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复七年 第26章 汶胥

七日后。

汶胥西南一方酒馆里。

店小二只披着一浅棕纱巾在身，光着膀子横穿在店里各个角落送酒配菜。汶胥毗邻羌国，承接泽西国，此地民风开放，地势特殊，多高山荒漠。平日里风大，一吹就是一脸沙，是以这里的房屋建筑大多坐西朝东而建，西门一般都是关着的。

因地势特殊，汶胥不是什么繁华之地。这里居民稀少，民风彪悍，不好管教，但是一直没惹出什么大事来，所以自古以来都不是官家忧心之地，官府势力在此渗透极少。

正值晌午，店内稀稀落落坐着七八桌吃饭的人。同聚共食，免不了谈天侃地，娱乐生活。

“客官，您的红焖猪蹄，孜烤全羊，红豆细囊来咯。”

“再来两壶烧酒。”此桌坐了三人，其中一粗壮大汉身穿粗布坎肩，也不着上衣，长须及肩，极不讲究。

“呦，老蒋，怎么点这么多？”同桌之人不免发问，一只烤全羊的量就占一桌了，点这么多他们几人哪里吃得下。

老蒋又拿来几个大碗倒酒：“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这点东西都吃不完，难得一聚，今天统统吃完吃完喝完再走。”

“来，干了！”

“看老蒋今日面色红润，难道有什么喜事发生？”一碗饮尽，同桌的另一人又问道。

“唉，哪里有喜事，开心罢了。前日发生一事，差点丧命，幸好死里逃生躲过一劫，才知晓人生片刻，一定要及时行乐，这不，好久没喝酒了，约你们出来一起行乐。”

“你们知道断崖谷吧。”

听到断崖谷三字，几人脸色均是铁青，面带惊吓之色：“我们这里谁不知道断崖谷，听说里面有恶兽，还有比恶兽更可怕的野人，听说有一丈那么高。这么多年过去了，上去的人都没下来过，连官家派去搜寻的人都了无踪迹，至今无人敢上去。你好端端地提它干什么。”

“我前日走镖，要去一趟泽西国，时限太紧，一咬牙我就选了最近的那条路，要路过断崖谷脚下。”

“原以为又不上去，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没想到傍晚之际，天色渐暗，我们几人竟就在那山脚迷了路，怎么转都出不去。”

“莫不是遇见鬼打墙了？”

“还不如遇见鬼了呢，你们猜我遇见了什么？”

几人好奇心被引起，连忙问道：“遇见什么了？”

“熊！”老蒋说到这里忍不住用手撑开比划了来。“好家伙，这么大的两只熊，比这张桌子还宽呐，眼睛能有我拳头这么大，直勾勾地盯着我们流口水。”

“说笑吧你，遇到那么大只熊你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另一人也附和：“对啊，你怕不是酒喝多了胡诌出来诓我们。”

见他们不信，老蒋有些气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千真万确的事，只不过山上有人来救我们了，不信我过两天把我那几个一起走的兄弟叫过来你们问问。”

“那山上还能有人？”

老蒋的眼睛滋溜转了一下，心想道：糟了，答应过恩人不把他们说出来的，这下可怎么好。

但看到对面几双看笑话的眼睛，老蒋狠了狠心，快速看了看旁边几桌，见没有人偷听，便悄悄道：“我只跟你们说这件事，你们千万不可再传出去。”

“那日山上有几个穿着军装，背着弓箭的年轻人，三下五除二就射杀了一只熊，其中还有一个年轻人能赤手空拳与熊搏斗，把那另外一只熊生生打死了。”

“他们几人救了我们，却不让我们跟别人说见过他们的事，我今日也只是把你们当好友，可千万别告诉别人那山上还有人。”

桌上的几人随意点头，明显不信老蒋这套说辞，但人家今日请客，不好驳人家面子，笑笑也就过去了。

老蒋自以为声音小没人听到，可不想隔了三四桌的东南角，恰好坐了几位耳力极好的年轻人。

细羽放下酒杯，折扇轻扣，不怀好意道：“你们说，赵珏会不会就在这断崖谷上？”

允礼和墨循对视了一眼，那日后山分开，还未来得及约好何处会合，至今失去雅纪和赵珏的消息已经七日。允礼判断，赵珏和雅纪应该会先来汶胥，正好木流说汶胥也有几家孔府的铺子，如果他们真的在这，商长和木流就有办法找到他们。

但他们没想到，那晚在山上碰见细羽来找茬之后，他就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不打架也不离开，像快狗皮膏药一样就贴在他们身上，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开始两天墨循不想让他跟着，跟他打得死去活来，墨循招招夺命，可细羽这个杀手头子的名号也不是白得的，打了两天愣是没杀得了他，还没赶得走他。后来允礼就放弃了，劝墨循说就当看不见他算了。

“说了几百遍了，我们不知道殿下在哪，要找你自己找。”允礼吃饱了，没好气的回道。

“既然不知道，那你们来汶胥做什么。”

“我家在汶胥有生意，我来收租不行吗。”

细羽挑眉轻笑：“素闻汶胥地貌绝艳，风沙怡人，你们过来收租，正好近日阁里事务轻松，我借此机会欣赏此地风光。”

风沙怡人？？你脑子被驴踢了吧。允礼心里想。

“你别想通过我们找到阿珏，有本事先把我抓了，连我都搞不定，还想跟着我们抓阿珏，多大的本事。”墨循对细羽这几天死缠烂打的作为十分看不上，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还一直跟着他们，没个大丈夫的样子。

“猪脑子。”细羽细抿轻酒，冷冷道。

墨循一听细羽又在骂他，双腿先发制人，在桌下先打了起来。

允礼无奈翻了个白眼，大拍桌面：“都给我住手！”

“光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笑话。”这几日天天都是这样子，允礼已经看累了。她站起身来准备回房休息，谁知墨循一直跟着她。

到了门口，墨循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允礼挡住房门问道：“墨兄，这是我的房间。”

墨循贼兮兮地望了望楼下，看细羽没有跟上来，放心了许多。

“允礼，今晚我跟你一起睡。上次细羽客栈夜袭，你差点被他伤到，如今他就在我们身边，你晚上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那我也不能让你跟我一起睡啊。

“咳咳，多谢墨兄好意，只是于理不合。”

“有什么于理不合的，你我都是男人。 ”

就是因为你是男人…… 允礼心内吐槽。

可现在不是公开身份的好时候。允礼只好把商长拉出来帮忙：“是这样的，我跟商长约好了，晚上跟他一起睡。等商长回来，你可问他。劳烦墨兄挂心了。”

墨循的眼中闪过一瞬失望，但他很快掩藏好情绪。

“那好，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入夜。

墨循在房内打坐，听到细羽房内还有动静，略微放心了不少。

商长和木流回来，径直进了自己房间，墨循并未听到允礼房间有开门声，提着允墨走到允礼房前。

允礼今日以商长拒我，可商长并没有来，他是不是只是不想跟我一起待着？

墨循愣愣站定了一会，听到小二过来了，放下了要准备敲门的手，往外走去。

长空月儿是弯弓，荧荧星火覆楼重。

墨循叼了根柳枝躺在屋顶上。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细羽不安好心，这一路来不知道抱着什么鬼主意，上次就从屋顶偷袭允礼，这次他不会再给细羽出手伤害允礼的机会了。

几朵薄云浮过月亮，遮着夜帘愈发沉重。客栈的人渐渐睡下，细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推窗而出。这次虽不是为了允礼而来，但他对允礼房内那张连环弩设计图非常感兴趣，如此夜黑风高之夜，正是偷鸡摸狗之时……

气沉丹田，弓足一跃，细羽轻松就上了房顶，却看到允礼房间上方正躺着一个人。

没意思。

细羽气息一敛，准备离开。谁料后脑勺一阵劲风袭来，细羽侧耳偏过，指尖接过袭来的物什。

一根柳枝……

细羽内心惊诧，墨循如今的内力能把一根柳枝掷如石子，怪不得上次能在细羽阁被他逃脱。他不动声色，不想跟墨循再过多纠缠，怎奈墨循始终穷追不舍。他无奈，又跑回允礼房上。

“你再过来我就把瓦踢碎下去了。”

“若是预料未错，这里便是房内茶桌顶梁，这万一孔允礼还未休息，被一两片瓦砸到……”

墨循停下发招，黑白分明的双瞳盯着细羽。

“你要是敢伤害他，我今日就让细羽阁消失。”

细羽这几天被他累的够呛：“我不想跟你动手，也不会伤害他。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那你鬼鬼祟祟来这里作甚么，休想骗我。”

“上次是个意外。我原本想找赵…”他看了一眼墨循的眼色，连忙改口：“上次原本想要找你，找错地方罢了。”