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礼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是这少年的尖叫声音雌雄莫辨,她好奇不住,多看了几眼。
少年的束发带在挣扎之中松散,几缕头发细碎落在脸颊,他的脸因用力挣的通红,肤色是不同于这周遭几名大汉的净白。再往下看去……
他看起来瘦弱,胸前倒是发达的很。允礼下意识看向少年的喉结。
果然是个同她一样扮男装的女子。
抓着她的那个大汉明显也看出来了,约莫就是看到该女子姿色难得,又是一个人出来的,便起了歹心,此刻想找借口把她拉走。
“小贼!偷了我的银子还想跑,把银子藏哪了?快还给我!”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经伸向前去,想要借机轻薄。
“我都说了不是我!我没拿你银子,你快放开我!”少年的声线尖锐,客栈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看热闹的居多,有几个倒是想帮忙,但想一想还是不上去的好,都是出来过路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客栈老板今天不在,掌房的躲在暗处不敢出来。这惹事的大汉叫单皓,家里有个叔父在郡府里当师爷,没有个正经事情,仗着上面有人,平日里恶事做尽,欺负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之前有个书生当街顶撞他,被单皓找人打得腿都瘸了,告上去还不是被压了下来,现在腿还残着。
当地人都知道这件事,没有人敢上去触他的霉头。单皓最喜欢欺负那些斯文柔弱的老实人,今天肯定又是见色起意,只能怪这个少年倒霉。掌房的不敢多管闲事,只暗暗盼着单皓快离开这里,别在客栈这犯事,若能把人拉出去欺负就好了。
眼看单皓的另一只手就要碰上少年的腰,允礼抬手欲出袖箭,被墨循拦了下来。
她不解的对上墨循的眼睛:“墨兄?”
墨循小声回道:“别着急,你且看看。”
旁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女扮男装的少年见无人上前帮忙,顿时心灰意冷,恢复了几分冷静。
“我不知道什么银子,你先放开我,我帮你一起找。不然……”
她越着急,脸上的绯色越多一分,单皓心里的火烧的越旺。他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看的妙人了,细眉深唇,要是让她跑了,以后可就难找了。他笑的狂妄:“不然什么?我亲眼所见,就是你拿的,你既然不认,就让我搜身查个明白……”
眼见单皓的淫手往少年的胸前袭去,允礼暗道不妙,少年难免会受些轻薄。慢慢又抬起了手,可下一秒,单皓突然抓狂大叫起来,收回拽着少年的手,蹲下身拼命按着自己的眼睛。
“啊——! 我的眼睛!!快救我!!”
身边跟着的小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大事不好,左一个右一个把单皓围了起来:“少爷?少爷!你别吓我们啊少爷!”
不止是小厮,客栈里的人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包括允礼在内,不过看着那个男装少女方才好像动了一下右手,允礼大概也明白,应该是那女孩对着单皓洒了什么东西。
想起刚才墨循让她再等等,墨循是不是一早就看出来了这女孩会动手?她问墨循:“墨兄,你是不是刚刚看出来了她自己有办法,所以让我再看看?”
墨循其实也说不准:“我也不确定,只是看见那少年腰间挂了好几个花纹奇异的布囊,跟我之前去过的苗川部落里的一些花布相似,苗族人擅蛊,说不定人家自己有办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想让你再等等。”
允礼惊奇:“你还去过苗川?”
那几年是被赵漱追捕最厉害的日子,他和赵珏基本就是哪里有路往哪里跑,苗川也只是不经意间过路的地方,没留多久时间。
墨循点头,表情淡淡的:“去过,不是什么好地方。”
允礼还想问些什么,楼下吵闹声更重了些,把他们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单皓痛的满地打滚,小厮们没个主意的,还是掌房的这时候走出来劝:“快把单公子送去医馆吧,耽误下去这眼睛怕是好不了了。”
掌房的一心想快点把这尊瘟神送走,满脸忧愁,今日单皓在这里栽跟头,以后客栈怕是不好过了。
那少年脱离了单皓的牵掣,脚底抹了灰似的就要往门口溜,谁知还没跑几步,就不知道被谁伸出来的腿绊倒了。她顺着刚收回去的腿往上看,是掌房的绊的她!
掌房的顺势把她提溜起来,语气愧疚:“对不住了小子,今天你惹了单公子,要是不跟他回去做个交待,这间客栈可能就保不住了。老夫今日做个坏人,委屈你一回,只要你顺着单公子,他也不会对你太过分,说不定日后,你还会回来感谢我。”
他尽量不去看那个少年错愕挣扎的脸,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少年的肩膀,想把她扭送给单皓的小厮。
单皓也不叫了,听到掌房的把她抓着,气急败坏地说:“把那个贱人给老子抓起来,带回府去,老子要扒了她的皮!”
安萝原不想做的太过分,只洒了点致幻散,一天之内单皓的眼睛就没事了。没曾想江湖险恶,这掌房的无故也要推她出去做替罪羊。一时气急,袖子一挥,不知从哪飞出来几只如蜈蚣般大的黄蜂,直冲掌房的手背上叮,掌房的手下意识伸回来,安萝趁机后退,见几人慌张避蜂,又踹了掌房的一脚:“我谢你娘个大头!”
安萝欲往门口跑去,哪想有个小厮比她更快,先跑到门口堵着。再看看后厨的门,也早站了一个。见有人就快追上来,她马上换了个方向,往楼上迅速跑去。
人在遇到困难时,激发的潜力是无限的。安萝从没跑这么快过,允礼和墨循还站在楼道上,只见一抹素色身影掠过,消失在房廊里。后面的小厮穷追不舍,允礼对墨循使了个眼色,扔了几个石头,追逐的小厮一个一个摔倒。两人小心退回房内。
木流坐在自己房内,正要端起一杯水润口,没料到房门一震,手一抖,杯里的水洒了大半。
刚和允礼他们吃完饭,想等会再出去打探消息,所以方才他的门,没有锁。
他有些迟钝地看向了门口处。
一个大口喘气的少年,脸色绯红,束发散乱,一双凤眼直直盯着他。
两人谁也没先动,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安萝觉得眼前这个举着杯子的白脸男人在见到她之后,脸色又白了几分。
木流仔细观察着安萝,穿的衣服被人扯的七歪八斜的,面容姣好,没有喉结,是个和允礼一样,穿男装的女孩子。
安萝见眼前的男人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反手锁了门。往窗户那里蹦去。双手扶着窗框,左腿已经蹬起,瞧见地面的距离,肩膀不自觉地晃了晃。
“这里很高。”
那男人开口了,声音意外的好听。
“你跳下去腿会断掉。如果是头先着地,可能会瘫痪。”
安萝咽了咽口水,又听见他问:“你会轻功吗?”
安萝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我不是很建议你跳下去。”
用你说啊?安萝叹了口气:“可是有人在抓我,我要是被抓到,比腿断了更可怕。”
刚说完,门口就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木流看到眼前女子的脖子缩了一下,有些好笑,指着床底跟她说:“你先躲床下去。”
安萝迟疑了一瞬,再三和木流确认:“你不会出卖我吧。”
木流带着笑意摇头:“不会。”
得到保证之后,安萝马上滚到了床底下。床下都是灰,她用袖子把嘴巴捂住,怕自己打出喷嚏发出声音。
允礼在门口敲了好几下门,还在奇怪,木流怎么这么久不开门。正欲开口,门就开了。
木流见是敲门的人允礼,松了口气。
她带着墨循大大方方进来就坐,木流顺手锁上门栓。听到允礼问:“你刚刚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不开门?”
“无事,稍微整理了一下带出来的药经。”木流自觉拿了两个杯子给他们倒水。
“我以为你们直接去断崖谷了,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叮嘱我?”
没人注意到藏在床底下的安萝听到“断崖谷”三个字,眼睛发亮。她悄悄将身子一点一点移出去,想听清楚他们说什么。
“没有,楼下有人闹事,把门口都堵住了,暂时不想下去。况且商长还没回来,不知问到路了没有。”允礼说。
墨循看到这房里的窗户开着,警戒心拔高,他不动声色地开始观察,发现床下隐约有团影子在动。他没有说话,用手肘碰了碰允礼,木流是允礼的人,他不方便开口。
墨循给了允礼一个眼色,允礼顺着墨循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一团在动的阴影。
这是,刚刚那个人躲进来了?
可木流看起来脸色平和,一点都不像藏了人的样子,允礼也不好拆穿,只说:“不过里面有人受伤,听着他们好像都赶着离开去求医了,应该是没事了。”
“墨兄,不然我们还是现在走吧,早点找到阿姐也好。”
墨循看允礼不想点出此事,也兴致缺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就在此时,床下传来碰撞声,他们抬眼看去,正对上一个急着探出头,圆溜溜的脑袋。
那脑袋抬起头,露出亮晶晶的眼睛,急促地叫道:
“我知道怎么去断崖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