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礼一觉睡得香甜,睁眼时见日光正盛,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
“允礼,醒了吗?”
“醒了醒了,你等等。”听见木流的声音,允礼快速整理好衣服下去开门。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允礼问。
“昨晚和商长回来得太晚,不便惊扰你。”
“可有打听到阿姐和殿下的消息?”
允礼让木流进门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我原以为孔府在汶胥的商铺并不多,没想到昨日还是费了那么久。我们分头行动,药铺和客栈均说未收到岱远的消息。”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等真正听到的时候,允礼还是不免失望。
木流见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缓开始说:“但是商长说他到的一家钱庄里,庄主说岱远三天前去他们那里取钱了。”
“真的吗!”允礼倏地站起来。“太好了,他们真的在汶胥。”
“岱远可有留下什么下消息?”木流是个慢性子,允礼见他一杯茶温温吞吞才酌完,直接拿下他的杯子。
“说完再喝。”
允礼那双眸子正泛着星光,满眼期待地看着木流。木流有些不忍心,低声恍惚道:“并未。”
“庄主说,岱远令人取了钱就着急地走了,并不曾留下什么消息。”
允礼又垂下头,眼里的欣喜瞬间褪去,长叹一声道:“无事,知道他们安全便好。汶胥也不大,早晚会找到他们的。这几日,辛苦你和商长了。”
孔府被毁,他们几个孔家人这几日心情都不是很好,木流原以为允礼会气郁难结,但这几日下来,允礼丝毫不见慌乱,仿佛已经从容接受了今日局面。看来前几月的出门确实让她成长了不少。木流有些欣慰,家虽没了,可家人都还在,只要雅纪允礼和他们几兄弟都好好的,在哪里安家他并不在意。
他抬手想揉揉允礼的头,又及时收回。突然想到,允礼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揉她的头了。转而柔声道:“跟我们还客气什么,走吧,商长叫好早饭了,先下去吃饭。”
允礼出门的时候正遇上墨循也开门出来,他脸上似有疲态,垂着的眼皮看起来有万般重,眼底也一片青黑。
“墨兄昨晚没休息好?”
“昨晚睡得可好?”
两人同时发问,还是墨循心不在焉地先回答:“无事,昨晚风沙太大,吵得我睡不着。”
允礼有些奇怪,她睡眠一向不深,如果有那么大的风沙她应该会听到才是。不过墨循要是不想说,她也不便再问。
两人一起从楼梯口下来,在这西北尘土飞扬之处,出来办事的,又多是一些不爱捯饬的糙汉子,故以此时墨循和允礼两个清俊无双的少年并行站在楼梯口,不免让过路的人多看了几眼。
允礼看见商长和木流,拉着墨循的衣袖便要过去:“墨兄,这边。”
墨循看见允礼青葱纤长的手揪着自己衣缎,脑中不觉想起昨晚细羽在屋顶跟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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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了怪了,之前你和赵珏在楚州的时候,分明知道有人要暗杀你们,你都没往人家屋顶上守过。怎么,赵珏不在,急着换主子了?”
饶是细羽的话挑衅意味十足,墨循脸上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废话这么多。要打就打,只要今日我在,你休想伤到允礼一分。”
“啧。”细羽不知想到什么,眼尾风流,嘴角不自觉上扬几分:“这孔允礼虽是个男子,但体格娇小,肤白细弱,你难不成是看上人家了?”
细羽只是嘴贱随便一说,想激怒墨循,好偷袭他。没想到墨循的脸色当即一变,纵是长夜昏暗,也能明显看到墨循的脸突然煞白。
细羽看到墨循的神情,颇感意外,手中折扇轻旋了两圈,又皱起了眉,事情好像在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走去了:“你真有龙阳之好?!”
“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墨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是……”
只是个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细羽见这么站着,左右那设计图是拿不成了,知晓了墨循的秘密,好歹不算空手而归。索性转头回去睡觉。
留下墨循在屋顶坐了一夜。寅时的夜风携着细沙灌进他的衣领里,客栈旁的桂香柳叶拂上他的发间,在空气中沾惹桂花的香气,他丝毫未觉。
只是因为赵珏让他接近允礼吗?
只是因为孔府后山分开时,赵珏用仅两人才能看到的唇语说的那句“护好他”吗?
只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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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礼,这里!”商长招呼着允礼过来。
墨循本带着五分睡意下来,脑子里尚是一片混沌,听到商长的声音,只觉得一股冷冽涌上心头,顿时清醒了不少。匆匆甩开袖子,允礼的手被抖落。
她看起来有些不解,歪着脑袋,杏眼里染上了一丝迷惘。
“墨兄,你不舒服吗?”
墨循眼神恍惚,微偏过头,道了声:“我无事,神思还未清醒而已,吃过早饭便好。”他嘴角扯起若无的微笑:“快坐下用饭吧。”
允礼也只当他是没休息好,没多想什么,撩起衣袍便先坐下:“好吧,你若是有不舒服记得跟我说,正好木流在这,他什么药都有。”
木流无奈地摇摇头,柔声笑道:“你当我是药神吗?还什么药都有。这若是以后有什么药拿不出来,岂不是会被你们笑话。”
虽有责怪的意味,墨循却听出了宠溺的语气。心道允礼这几个义兄,个个都难掩清姿竹态,且都对允礼十分呵护,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怪不得允礼能长成这副俊逸卓绝敏睿聪异的模样。
木流倒没客气,谦和说道:“寻常治疗头疼脑热的药还是有的,墨兄以后要是有需要,直接来我这里拿便是。”
“多谢。”
“客气什么,允礼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以后跟允礼一样,直接叫我们哥哥,大家都是兄弟。”墨循一路上护了允礼好几次,商长看在眼里,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
允礼踩了商长一脚:“臭不要脸,谁叫过你哥哥?墨兄可是殿下的左膀右臂,以后是要当大将军的人,你也真敢认弟弟。”
“哈哈,这不是趁微时先认个亲,以后墨小兄弟发达了,走出去我也跟着长面嘛,你别拆穿我。”
都知道商长是在开玩笑,不想墨循认真向商长敬了一杯茶:“如今我是被朝廷和细羽阁追杀的逃犯,孔兄与我牵涉过深恐会连累你们。等日后这些事了了,我自带着酒去找孔兄。”
墨循好像完全不记得他不会喝酒这件事情,允礼也不提,只说道:“你别理他,他这个人就爱开玩笑,没个正形。”说罢,又踢了商长一脚。
“嘶……”商长吃痛,轻轻拍了允礼的头:“你别以为你现在长大了,我就不敢打你了。没大没小的,小心我让清源收拾你。”
“等找到清源他们,我看他收拾你还差不多。”木流说。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位阁主?”木流的话让墨循脸色一变,允礼应声放下筷子。
墨循和商长迅速上楼查了遍,细羽的房间早已空无一人,整间客栈都没他的影子。
允礼听到细羽不见的时候倒是有瞬间的不安,尔后不知想到什么,那抹不安消去了大半。
“先吃吧,吃饱了我们去断崖谷。”
“断崖谷?”
“嗯,细羽一直想跟着我们找到殿下下落,昨天听到隔桌之人提到断崖谷,他貌似对此地颇有兴趣。虽不知阿姐和殿下正在何处,但我想,他们来汶胥一定会去打听那支玄军。昨日那人提到断崖谷上有身着军服之人救了他,不知道是否跟玄军有关联。万一阿姐和殿下真的在断崖谷,我们一定要在细羽找到他们之前找到他们。”
“木流,你留在客栈吧,万一阿姐他们不在断崖谷,我怕他们找不到我们。你在这里等几天,如果我们找不到阿姐,也会回来跟你会合。”
木流武力并不如清源他们,轻功也没商长和允礼好,他知道允礼是在担心他在途中涉险,并不强求自己:“好,我便留在客栈,继续打听大小姐的消息。你们路上小心些,要是遇到危险,不可硬闯,要照顾好自己。”
他从袖中拿了两瓶伤药:“这两瓶药你带着。长清丹和止露丸,寻常的毒和刀剑砍伤都可解。”
允礼熟稔接过,木流是孔家最善医药之人,他研制出来的药物,比寻常药铺的草药要好用的多,允礼自然不跟他客气。
木流让商长去问路,允礼和墨循整理好行装正欲下楼,忽被一阵声响吸引。
瓷质茶杯被砸到地上“铿”的一声,摔成好几半碎片。允礼伸长了脖子想凑凑热闹,被墨循拉了回来,他怕碎片弹到允礼。
“你放开我!!”随之而来的是少年挣扎的声音,离厨门最近的一桌旁,一位素袍少年的手腕紧紧被另一粗犷大汉攥着,他想用力甩开,奈何气力不足,憋得前额都快流下汗来,手腕依旧牢牢被锢制,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