

“好，我去揭榜。”

细羽阁暗杀任务以画榜的方式张贴在阁内，暗杀任务、赏金都写明在上。暗杀榜以赏金多少分为四个等级：天、地、玄、苍。苍为一般等级暗杀令，多为民间琐事，赏金最低也最好拿。玄级就涉及到江湖恩怨，完成难度加大，赏金也多。

玄级以上的暗杀榜较少，因为天地二榜所涉之事牵扯极大，帮派纷争、甚至是朝廷异国间事，皆可列榜，任务完成难度大，赏金也极高。自细羽阁成立以来，像赵珏、墨循这种以个人上天地榜的情况，实则极为罕见。但细羽阁向来不重缘由，只看结果，谁在榜上，就杀谁。

为保证秩序，规矩是一人可揭多榜，但不可多人揭一榜，当然若是私下暗自合作平分赏金，由一人揭榜，几人合作完成任务，也未尝不可。暗杀榜一旦被揭，此次任务相当有人认领，其余杀手不得干涉。

“不必去了，这次的榜还没出。”

“为何？”白方衍诧异。以往若是任务失败，次日就会将目标的信息再贴于榜上。

“没出就是没出。你好好养伤，他们两个不归你管了。”

细羽负手站着，走到了窗边，看着一粒粒尘埃在透过窗户的光束里飞舞，眼神空泛，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的远方。

到了恒州，归我管。

馔玉炊金，肥鱼大肉。清源喊了一间隔间，允礼馋的肚子咕咕叫，船上两天没什么胃口，下船一看见鱼肉就控制不住了，还未开席，手先伸出去抓那酥肉。

其余人碍于赵珏还未动筷，只能盯着菜流口水。

“殿下，快吃吧，这几天都累了。”允礼说着就把肉往嘴里扔。好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珏还在思考：“这饭菜可会有古怪？”

允礼夹鸡腿的筷子一顿，鸡腿啪叽一声掉回盘里。

都想起船上差点丧命，周信也有点慎慎；“要不，我先试试，待我没事殿下再吃。”

“不会有事。”清源作为一个“家仆”，本该站在允礼身后，但允礼要求清源同坐，所以现在清源坐在允礼右侧。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事？”允礼问。

清源倒是没先回答，端起碗先给自己夹了菜，一点仆人的样子都没有。

“这家客栈是老爷开的，都是自己人。”清源答道。

“哪个老爷？”允礼惊，难道清源背着自己找了新的老爷？

清源对允礼暗里翻了一个白眼，似乎不想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你爹开的。”

“我怎么不知道？”允礼还是不相信。

“大小姐之前问过你愿不愿意管家里的账本，你听都不愿听就走了。”

允礼心虚，自己自小对账目不敢兴趣，只爱画些刀剑弩矢，现在家里的账目都是阿姐在管。

其他人听的新奇，难不成孔家竟是女子管家，不过看到允礼的腿，也心下了然。

“可是我们家在吉北，为什么把客栈开到恒州？”

“大坤十一州和吉北，都有孔家开的客栈。”清源喝了口汤。

允礼惊。

赵珏惊。

墨循惊。

其他人惊。

允礼蹭到清源耳边，用仅能二人听得到的声音偷偷问：“清源，我们家是不是很有钱。”

清源用像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允礼：“我们一路过来住的客栈，都是孔家的。”

“！那那个钱塘客栈？”

“也是孔家的。”

“那你还让我自己把那么重的轮椅搬到二楼！为什么不给我找个下人帮我！”允礼小声，又带着怒气质问道。

“你怎么还记得？”清源好奇，二小姐以前记性一直不太好，今日竟还记得半月前居住客栈的名字。

允礼气呼呼，决定不与清源说话了，回去让夏深好好治治他。

回头看桌子安静的出奇，除了清源，每个人都看向这边。允礼尴尬的笑了笑：“呵呵，大家吃菜吃菜。”

这顿饭吃的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孙烈在思考，要不要写封信回家让娘晚点给妹妹定亲，罗六六则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妹妹。赵珏和墨循也是满腹心事。

吃完饭后，每个人回房，墨循来到赵珏房内。

“阿珏，你怎么一路阴沉沉的。”

“墨循，你认为现在天下局势如何？”赵珏问。

墨循想了一会，道：“近几年泽西国国土富盈，生活富足，已无战事来犯，辛国和南域倒是剑拔弩张，但是也无冒犯我国之意。连以前小动作最多的羌国现下也与我国交好，听说赵漱还想分封羌国为兄弟国。”

“我国境内呢？”

墨循抬眼看了一下赵珏，虽不知他意欲为何，还是缓缓道：“赵漱虽是小人，但他做足了表面功夫，明面上减税重工，也未曾引发民怨。”

“所以现下天下一派平和？”

墨循挠挠头，实在不知赵珏的意思。“算…算平和吧。不是，你突然问这个作什么？”

“既是平和，也无战争，为什么我们的将士要投奔我们？一旦被朝廷的人抓到，就是叛国死罪。”

“还不是那场蝗灾，朝廷办事不力，去年饿死了不知多少人，吃人的消息都出来了。如若不投靠我们，他们哪里活的到今日。”墨循随意坐下，给赵珏倒了杯水，再拿自己的杯子。

“所以不是没有民怨，只是赵漱故意粉饰太平。待灾情过后，减免税负，斩杀官员，说的好听是以泄民愤，只是抓几个替死鬼撇清关系，好继续受百姓爱戴罢了。”

“阿珏，你在担心什么？”墨循问。“今天那个羌人？待我去把他给你抓来问个仔细。”说着就要起身。

“我们现在无暇顾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何时担心过生死？”赵珏把他拦下，神情郁郁。“我们现在有更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的将士们冒着生命危险来投奔我们，为的是他们之前拿不到的俸禄和口粮。”

墨循点点头。

“可是我们……”赵珏左手撑桌，两指揉住睛明穴，神情略显疲惫。“我们已经没有支撑军队的钱了。”

“那时宫里带出来的银财已快用完。再过数月，我们不得不停止分发他们的俸禄和粮食。”

“你说什么？”墨循震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怕到时军心涣散……”

赵珏一副懊恼的样子：“若是生存都困难，他们怕是会受朝廷招安，到时候说不定还会配合朝廷围剿我们……”他偷偷注意墨循的神情，继续说道：“除非……”

墨循一听到有法子，马上窜了起来，激动问道：“除非什么？”

“孔允礼。”赵珏道：“墨循，你觉得孔允礼为人如何。”

虽摸不着头脑，但阿珏每次都是对的，顺着他的话说就好了，墨循回：“允礼救了我一次，救了大家一次，是个好人。”

“你今天也听到了，能在十一州和吉北开多家客栈，生意繁盛，孔家该是何等财力？”

“你是说……”

眼神交接，何等默契。

“我去借钱。”墨循说。

“你去骗钱。”赵珏同时说。

墨循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跟他熟吗”赵珏问。

“好像不太熟……我还欠他一个人情。”

“那他为什么借这么多钱给你？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清源。那个清源，看上去不像一个普通家仆。”赵珏方才的焦虑过去了，此时慢悠悠喝了口茶。

墨循泄气一般，懊恼道：“那该如何是好。”

“我倒有一法，只是不知你肯不肯。”

“什么办法？”墨循问。

“色/诱。”赵珏淡淡从嘴里吐出两字。

“……”墨循楞。“谁诱？”

“自然是你。”

“阿珏，你开玩笑呢吧。”

“不开玩笑，不推心置腹，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借钱与我们。待我们成大事之后，再成倍还回去，我给他封王封郡，不会委屈。”

“可……可他是男的……”墨循咽了一口口水，难以置信。

“他好男色。”赵珏声线沉稳。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经常偷偷看我。

这话赵珏未说出口。只说：“你去试试不就知晓了。”

墨循脑袋还是一团乱，这要是被爹知道了怕是连命都没了。可是军里的饷银怎么办……

“我回去想一想…”

赵珏看着墨循迷迷糊糊走回去，还顺带关了门，一直一言未发。待墨循走远，他收回目光，将右手放在心上，又想起了那双湿润清透的眼睛。

赵珏：我不可以喜欢男人不可以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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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